孟艷軍
摘要:翻譯是一種跨文化的交流活動,其本質是傳播。受傳播學拉斯維爾5W經典傳播模式啟發下的譯介模式,從譯介主體,譯介內容,譯介途徑,譯介受眾,譯介效果五個方面研究譯介的成功要素。本文以《北京折疊》的成功譯介為例,探析5W譯介模式對中國文學“走出去”的啟發。
關鍵詞:5W傳播模式;譯介;《北京折疊》
一、引言
在綜合國力競爭日益激烈的當今,推動作為“軟實力”范疇的中國文化走出去,已經成為時代的迫切訴求。要使作為中國文化的重要載體和表現形式之一的中國文學在國際文壇和讀者中獲得認可已經成為國內讀書界的心頭大事。2012年12月中國鄉土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終使國民的“國際文學大獎情結”得以釋放。2015年8月,中國作家劉慈欣的長篇科幻小說《三體》,獲得第73屆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獎,劉慈欣成為首個獲得雨果獎的亞洲作家。2016年8月,中國80后作家郝景芳的《北京折疊》獲得第74屆雨果獎最佳中短篇小說獎。折桂喜訊接二連三,國內學界在喜悅的同時開始了對中國文學,尤其當代文學,成功走出去的模式開始了思考,試圖找出獲獎背后的種種因素。翻譯對這些大獎的貢獻因素則成為了譯學界關注的焦點。莫言本人曾表示,“翻譯的工作特別重要,我之所以獲得諾獎,離不開各國翻譯者的創造性工作。”諸多媒體對翻譯助力莫言獲獎也都有報道。本文從傳播學角度研究郝景芳作品的譯介,探析推動中國文學作品走出去的成功譯介模式。
二、譯介學和拉斯韋爾傳播模式
譯界學者謝天振教授長期致力于譯介學研究,他認為譯介學研究對中國文學更好地走出去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譯介,譯為翻譯,介為媒介,譯介學即從媒介學的角度出發對翻譯和翻譯文學進行研究。譯介學關心的不是語言層面上的轉換問題,而是翻譯作為人類一種跨文化交流的實踐活動。謝天振主張把翻譯行為的結果作為一個既成事實加以接受,然后在此基礎上展開對文學交流、影響、接受、傳播等問題的考察和分析。傳播往往是譯介成功與否的關鍵。國內學者呂俊在1997年就曾將翻譯學定義為傳播學的一個特殊領域,認為翻譯是一種跨文化的信息交流與交換的活動,其本質是傳播。
如何實現有效傳播是傳播學的主要課題。傳播學奠基人之一,美國政治學家哈羅德·拉斯韋爾的5W傳播模式是傳播學的經典理論,對指導有效傳播有著經久不衰的價值。他在《社會傳播的結構與功能》中提出了傳播的五個基本構成要素。
把拉斯韋爾這五個要素放到翻譯傳播活動里,就分別對應了“譯介主體”、“譯介內容”、“譯介途徑”、“譯介受眾”和“譯介效果”,并由此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譯介模式。2013年,鮑曉英在《中國文化“走出去”之譯介模式探索》里提出了該傳播模式對應下的譯介模式。接著在2014年發表論文《“中學西傳”之譯介模式研究——以寒山詩在美國的成功譯介為例》,鮑曉英首次論證了此譯介模式的可行性。
三、從拉斯韋爾傳播模式看《北京折疊》的譯介模式
(一)譯介效果
傳播效果在整個傳播活動的五個要素里居于最后,但是在傳播學研究里它確是最受重視的一個要素,所有的傳播活動,都期待好的傳播效果,沒有傳播效果的傳播行為是沒有意義的。翻譯活動中,譯介效果也是檢驗翻譯活動成功與否的重要尺度。雨果獎是“世界科幻協會”(World Science FictionSociety,簡稱WSFS)所頒發的獎項,堪稱科幻藝術界的諾貝爾獎,《北京折疊》榮獲雨果獎74屆雨果獎最佳中短篇小說獎,其譯介的成功已是眼前的事實。譯介主體,譯介內容,譯介途徑和譯介受眾在不同程度上,以不同方式影響著譯介效果。
(二)譯介主體
翻譯界關于翻譯主體一直有不同看法,譯者、讀者、作者都曾在不同程度上被考慮在內,但其中最主要的還是譯者。文學譯介的主體還包括譯本傳播中發揮作用的贊助者、出版機構等其他主體,但譯者依然居于譯介主體的核心地位。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的譯介主體主要有三種模式:其一為本土譯者模式,如許淵沖,張培基、汪榕培等以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為己任的翻譯家。上個世紀后期由國家機構主持的《熊貓叢書》和《大中華文庫》對外翻譯工程,主要有中國本土譯者擔任翻譯。中西譯者合譯模式可謂第二種,如楊憲益與妻子戴乃迭(GladysMargaret Taylor)合譯了多部中國歷史名著;葛浩文(H0wardGoldblatt)與妻子林麗君合譯了不少現當代中文小說。也有國家機構參與搭建起中外合譯的合作橋梁的,如2009年年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啟動的“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其三為西方母語譯者模式,如英國漢學家阿瑟·韋利(Arthur Waley)、大衛·霍克斯(David Hawkes)、美國漢學家葛浩文(HowardGoldblatt)、瑞典漢學家馬悅然(Coran Malmqvist)等,他們懷著對漢語語言文化的極大熱情將中國文學作品帶入自己的國家,乃至推向世界戴上桂冠。有人認為海外華裔譯者為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的另一種譯介主體模式,筆者認為,海外華裔譯者的目的語語言文化素養和對源語語言文化的了解非常相近,故可歸為一類。
傳播學認為,傳播主體的形象對傳播效果有一定影響,傳播主體若和傳播受眾同屬相同或相似的語言文化場域,那么“自己人”效應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高信息傳播的有效度。傳播學還認為,傳播的信息應該符合傳播受眾的信息符號系統,如果傳授雙方不共享一套信息符號系統或者彼此差異較大,傳播效果會嚴重受阻。以此看來,西方母語譯者模式或至少有西方母語譯者參與的第二第三種譯介模式更有利于中國文學作品的傳播。母語譯者確保了傳授雙方的信息符號系統一致性和相同的語言文化場域,更能把握目的語在語言和文化的規范性,地道性,可接受性。“自己人”效應也在譯介過程中得以充分發揮。霍克斯譯本《紅樓夢》在讀者借閱量,研究者引用率,發行和再版量等方面都遠勝楊憲益譯本,是一個典型的例證。
傳播學還認為,傳播者缺乏對環境的認識,就會阻礙傳播效果,傳播者的地位對于他能在多大程度上發送、組織、利用和回應訊息也具有很大程度的相關性。如果傳播者的地位高、信譽好,那就意味著受眾會更加認真地對待他發出地訊息,其傳播的訊息流動量要大的多。同理,胡安江教授認為,既熟悉中國文學的歷史與現狀,又了解海外讀者的閱讀需求與閱讀習慣,還能熟練使用母語進行文學翻譯,并擅長于溝通國際出版機構與新聞媒體及學術界的西方漢學家群體,是中國文學“走出去”最理想的譯者模式選擇和翻譯群體。何明星也在《歐美翻譯出版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的現狀及其特征》中通過收集整理1970年至2013年歐美出版中國當代文學英譯作品比較有影響的59家出版機構及其出版的114部作品發現這些作品翻譯的主體人群是歐美的中國研究專家和在中國臺灣、中國香港以及中國大陸出生移居歐美世界的海外華裔學者。《北京折疊》的譯者劉宇昆(Ken Liu)生于1976年,8歲時與父母移民美國。劉宇昆為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從事詩歌和科幻小說的寫作與翻譯,也致力于中美文化交流。劉宇昆已在在各大科幻雜志和媒體發表20多篇短篇小說,其中《手中紙,心中愛》(The Paper Menagerie)于2012年獲雨果獎最佳短篇故事獎和星云獎最佳短篇故事獎;《物哀》于2013年獲雨果獎最佳短篇故事獎。2014年,劉宇昆因為把《三體》等優秀中國科幻小說成功譯介到西方,被授予第五屆華語科幻星云獎特別貢獻獎。劉宇昆翻譯自中國科幻作家劉慈欣的《三體》三部曲的第一部(The Three-Body Problem),獲得美國科幻奇幻作家協會2014年度“星云獎”提名和世界科幻協會2015年度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獎。劉宇昆有華裔背景優勢,了解原作品的語言文化。自幼的海外生活賦予了他母語譯者的語言文化素養,保持了與受眾的信息符號系統和語言文化場域的一致陛。在科幻作品領域已經備受矚目的身份讓劉宇昆在譯入語世界成為—個擁有很強傳播力和引導力的譯介人。那么,劉宇昆對于《北京折疊》這部科幻作品的翻譯來說近乎是完美人設。中國科幻作家郝景芳的《北京折疊》于2016年獲雨果獎,劉宇昆的譯介功不可沒,并從而再次論證了譯介主體的重要性。
(三)譯介內容
傳播學認為受眾的社會文化限制了宣傳家對受眾的影響,宣傳家至多只能有選擇地進行宣傳。也就是說,宣傳家只有順勢利用受眾已經接受地語言和觀念,適應受眾的心理和文化,才更可能取得宣傳的成功。翻譯活動從文本選擇開始。文本選擇受到譯者的立場,翻譯目的,文化價值取向等因素影響,一些因素甚至都超越了譯者個人的自由選擇,受到讀者審美,譯入語歷史,社會,文化,政治等很多意識形態因素的限制。如果譯者個人意識形態與主流意識形態融為一體,譯者在選擇翻譯題材時就會主動順應主流意識形態,而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代言人,出版社,贊助者,也會對這種翻譯題材的譯介和傳播起到促進推廣的作用。
《北京折疊》是郝景芳創作的中短篇科幻小說。書中構建了一個不同空間、不同階層的北京,可像“變形金剛般折疊起來的城市”,卻又“具有更為冷峻的現實感”。故事多源自她自己的生活日常,記敘現實的人情悲暖。但小說創造了一個更極端的類似情景,書里的北京不知年月,空間分為三層,不同的人占據了不同的空間,也按照不同的比例,分配著每個48小時周期。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間,五百萬人口,生存時間是從清晨六點到第二天清晨六點。空間休眠,大地翻轉。翻轉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間和第三空間。第二空間生活著兩千五百萬人口,生存時間是從次日清晨六點到夜晚十點,第三空間生活著五千萬人,生存時間是從十點到清晨六點,然后回到第一空間。時間經過了精心規劃和最優分配,小心翼翼隔離,五百萬人享用二十四小時,七千五百萬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時。在第三空間,垃圾工老刀一頓早飯要花一百元,老刀一個月工資一萬元,而他希望能讓自己撿來的孩子糖糖,上一月一萬五學費的幼兒園,為了這個花費,他寧愿冒險去其他空間送信。
這樣一部將故事背景設在中國北京,以科幻方式創作,又對現實生活有著獨立思考的作品,極大滿足了美國讀者的期待視野。自美國人雨果,根斯巴克于1926年創辦了世界上第一份專業科幻小說雜志《驚異故事》,美國便以世界科幻文學的引領者把科幻文學以小說及影視等形式不斷發展成熟,出產了無數世界范圍內影響深遠的科幻作品,如《E,T》、《星球大戰》、《人工智能》,也培養了美國讀者和觀眾對科幻作品的愛好。加上中國國際地位的提高,北京已經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北京折疊》順應了主流意識形態,滿足了讀者期待視野,這樣的翻譯文本已經擁有了它的譯介在美國被成功接受和傳播的前提。
(四)譯介途徑
翻譯出版是廣義的翻譯活動的一部分,出版的意義在于傳播,翻譯出版在整個譯介活動中的實際意義不容忽視,翻譯出版機構作為承載著翻譯出版各個環節的社會存在之實體,顯得尤為重要。研究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成功模式的諸多學者已經意識到了跟國外出版社合作的重要性,尤其是知名高的出版機構。《中國出版》和《出版發行研究》等刊物已發表多篇文章論證翻譯出版對整個翻譯活動和譯介成功的研究價值。在研究莫言作品在西方的成功譯介模式時,諸多學者如鮑曉英等都明確指出知名出版機構的影響力對莫言作品的成功譯介貢獻突出。主要原因在于,國外出版社對于海外出版市場的運作規律更為熟悉,更容易把握讀者的閱讀心理和特點,推廣發行策略也更有針對性。國內出版機構出版發行的中國文學的英譯版,以《熊貓叢書》和《大中華文庫》為例,在西方讀者中的幾乎無人問津,也從反面襯托了跟西方出版機構的合作對中國文學走出去的價值。除了國外出版社,和書報雜志這些譯介模式,在互聯網技術突飛猛進的時代,網絡這個媒介在傳播中的作用不容忽視。互聯網的便捷迅速使得數字閱讀,移動終端閱讀越來越成為一種趨勢,譯介傳播也應該充分利用這個優勢。相當一部分讀者對作品的了解和閱讀都是在網絡平臺完成的。
雨果獎的評選也是在作品獲世界科幻協會提名后采取開放性的網絡投票程序進行的。
(五)譯介受眾
謝天振說,“一部在自己國家默默無聞的讀物,通過翻譯傳到另一個國家卻成了一部經典性的著作,這其中固然有譯者的作用,但怎能離得開讀者和接受環境的作用呢?”翻譯作品,只有符合譯人語的主流意識形態和詩學傳統才更能被讀者接受。美國是當今世界上科學技術最發達的國家,擁有大批熱愛科學的民眾,美國人運用大膽的想象,將其對人類命運的關注,精神的探索和超強的災難意識與發達的科技結合起來,成就了大量優秀的科幻作品,其科幻小說與科幻電影互相滋生,把美國的科幻創作推向了世界最高峰。科幻文學早已在嚴肅文學里登堂入室,美國不少大學都開設了科幻文學專業。每年的暢銷書總少不了諸多科幻作品名列榜單,科幻作品在美國擁有廣泛的讀者和觀眾。而近年中國的國際影響力日益增強,中國早已是美國人嘹望世界的一個焦點,這片東方土地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使他們充滿好奇。美國的影視里時時點綴著來自中國的元素,從傳統習俗和經典智慧到現代經濟,政治,文化。所以,一部背景設置在北京的科幻小說即使在自己的國家還依然默默無聞,但它在美國的出現完全順應了主流意識形態和詩學主張,滿足了讀者的期待視野,擁有了它被成功接受的受眾基礎。
四、結語
中國文學“走出去”這一承載著國家幾代文人夢想的時代正悄然到來。詩歌,散文,小說,典籍等各種已完成的翻譯作品都在為后來的翻譯之路給予新的啟示。諸多學者認為現階段,西方漢學家進行中國文學的翻譯,并且由國外出版機構翻譯出版是比較有效可行的模式。胡安江說,“我們讓西方讀者首先了解我們文化的常規與思維模式,然后再談進一步的改造與影響西方文學創作模式等后續問題”。從譯介主體、譯介內容、譯介途徑、譯介受眾和譯介效果來探索中國文學對外翻譯的有效途徑,是現階段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有效譯介模式,其成功的經驗在反復被驗證中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