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孫生民
“90后”寫作如今已成為文壇議論的熱點。盡管大家都清楚地意識到以所謂的代際寫作來談論“90后”寫作有可能會淹沒“90后”寫作的個性與特征,但以代際寫作來談論同代作家寫作會帶來諸多便利,同時也會凸顯同代作家寫作的某些共同特征。“90后”寫作明顯不同于“80后”寫作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他們不像“80后”作家,以“叛逆”的姿態,從網絡和新概念作文大賽出發,更多的是通過傳統文學期刊登場,每一位“90后”作家都從自身經歷出發,回歸生活本質,試圖講述中國故事,為一個時代與社會賦形,旨在勘探日常生活中人的處境以及人與人、人與世界不可調和的關系問題。由于內心潛伏的對文學和文學價值的認知、立場、情感以及最終抵達的地方不同,他們的寫作呈現出“異質化”傾向,并且以自身的創作建構起自身獨特的形象,“90后”作家甄明哲就是其中的代表。
就我有限的閱讀視野,粗略統計了一下,從2014年起到現在,甄明哲在各種期刊上已發表了《湖的另一面》《你見過麻雀的尸體嗎》《蘇州河》《美國,在鞋子里》《紅塔山》《池中金龍》《集裝城》《京城大蛾》《去亞細亞,買一條新褲子》《菩薩的威力》《布達拉宮下的左旋柳》等十多篇獨具特色的中短篇小說。小說何為?小說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去發現小說才能發現的東西。在我看來,甄明哲的一系列小說都集中體現了對他人、世界和自身的態度,是他理解生活的一種方式。他寫小說,寫許多人的生活,是為了探求更多的生活可能性。米蘭·昆德拉在《關于小說的藝術》里曾說:“小說考察的不是現實,而是存在。存在不是已經發生了的事物,存在是人類可能性的領域,是人能夠成為的一切,他有能力做出的一切領域。小說家通過發現這種或那種人類的可能性來繪制存在的版圖。”這就是說,我們需要通過小說來重新理解、創造可能的世界,而不是我們看到的任何已知的世界和現實,小說要從現實的不可能呈現出可能,呈現出比現實更多的真實性,這樣才能給時代進行隱喻提供多樣化的潛能。甄明哲就是想深入日常生活的內部,探尋人存在的可能性。他認為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間存在的是不同的價值選擇,而這價值就包含了人們對“我要做什么樣的人”“我要過什么樣的生活”“我將要到達什么地方”的理解,也包含了人們對生活更多可能性的想象。要想表達這樣的想法,只有通過故事和人物,因為故事和人物蘊含價值,包含人生的信念和具體的活法。甄明哲就是通過他的系列小說,從“日常”中找出“非常”,講述當下青年有深度和溫度的故事,頗具野心地塑造了一群栩栩如生的新時代青年形象,表現了他們面對轉型期物質化、欲望化生活的選擇、困惑與思考,凸顯了一代青年人的精神突圍。
《京城大蛾》(《青年文學》2017年第5期,《小說選刊》2017年第6期轉載,收錄于《2017青春文學》年選,人民文學出版社)就是用自敘傳方式書寫時代青年的生活樣態,呈現當下特定境遇下青年人對不同生活方式和生活姿態的選擇,意在揭示“90后”的精神狀態和一代人的精神境遇,客觀上提出了“90后”青年的精神出路問題。小說里寫了三種不同的青年人的人生狀態:羅文,一個新世紀“不識時務”的“京漂”文藝青年,這個類似堂吉訶德、帶有病態的理想主義者最后被欲望化的現實無情吞沒;一個在家鄉做公務員的朋友,生活優渥,事業有成,卻對京城生活和羅文式理想生活充滿向往;“我”,一個正在為生存打拼,貌似現在有點小小成功的“京漂”。小說隱含著三種不同生活狀態與兩種生活空間的對比,小城生活在朋友眼里茍且平庸,缺少詩意,對之厭倦和憤慨,在“我”眼里代表著成功和安逸;羅文的京城生活在朋友眼中代表著詩意和理想,在“我”的眼里則代表著冷漠和現實。小說以“我”回到故鄉與朋友相聚開始,朋友厭倦世俗成功的小城生活,對京城的生活和當作家的理想念念不忘,于是以“我”的視點講述了羅文的故事,以羅文的發瘋結局奉勸朋友對于京城生活不要抱有美妙的幻想。羅文渴望擺脫功利化、物質化的常規,在大都市過上純粹詩意生活的企圖無疑是一種“飛蛾撲火”的舉動。事實并不是如此簡單明朗。這樣的小說敘述方式和敘述模式自然是對魯迅的小說《在酒樓上》的傳承和致敬。《京城大蛾》中“我”和朋友的對話,與《在酒樓上》“我”和呂緯甫的對話何其相似,敘述者“我”將主體滲透入小說形式。小說里這個朋友和羅文實際上是同一種人,兩者都有相似的理想。而“我”其實是這兩個人的不同側面或者內心矛盾的兩個側面的外化,實質為一體三面。小說里“我”在敘述羅文“讀書,寫作,生活”時艷羨、憐憫的語調,已暗含了對這種理想生活的憧憬,只是“我”為了世俗的生存,不得不暫時放下自己的理想。其實,小說里羅文的地下室以及郊區荒廢的實驗農場日常生活,逼仄、寒傖,朝不慮夕,這個“饑餓的藝術家”仿佛“穴居”中的卡夫卡,目標明確,但道路迷失。發瘋的羅文讓人情不自禁想起魯迅筆下的狂人,這是否是一個新的寓言?!小說把人置于非人的境遇中來寫,描寫這一生存悖論,才能夠更深刻體現生活本身與生活目標之間的背道而馳。至于對“生活”還是“生存”這一卡夫卡式的難題的叩問,把“生活”和“生存”區別開來,是為了探查人類可能存在的新路。“生存”,指向的是庸常的過日子的哲學,這是時間意義上的日常生存,它背后可能蘊含的是世俗、茍且;但是羅文所說的“生活”,是要“過有難度的生活”,所要追索的是價值的確認,這是價值意義上的日常生活,是擔當,以及對理想的向往。這樣的“生活”是自覺地產生意義的生活。這種關于“生活”還是“生存”的追問,指向的是當下現實語境下錯綜復雜的精神癥候,更是直逼當代青年選擇什么樣生活的尷尬處境,為一代青年人留下精神追尋的證詞。
人應當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應當如何活著,這是轉型時代每一個中國個體所面臨的普遍選擇困境,也是甄明哲小說一直想表現的主題。《京城大蛾》里的羅文、“我”為了選擇“生活”或“生存”,不得不一次次“逃離”生活的故鄉和城市中心。這一代青年目睹農業文明的道德倫理遭到工業文明和商業資本世界的嘲弄和摧殘,生活在現實和內心巨大的分裂和痛苦中,他們飽受煎熬,內心焦慮,在無措的現實面前,惶恐不安,他們失去的是生活的根基和信念。“逃離”是他們尋求突破困境的嘗試,是一種不計得失的突圍,是為了選擇更好的生活,同時,也是甄明哲小說的敘事模式。《集裝城》(《牡丹》2017年第6期),就是寫當下語境下一群苦悶彷徨的青年“逃離”的故事,書寫了他們在商品世界里的焦慮、孤獨與困惑,表現了人與現實難以調和的緊張關系。每個人似乎都有一個“波瀾壯闊”的人生,“我”作為一個白領,一路從京城、麗江漂泊到羊城;藝術青年山峰、山野從東北老家漂泊到羊城;彩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年輕女模特,原本就生活在羊城,有個溫暖富貴的家庭。這些青年帶著各自的經歷、各自的傷痛聚集到集裝城。“這兒是窮人的地方,羊城是有錢人的,不是我們的。”集裝城與現代高檔社區和豪華的消費場所都是羊城,甄明哲通過集裝城這一公共生活空間讓我們窺探到兩個不同的世界和不同生活狀態的人,這就是當下中國特定的碎片化的生存圖景。他們中的代表彩說:“自己天生就是一個憎惡家庭的人,這就是她難以抗拒的命運。她憎惡家庭,憎惡父母,憎惡孩子,憎惡和幸福、穩定有關的一切東西。在那個看上去如此幸福、如此美滿的家庭之中,有某種讓她作嘔的東西,在她身上劃下了足夠深的傷痕,并且至今都沒有愈合。”這里不同人物的逃離也好,離家出走也罷,都是對現存機制和秩序的天然質疑,而他們在尋找理想、追求自由的過程中隨時都有可能遭遇迷茫。家庭是社會的縮影,是秩序的對應物,拆遷隊以及背后的上級指令,也是冰冷的社會秩序的象征物,對叛逆和個性的壓制從家庭一直延伸到社會現實的各個層面。小說《集裝城》最后寫到集裝城在暴風雨中消逝的場景:
河面是那么的寬闊有力,一片汪洋,整個集裝之城已經被淹沒得看不到了。成噸的垃圾在河水中打著巨大的漩渦,像是一片又一片漂流的大陸,無數彩色的電燈泡,正在這汪洋恣肆的河水中微微閃爍。紅的,綠的,藍的。那些掛著燈泡的集裝箱,一節一節地在水中隨波而下,時隱時現,像是無數艘萬噸郵輪,在茫茫夜海中航行著。
……
我們看著這毛骨悚然的場景,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在那藍色閃電一般的風雨中,我們默然無語。我突然想到,我該像當初跳上一趟火車一樣跳到集裝箱上嗎?我會漂流到哪兒去呢?我會活著嗎?我會死嗎?
這或許就是集裝城世界在高歌猛進發展的當下唯一歸宿吧,也許正是人的生存困境的象征。“我會漂流到哪兒去呢?我會活著嗎?我會死嗎?”這種帶有歇斯底里式揪心的發問,是質詢生活和存在的本相,也是對“逃離”尋找無果的焦慮和絕望,更是對風雨飄搖人生中不確定命運的無奈和困惑。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不安和迷茫中尋找。《美國,在鞋子里》(《大觀》2015年第12期)就描寫了一個不安于現狀的小鎮少女麗麗。“從小麗麗就對美國有著無限的向往。”麗麗是家里三姐妹中的另類,小鎮人眼里的“異類”,她“逃離”家鄉海鹽鎮到廈門圓她的美國夢,最后卻被大姐和警察帶回小鎮,唯一獲得的是一雙貨真價實的美國鞋子,就是這雙凝聚麗麗夢想與希望的美國鞋子,在二姐看來,“在美國,只有最窮最賤的人,才會穿你這種鞋”。麗麗費盡心力的尋找就極具反諷意味地落入了一個可怕的美國式噩夢。麗麗想過自己的生活,但因叛逆“離開正道”無法控制,一次次召喚新的行動,一次次挑戰現存秩序,但是所有的努力在當今急功近利的氛圍里只能是徒勞。
此在的尷尬,彼在的迷茫,這正是當下青年真實的生存處境。蘇格拉底曾經說過,未經省察的人生不值得活。《布達拉宮下的左旋柳》(《山西文學》2018年第3期)甄明哲沿著這一主題進行了更深入的開拓。小說里大云、何彼鷗、杜夕和“我”兩男兩女四個人,每個人帶著不一樣的過去來到拉薩,來到同一個單位,租住在同一套公寓里。或者說他們為了尋找什么逃離至此,或者是為了躲避什么來到這里,盡管目的不一,但都殊途同歸。他們每個人背后都有更為復雜的人生,大云是個小時候被人輪奸過的精神有點不太正常的女人;何彼鷗是曾經經歷過痛苦,現在厭倦現實的一切,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宅男”;杜夕到現在是個順風順水沒有受過什么挫折的女人,唯一的不如意是曾經遇到一個變態男友;“我”是一個有過網戀,整天看小視頻、動畫片,無所事事的“年輕的中年人”。小說就是寫這四個人,他們的日常生活片斷和心情,他們對過往生活的回憶,他們在拉薩的出游以及圍繞天下稀少卻在布達拉宮下痛苦生長的左旋柳引發的“沒有痛苦的人生究竟值不值得活”的爭論。但小說最后交代,質詢別人的活法,堅持“沒有痛苦的人生不值得活”的大云,利用自己的悲慘過去和精神病,博得大家的憐憫與同情,不斷地要挾大家,在現實生活中卻是個經常制造謊言、制造摩擦的告密者。這種“平庸的惡”或者說“弱者的罪”,給看似充滿正義的人來了個極具反諷色彩的釜底抽薪。甄明哲曾經在創作談中說過,看法是不可靠的,只有事實才是可靠的。小說沒有給出答案,只是表現人物的生存處境,關注個體在社會中的境遇,試圖去理解人物的欲望和痛苦,還原事情發生的真實狀態,直抵人心和人生的根柢。
在變化的現實和城市格局當中,那些逐漸壓縮的生存空間,那些不斷消失的人們和正在被海量信息淹沒的獨立意識,在看似城鄉一體化的凱歌聲中,一代青年人正在荒涼的廢墟上艱難跋涉乃至迷失方向。《紅塔山》(刊于《大觀》2015年第12期),寫的是一群大學生精神潰敗、不斷墮落的故事。這是欲望時代的精神沉淪,還是青年一代對現存秩序和規范變相的反抗,我們不得而知。老金、劉磊、“我”盡管來自不同階層的家庭,但都一樣失去生活目標,空虛寂寞,靈肉分離,不斷自我放逐,在他們眼里一切都是欲望和金錢的載體和象征,從紅塔山香煙到發光的大雁塔以及租住的公寓樓。“我們”大學的主要生活就是逃課、抽煙、喝酒、泡妞、打游戲、外出游玩。盡管小說結尾處,“我”出于愛心對一只受傷的小貓爭奪,給灰暗的自我成長一點亮色,但是那些小孩正在重復我往日殘忍的虐貓行為,如此輪回的舉動,一定與我們當下價值、倫理失范有關,又何嘗不是對我們當下教育失效的深刻反思。
《蘇州河》和《池中金龍》這兩篇小說寫的都是少年成長的故事。《蘇州河》有點類似余華的《十八歲出門遠行》,題材也許來源于新聞里關于青年打工者跳樓自殺的報道,甄明哲借小說試圖還原制造了打工者“八連跳”的真相。小說里“我”帶著對詩意蘇州的向往來到蘇州的一個叫黃厝鎮的電子廠打工,但想象的蘇州與現實的蘇州迥然不同。現實的蘇州黃厝鎮電子廠無聊、乏味,沒有任何文化娛樂活動,有的只是單一的機械的疲勞操作。聚集在一起的打工青年,青春荷爾蒙無處宣泄,苦悶,找不到出路,于是打架、斗毆、搶女人、比狠,最后“我”想離開時卻因喜歡的女人被“工頭”派人踢下了高樓,因天堂蘇州的誘惑來到這里,卻因這里非人的處境失去了生命。當然,我們也能從普通青年人生活中挖掘到閃光點。《池中金龍》寫“我”在成長中不斷失去的故事。“我”生活的槐樹街,奉行“以丑為美”的審美法則,“身為男人,越丑越好。令人作嘔的面孔和身軀可以捍衛一個男人的尊嚴”。攀比成風,“主婦們比丈夫,丈夫們比丑,兒子們比爸爸,在爸爸不中用的時候,爸爸和主婦們就不約而同地比兒子”。這里的人們因資訊閉塞和不知規則盲目甚至帶有點摧殘地教育孩子,“我”的父親面對變化不居的現實不知所措,“我”少年時的“精神之父”老龍,少年時的偶像小龍,都因不合時宜被時代所拋棄。小說為“我”的少年時代唱了一曲凄涼的挽歌。
生活不僅僅如此,它應該有更為寬廣的時代內容和深刻的人性內涵。《去亞細亞,買一條新褲子》(刊于《大家》2018年第3期)這篇小說作者運用了自己生活的一些經驗和積累,借亞細亞這個商業符號,將“我”的家庭生活與時代的變遷聯結在一起,真實呈現了當事人的處境、感受以及現實社會的美好或殘酷。面對變化的時代,“我”的一家曾經有過夢想,也曾經盡力過,但終究被生活所淹沒。小說的敘述在“我”的童年生活、高中生活、大學生活之間來回穿梭,凸顯了“我”在不同時期一條褲子所給我帶來的困擾,表現了個體尊嚴的凜然不可侵犯。《菩薩的威力》(刊于《西湖》2018年第7期)采用了在甄明哲小說中很少見的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敘事視角,所敘述的人物和事件可以不受特定的時空限制,敘述者冷眼旁觀,便于通過想象和內心邏輯來重構紛繁復雜的現實,利于客觀公正地講述故事。小說一開始就交代李默一家生存的環境,老舊的房子,以武力示威互不相讓的鄰里,這是當今許多底層百姓生活的縮影。為了改變生活現狀,李默的父親李樹功組織過工程隊替建筑商施工,可因建筑商拖欠工程隊工人工資,以致李默一家生活陷入困頓之中,李默的母親為此虔誠地請來了觀音菩薩保佑全家。李默所在的學校只知按分排座,不對學生進行常規的法律、道德倫理教育,這樣不可避免發生了校園欺凌事情。因人大代表父親為學校捐資建樓而進入高中讀書的校園霸王,不問青紅皂白毆打了李默,可李默膽小的母親卻帶著李默主動上門道歉。自感失去顏面的李樹功酒醉后對妻子、兒子實施家暴,并將妻子視為至高無上的菩薩摔成了幾瓣,最為吊詭的是,本是保佑平安幸福的菩薩最后卻成為對付家暴的兇器,或許這就是本文起名為“菩薩的威力”的原因吧。整篇小說和現實混在一起,故事也不成其故事,將幾段生活場景通過觀音菩薩像有機串聯,文本多義而曲折幽深,普通人的酸甜苦辣,庸常生活背后的沮喪、辛酸和無奈,就在這種串聯當中烘云托月般地呈現出來。
綜觀甄明哲的小說創作,基本上都是以第一人稱“我”回顧性敘事的常規視點來敘述故事,保證了對一代青年命運觀照敘事的親歷性、可信度和深廣度。雖然小說大多敘述的是過去發生的事情,但敘述者“我”不僅僅從當前的角度來追憶往事,而且從正在經歷事情時的角度來敘事,有時敘述的視點,因人物參與對話與爭論,自覺與不自覺地從“我”游離到小說的其他人物身上,因克制公正的敘事態度,敘述者“我”的聲音與其他人物的聲音保持同等的地位,這樣小說里常常回響著不同的聲音,造成了文本的多義性、復雜性,形成了小說的復調。當然,在行云流水般的敘事過程中,甄明哲擅長在小說結尾處來個小小的反轉,比如主人公的發瘋、自殺,或者是偶像的坍塌、菩薩像變成兇器、渴望得到的美國鞋子成為噩夢,等等,瞬間瓦解了苦心經營的文本大廈,消解了原有的文本意義。不僅如此,甄明哲的小說大多從寫實層面步入象征層面,這與他對小說語言的錘煉與對小說空間美學的營造有關,也與小說標題特別是行文中無處不在的隱喻有關。比如“京城大蛾”“集裝城”“蘇州河”“紅塔山”“池中金龍”等,這些精心打造的隱喻因具體的敘述自然而然地進入了象征層面,象征了一代青年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突圍。
我們愿意將此作為下次言說甄明哲的開始。
2018年7月21日于映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