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娟[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 北京 100871;中國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 北京 102249]
在凱特·肖邦的短篇小說《一小時的故事》中,馬拉德夫人的“心疾”不是先天的,純生理性的疾病。恰恰相反,它是男權制社會下女性所特有的后天養成性,身心疾病。在《閣樓上的瘋女人》這部女權主義批評的經典之作中,桑德拉·吉爾伯特(Sandra M. Gilbert)和蘇珊·古芭(Susan Gubar)指出,“男權制社會下女性的社會化歷程將女人都變成了病秧子,不僅身體上如此,精神上亦然”,并強調這個論斷在社會歷史學家的數據中有據可考。①歇斯底里癥、厭食癥、開闊空間恐懼癥,等等,幾乎成為女性的專利,鮮有男性患者的身影。據吉爾伯特和古芭所言,將一個對未來充滿無盡想象的活潑少女打造成一個性情溫順、低眉順眼、無私忘我的家庭主婦的過程是一場令人身心俱疲的規訓,這個過程勢必會有損女性的身心健康,因為“人類的第一本能就是自我保存,追逐快感和自我主張”,而男權制社會中以各種名義對女性自我主張的巧取豪奪無疑是對女性生命力的抑制。②不僅如此,在19世紀的英國和美國甚至流行對病秧子女性的崇拜(cult of female invalidism),當女性在日常生活中面臨各種壓力時,即便不過是和女性友人拌了幾句嘴,不堪“重負”而病倒反而成為值得稱道的事,以至于女人成了神經質的代名詞。③這也是為什么維多利亞小說中的母親要么缺席,要么不稱職,當女兒在社會的各種誘惑與考驗中踉蹌前行時難以擔負起母親的責任。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疾病的隱喻》一書中以肺結核為例,指出始于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社會對肺結核的浪漫化想象在詩人和女性中散播尤為突出。肺結核所帶來的病態的嬌弱在女性中也成了流行。如某溫莎公爵夫人所言,“再富有也不嫌多,再瘦弱也不過分”④。這種被內化的自虐式自我形象的塑造在19世紀末的女性中仍然有著相當的吸引力。桑塔格引用了出版于1887年的一本流傳甚廣的日記,作者是24歲便撒手人寰的瑪麗·柏什克賽福:“我咳嗽起來沒完沒了!令人感到驚奇的是,疾病非但沒有使我變丑,反而給了我一種恰如其分的慵懶氣質。”⑤肺結核所帶來的病弱和敏感成了女性的理想形象,與之相對的是同時代男性大腹便便的形象,和他們在公共領域的赫赫戰功,或商場縱橫,或著作等身,抑或政界揚名。
盡管在這樣一個病秧子女性崇拜的社會里,女性很難反其道而行之,堅持不被同化,保持其旺盛的生命力,但是并不是所有女性都甘心被馴化,臣服于男權制的淫威。那些寧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堅持自我的知識女性,便成為眾矢之的。這并不是19世紀社會所獨有的態度,而是自古希臘伊始,源遠流長,可謂有男權的地方就有壓迫。古希臘悲劇作家歐里庇得斯的《美狄亞》中的同名主人公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與眾多史詩中孔武有力追逐軍功的男性主人公相比,美狄亞的獨特之處在于以智取勝。而身為一個男權社會中有著強烈的自我獨立意識和價值追求的知識女性,境遇顯然不太妙,正如美狄亞所言:“以往經驗無不說明/我的智巧之名亦是苦難之源/泯然眾人不失為明智之選/智巧非但于己無益/更會招致嫉妒與敵意/與蠢笨之人分享新奇思想/ 只會被唾棄與蔑視/如若你之思想優于頗負才名者/你就會被恨之入骨。”⑥而恨意大多源自恐懼。如克萊翁面對美狄亞的請求時無意吐露的真言,“你令我感到恐懼”。即便美狄亞保證不在她丈夫和克萊翁之女的聯姻之事上發表異見,克萊翁仍然心存疑慮,因為“脾氣暴躁的女性,即便是男性/也比保持沉默的聰明人/容易應付得多”。因而即便保持沉默,在男性權威的眼中,亦是頗為可疑。不論有為還是無為,同樣不會得到信任和欣賞。在女性被定位成“家中的天使”的男權社會,美狄亞不得不喟嘆,女性想做好事怎么就這么難?這個悲嘆在喬治·艾略特的《米德爾馬契》前言中得到遙遠的回應,男權社會中想要走出家門,在公共領域有一番作為的女性不得不面對豐滿的理想與貧瘠的機會之間的矛盾(spiritual grandeur ill-matched with the meanness of opportunity)。⑦凱特·肖邦作為19世紀的女性作家,無疑對此深有體會,并思考良多,而她的作品都是她對此回應的不同嘗試。在《一小時的故事》中,肖邦并沒有交代女性主人公的社會身份,是否知識女性并不可考,而是將其設定為一個普通女性(everywoman),描述了她在強烈情感沖擊下的精神狂想曲。肖邦在這篇短文中的情節設置與細節描寫都滲透著她對女性的身份定位、自我主張和兩性關系的思考。
“知道馬拉德夫人患有心疾,朋友在傳達其丈夫的死訊時倍加小心翼翼”,這是文章開篇第一句話,肖邦的設計可謂獨具匠心。因為縱觀全文,不難看到馬拉德夫人“心疾”的緩解與發作,與馬拉德先生的“死訊”之間的動態互動所形成的戲劇性反諷不僅推進了情節的發展,而且蘊含了肖邦對兩性關系的多重思考。
馬拉德夫人聽聞其先生的死訊之時的直覺反應頗為耐人尋味。通常情況下,人們對于噩耗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心理上的否認占據上風。而馬拉德夫人的反應卻是異常直接,淚水決堤,傾瀉而出。這種情感的放縱過于戲劇化,反而難以讓人窺見其真誠到底有幾分。“當哀傷的風暴能量耗盡之后”(when the storm of grief had spent itself),肖邦此處的表述方式亦暗示了這一近乎條件反射般的情感釋放,帶有更多社會習俗規訓下的下意識反應的痕跡,沖淡了淚水中的真情實感。這種解讀在接下來肖邦對馬拉德夫人所看到聽到的景觀的描述中可以得到佐證。得知丈夫死訊之后的馬拉德夫人并沒有震驚到麻木,或者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感官封閉起來,沉溺在悲痛之中。恰恰相反,我們接下來將要看到的馬拉德夫人感官極其敏銳,甚至可以說是饑渴也不為過。她將自己鎖在樓上的房間之后,觸目可及的是“一扇開著的窗”和“寬敞舒適的扶手椅”。這扇開著的窗是很好的道具,提供了馬拉德夫人從樓上俯視市井萬象的機會:
她可以看到房前開闊廣場中的樹木的樹冠顫動不已,似在向早春帶來的勃勃生機致敬。空中漂浮的是甘甜的雨水的氣息。街道上的小販正在賣力吆喝著他的貨品。自遠處飄來隱隱約約的歌聲,與房檐下麻雀的呢喃形成一曲錯落有致的二重唱。透過時而相聚交疊時而飄離散落的云朵,她看到一片片的藍天時不時地從不同的方位探出頭來。
開闊的廣場,顫動的樹冠,雨水的氣息,小販的叫賣,遠方的歌聲,麻雀的呢喃,云卷云舒,藍天白云,這就是馬拉德夫人所看到與聽到的景觀。從移情作用的角度來看,不難看出此處名為狀物,實則繪心,描繪的是馬拉德夫人的真實心境。這種心境不難讓人聯想到彌爾頓《失樂園》中被廣為引用的一句話,“世界在他們面前鋪展開來”⑧(The world was all before them)。一個充滿勃勃生機的世界在馬拉德夫人面前鋪展開來。透過字里行間,我們可以感受到興奮到戰栗的不僅是樹冠,更是馬拉德夫人的內心。早春的生機不僅流淌在樹木的汁液當中,也流淌在馬拉德夫人的血液之中,消融了她冰凍起來的自我意識,喚醒了她沉睡中的自我主張,而這種轉變首先體現于她感官的反應。她極度貪婪地吮吸著雨水甘甜的氣息,饑渴地傾聽著來自外界的一切聲響。雨水的浸潤似乎也催生了生命中新的可能,她在鳥雀與人聲的交匯中聽到了萬物復蘇的脈動。而天上的漫卷云海則成了昭示新生命誕生的五彩祥云。
這種興奮之感并非毫無來由,雖然肖邦并沒有交代馬拉德夫婦生活中的細節,也沒有給馬拉德夫人的這種看似不合常理,甚至有悖道德的過激反應提供正面的理由,但是文中對馬拉德夫人的一處描述可以幫我們做出并不牽強附會的解讀。這是肖邦在文中對馬拉德夫人僅有的外表描述:“她還年輕,面容姣好而沉靜,她的面部線條向人們訴說著心中的壓抑,除此之外,還昭示著某種力量的存在。”她還年輕,暗示著尚未完全被克己犧牲的角色限定所吞噬的個人的欲望的殘留,和對自身身體與精神需求的關注,而這些個人的欲望與自我的主張雖被壓抑,仍有殘存的力量助其在某種刺激下井噴式爆發。對于馬拉德夫人而言,這個刺激就是馬拉德先生的死訊,讓她放飛了對未來生活的想象。這種突如其來的解放感讓她驚喜,甚至于無措,“她的眼神告訴我們她并沒有在沉思,恰恰相反,她暫時擱置了所有理性的思考”。正是對理性思考的放逐使得馬拉德夫人完全跟著感覺走,陷入了著魔的狀態。她感覺到一種帶有威脅性的莫可名狀的東西在向她慢慢逼近,雖然難以捕捉,但是她所聽到的聲音,所嗅到的氣味,所看到的色彩,莫不昭示著它的存在。而它的到來也給馬拉德夫人的身體狀態和精神世界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她的胸膛開始急劇起伏,她開始意識到向她逼近,控制住她的心神的東西為何物,她想把它擋回去,卻像她纖弱的手臂一般無力。當她放棄了掙扎,一聲低語從她微啟的唇口逸出。她默默地重復著同一個詞,自由!自由!自由!她的眼神明亮而熱切,從中再也看不見失神和驚恐的存在。她的脈搏跳得飛快,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也漸漸回溫,使得她每一寸的身體都得到放松。她并沒有停下來反思完全掌控她的心神的這種愉悅是否可疑,因為這一瞬間的頓悟讓她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以此觀之,不論這種愉悅性質為何,都無關緊要。
面對自由之意識的入侵,馬拉德夫人最初的抗拒可以被視作已被內化的女性角色定位在面臨自由與自我主張的沖擊時,所做的最后的掙扎。而馬拉德夫人欲拒還迎的姿態恰恰說明了后者對她的誘惑之深。不停被重復的“自由”一詞似有著咒語解封之功能,釋放了冰封的感官與情感,將一切顧慮驅除。明亮而熱切的眼神,跳得飛快的脈搏,回溫的血液,放松的身體:所有這些意象無不印證著對自由的想象所帶來的感官的解放。然而,與此同時,這種令人振奮的春潮涌動也伴隨著令人不安的潛流。“明亮而熱切”的眼神似乎暗示著某種非理性的力量的存在。情感放縱中的馬拉德夫人的精神狀態與酒神巴斯克的女性追隨者陷入癲狂時的狀態尤為相似。讓馬拉德夫人迷醉的正是對于自由的想象,如此沉溺其中,以至于沒有反思的閑暇,這種想象的愉悅成了她最強烈的沖動,以至于任何其他的顧慮與考量都降格為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
她張開雙臂擁抱的是未來“完全屬于”她自己的日子,“僅僅為了自己而活”的日子,不會再有處在婚姻這座圍城中的男女那種盲目的執念,強行將自身意志施加于伴侶之上。以她頓悟之后的視角觀之,這種私人意志的強加,不管動機善惡,都是一種犯罪。馬拉德夫人做出的這一稱頌絕對個體自由的宣言將婚姻視作男權制兩性權力關系的共謀,將兩個原本獨立的個體強行捆縛在一起,進而以婚姻之名,為一方(此宣言中的言下之意為男方)將自身意志強加于另一方(意為女方)提供冠冕堂皇的“合法”理由。在對女性的角色定位中,提倡自我犧牲而非自我發展,強調克己,抵制私欲,作為一種社會機制的婚姻和男性的霸權合謀,剝奪了女性天賦之權,通過對她們身體與精神需求的刻意無視或扭曲再現,打壓著女性的正常成長。以人類歷史的縱向時間軸觀之,這一譴責并非夸大其詞。
有相當一部分的評論者將馬拉德夫人自我主張之回歸視作以馬拉德先生的死亡為前提,尤其是文中非但沒有對馬拉德先生半分負面描述,反而是在夫妻關系的交代上,提了一句,馬拉德先生看向馬拉德夫人時的眼神總是飽含愛意,因此,就情節設置和文內證據而言,都使得這部分評論者將馬拉德夫人視作乖離人性,背離道德的反面典型,而她的死亡結局亦被解讀為她的瘋狂臆想所招致的自我毀滅。這種解讀看似有理有據,實則是對肖邦蘊含在馬拉德夫人這個人物形象上的思考做了簡括式處理。我們前文說過,馬拉德夫人是女性群體的縮影(everywoman),所以相應的,她與馬拉德先生之間的關系就具有了形而上的意義。換句話講,馬拉德夫人的不滿指向的是男權社會中縱容不平等兩性關系的婚姻制度,雖然馬拉德夫人承認馬拉德先生是位溫柔的丈夫,但是只要身處男權制社會中,婚姻對男女兩性角色的定位和固化就難以有根本性的改變。借用托馬斯·潘恩在《人權》中為法國大革命辯護時所用的邏輯,法國大革命針對的不是國王和王后本人,無關乎個人私怨,而是針對國王和王后所代表的君主專制制度。⑨以此視角觀之,馬拉德夫人更接近與她處于相同處境的姐妹的代言人的角色,她們中的很多人未必有馬拉德夫人這般的運氣,能嫁給一個如馬拉德先生一般溫柔和善之人。如美狄亞所言,婚姻就像一場賭博,“為什么男性身體上不能印刻上獨特的標志/讓我們借此區分真心和假意?”對于19世紀困在家庭中的女性而言,婚姻對于她們人生軌跡的塑造之力不言而喻。馬拉德夫人的解放宣言不妨視作是對婚姻對女性命運的決定性影響的反抗。雖然語言有過于偏激之嫌,然而考慮到她極度亢奮的精神狀態,若以精神狂想曲視之,恰恰反映了被壓抑的欲望的回歸(return of the repressed),這種反撥之強烈亦說明前后兩種狀態對比之深刻。在自我主張回歸之后,馬拉德夫人“暗暗許愿,希望余下的生命能長一些,而就在昨天,當她想到漫漫的余生之時,還不寒而栗”。不管文中是否給出具體原因,一個讓妻子感到人生無可期待的婚姻都算不上是一個幸福的婚姻。究其制度性原因,不難想象。一個將女人所有的創造力和生命力都圍困在家中的婚姻制度無疑是抑郁癥的溫床。馬拉德夫人臆想中完全為自己而活的余生雖然有著唯我主義之嫌,但對于備感壓抑的圍城中的女性來講,仍然不失其致命的吸引力。這也是為什么雖然馬拉德夫人對自己接下來的生活并沒有具體的規劃,但是這種重獲自由的感覺和自我主張的回歸所帶來的對自己生活的掌控感,使得她的眼神中閃爍著“狂熱的勝利的光芒”。
然而這種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并沒有持續多久,而是隨著馬拉德先生的突然出現戛然而止。對于馬拉德夫人的死亡結局,評論家眾說紛紜。同情馬拉德夫人者,將之視作肖邦的仁慈之舉。馬拉德夫人的狂想曲如同一次精神的狂歡,雖然極具顛覆性和破壞性,仍然只是一個想象性的解決,面對嚴酷的現實,如同馬拉德夫人纖弱的手臂一般無力。馬拉德先生的回歸意味著被打破的秩序得以復辟,隨之而來的心理反差使得馬拉德夫人的死亡反而成了一種解脫。恰如托尼·莫里森《寵兒》中的逃亡女奴賽斯在面臨追逃的奴隸主的步步進逼之時,所做出的弒嬰之舉,寧肯為女兒選擇死亡,也不愿看到她重復自己在奴隸制下的非人遭遇。馬拉德夫人的死亡同樣被視作肖邦為其主人公所實施的安樂死,將一個剛剛覺醒的自我主張重新關回牢籠并不比死亡更仁慈。而在那些對于馬拉德夫人頗有微詞的人看來,馬拉德夫人的死亡是對其唯我主義狂想的懲罰,是對有相似思想傾向之人的告誡。
如果結合《一小時的故事》的整體敘事結構,我們可以看到馬拉德夫人的死亡不是單純的道德評判,而是在更大程度上蘊含著肖邦對兩性關系的再思考。文章開篇之時,馬拉德先生的死訊觸發了馬拉德夫人的精神新生,即便這次新生過于虛妄;文章結束之時,馬拉德先生的回歸直接導致馬拉德夫人的猝死,首尾形成頗為耐人尋味的對比,小說的情節走向也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圓。此種貌似必舍其一的情節設置,讓我們不由反思:在兩性關系中,一方的存在與發展是否必須以另一方的臣服乃至死亡為代價?二者能否共存共榮?以我們對肖邦的個人性情和創作理念的了解來看,她不是一個激進的女權主義者。《一小時的故事》中對馬拉德夫人著魔狀態下極端心態的描述恰恰說明,過分執迷于諸如個體自由、自我主張之類的抽象理念而罔顧個體的社會性與道德維度,只會走向唯我主義的極端,進而陷入與現實相脫節的癲狂。肖邦在《一小時的故事》中,借用馬拉德夫人的視角講了一個貌似女權主義的故事,但是如果我們將鏡頭往縱深推進,會發現肖邦的視域不僅囊括了男權制下作為弱勢群體存在的女性,也包括與女性命運休戚相關的男性的境遇,凸顯的不是兩性之間的對抗,而是對自我認知和兩性相處中各種制度性陷阱與意識形態陷阱的探查,這種對男性與女性命運共同體的承認也是肖邦作品的魅力之一。
①②③ Sandra M. Gilbert & Susan Gubar: 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 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4, p. 53, p. 54, pp. 54-55.
④⑤ Susan Sontag: Illness as Metaphor. New York: Farrar,Straus and Giroux, 1977, p.28, p. 29.
⑥ Euripides: “Medea”,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estern Literature, eds. Sarah Lawall, 8th edition, vol. 1, pp.696-7. (文中來自《美狄亞》的引文皆出自此書,不再另注。譯文為筆者自譯,文責自負)
⑦ George Eliot: Middlemarch. New York and London: W. W.Norton & Company, 2000, p. 3.
⑧ John Milton: “Paradise Lost”,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 eds. Stephen Greenblatt, 8th edition,vol.1, p. 2055.
⑨ Thomas Paine: “Rights of Man”,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 eds. Stephen Greenblatt, 8th edition,vol.2, p.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