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動畫《大鬧天宮》人物造型設計與性格塑造的互文性
——以孫悟空形象為例

⊙吳 靜[山西傳媒學院，太原 030000]

現如今，中國傳統文化已經傳播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印有“中國風”的藝術作品更是深得世界各國人民的追捧與喜愛。動畫藝術是承載傳播中國文化的一種形式，動畫師們也在一直探索真正屬于中國民族風格的作品，可近幾年的市場效果卻不太可觀。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是中國動畫電影史上成就最多、知名度最高的生產基地，曾創作出很多經典的動畫作品，這些作品依舊活躍在當代銀幕。其中，當屬萬籟鳴導演創作的《大鬧天宮》，這部影片是中國動畫電影史上一致贊譽的最具有民族風格與色彩的優秀動畫影片，現如今依然可以看作是中國最成功的動畫之一。

塑造一個成功的動畫人物形象是成就動畫作品的關鍵，而孫猴子這一形象其本身已有非常靈動的性格包裝，是動畫創作當中珍貴的造型資源。《大鬧天宮》的成功離不開片中形形色色既生動又飽滿的人物形象，其中最為經典的形象當然非孫悟空莫屬。《大鬧天宮》根據《西游記》前七回篇章進行改編，影片在結尾部分根據主題及劇情需要稍作改動，原著中“鬧天宮”之后的孫猴子被如來壓在五行山下，而影片將原著前七回章節改編為一個完整獨立的故事，所以影片結尾設計為“孫悟空鬧天宮之后打敗天兵天將，回到了花果山繼續過幸福安逸的生活”。這種情節設計主要是為了烘托影片的主題，《大鬧天宮》旨在通過孫悟空這一形象來表達“自由、平等、尊嚴”，是為了弘揚孫悟空身上散發的敢作敢當、反封建反束縛的優秀品質，用神幻故事包裝現實世界中人們的反抗意識。所以依據這些主題表達，人物形象必然圍繞主題內涵而進行造型方面的設計。

人物形象的典型來自于兩方面，一是從劇作的角度來看該人物是否具有活靈活現的豐滿性格，二是從美學的角度來看該人物造型設計是否具有視覺性，只有內在性格設計與外在造型設計相輔相成，才稱得上是一個豐滿的動畫人物形象。所以說，動畫人物創作不僅要思考形象的繪畫特性，同時也要綜合形象的動畫特性，依據人物形體之上賦予人物性格特征，并最終達到視覺美感傳達以及切合主題思想的目的。

本文將從面貌造型、服裝設計、動作設計三個角度來分析《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形象的內在人物性格與外在造型設計是如何完美契合表現的。

一、面貌造型

《大鬧天宮》中的人物造型體現的主要風格便是裝飾性濃厚，所謂裝飾性風格是基于中國傳統戲曲“程式化”的基礎之上的，加以再創造點綴使形象變得裝飾味更濃。裝飾性屬于美學理念的特性，是文化與藝術相結合的外在表現，是對客觀存在的物體形態的全方位主觀概括、提煉和升華，是大眾心理在內在審美形式需求的外在體現。運用裝飾的方法得以架構動畫作品的特性，使其形象設計更加抽象化、視覺化。片中孫悟空的形象設計就是在戲曲臉譜的基本造型上加以裝飾性特點得以成型的。

以簡單、利索的幾何線條來呈現人物外在造型，并加入一種“意味感”的線條來傳達和深化人物內在性格,在色彩搭配上使用黃色、紅色及綠色三種鮮艷且裝飾性強的色彩語言作為孫悟空人物形象的主要色彩，這是這一動畫人物呈現給觀眾最根本的印象。《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在面貌體態設計上，有一張“紅心桃子型”臉龐，一雙銳利的火眼金睛，嘴的設計為雷公嘴，腿部設計為羅圈腿，儼然一副好動又活潑的猴子面相。“紅心桃子”的面部形象設計是吸取借鑒了中國戲曲臉譜的設計，依據總體的人物設計理念，臉譜中程式化特征基本保留，在此基礎上進行形式上的調整，使人物設計更具代表性且符合敘事中的人物性格刻畫。首先，心形面部設計基本完全保留，但在線條的構造上整體設計偏柔和。其次，面部底端的收口處略微向上提，嘴的造型完全獨立，比原本戲曲中的臉譜造型更真實，也更能夠體現孫悟空“尖嘴猴腮”的外在特點，也使得孫悟空的面部神態更具有神韻。另外，面部“倒栽桃”設計在色彩的選擇上大膽運用亮紅色。紅色在色彩情緒表達上象征著“生命、熱性、力量”，充分說明片中的孫悟空是一個勇敢耿直、有血有肉的人物。面部其余五官設計色彩也較為豐富多彩，綠色的眉毛及金色的眼影使“火眼金睛”更顯傳神，可見設計者的構思之巧妙。

二、服裝設計

《大鬧天宮》中孫悟空的服裝配飾設計共有四套搭配，每一套服裝都給觀影者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其中一套主要服裝設計是黃色上衣、淺紅色虎皮短裙、深紅色褲子與黑色官靴的搭配最為經典。萬籟鳴在形容孫悟空這一形象時用了“神采奕奕,勇猛矯健”八個字，而這一套簡潔利落的服裝能夠完整地將這八個字的內涵展現出來。首先從色彩搭配上來分析，黃色與紅色將孫悟空機智勇敢又不畏權勢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中國傳統文化中，黃色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種色相，歷朝歷代黃色都是為封建帝王所專屬，從象征層面來說可以表示“權勢、威嚴、統治”等上層感，將孫悟空的上衣設計為黃色恰如其分地體現出其敢于反抗、敢于挑戰蔑視權威的性格。紅色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基本色彩，象征“自由、樂觀、正直”，與孫悟空的性格完美對應，使觀眾單從服裝的視覺表達上便能感受到這是一個生性勇敢大膽，且時刻為了擺脫壓迫與束縛充滿著戰斗力與生命力的猴子形象。

片中根據劇情為孫悟空安排了弼馬溫以及看管蟠桃園的官職，依據不同的官職而設計了另外的三套服裝。當孫悟空被封為弼馬溫時，設計者讓其穿上了鮮紅色的官袍，披上了紗相，這是孫悟空的猴性被削弱，一副他人臣子的官場形象映入眼簾。雖然這三套服裝與人物的本身性格有所偏頗，但也因服裝的出彩搭配使得其形象更加生動有趣，服裝設計在這里起到了很好的潤色作用。另外當他封號齊天大圣時所穿的服裝設計精致富麗，在配飾上精心設計兩根長翎子，同樣十分經典。

三、動作設計

動畫的概念最基本的詮釋便是“動起來的畫，畫出來的動”，所以動畫作為運動藝術，造型動態是設計人物的核心。所以經典人物形象的創造一定是依附于人物的動作設計，動作設計的好壞決定著人物是否有生氣。通過相應動作的輔助與推動，角色的銀幕感染力與視覺效果也會跟著加強，并使角色能夠得到更全面的釋放。根據動物動作來設計擬人化的動畫表演，將其他藝術的表演形式直接嫁接移入到動畫人物的表演，這兩點是動畫藝術中創作人物動作設計的根本方法。孫悟空的動作設計借鑒了我國國粹京劇中的動作特征，具有較強的表現力與舞蹈特性。《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是集“猴性、神性、人性”三性合一的人物，所以設計者用跑、跳、撓、蹦、竄等基本動作來表現其“猴性”，用騰云駕霧、千變萬化的動作來表現其“神性”，用對小猴子們輕輕撫摸的動作、釋放天馬的天性，以及對待下屬和藹可親的動作設計來表現其“人性”。

片中最為經典的一段動作設計是孫悟空與二郎神的打斗戲。通過變成不同動物來強化打斗戲的可看性與視覺性。動畫中悟空依次化成為黃鶯、魚、松鼠、仙鶴、豹子、麒麟，二郎神隨著其變化依次化為老鷹、鸕鶿、蛇、狼、老虎。在這段變化戲份的設計中，運用很多豐富的動作技巧來吸引觀眾。首先體現在形態變化技巧多端，比如運用身體形狀一起開始形變，或者身體一部分先發生變化成為另一物體形狀，或者利用云等物體遮擋后發生變化，抑或是兩形選取相似動態進行透明疊化，不同的變形設計使觀眾的觀賞體驗變得津津有味。其次體現在人物變化與性格的完美縫合，例如，當孫悟空變成黃鶯時，觀看的動作是將一側羽毛反向搭在眼睛處張望；而變成魚時的觀看動作也仍然是將一側魚鰭反向搭在眼睛上方四處張望。這些巧妙的動作設計將孫悟空的猴性特征展現得活靈活現，增添了人物動作設計的趣味性，同時也能夠起到區分變形后的人物形象的作用，使觀眾在欣賞這段變幻打斗戲時能更加專注入神。

另外，影片中對孫悟空“人性”的塑造也頗有韻味。例如當孫悟空被封為弼馬溫后準備進入御馬監，發現門口的人都跪在地上迎接，他趕忙上前說道：“你們這是干什么？趕緊起來。”說著便上前彎腰扶他們起來。進入御馬監后，看到被拴起來的天馬們，他感嘆“哪有這樣管馬的”，說著將拴馬的繩子解開，任由天馬馳騁，并變化一朵云下雨供馬兒嬉戲。這些簡單的言語動作設計將孫悟空“人性”中善良和藹的一面展現給觀眾，并使其性格更圓潤飽滿。

通過從孫悟空的面貌造型、服裝設計、動作設計三個角度分析可見，《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設計之所以被稱為經典形象，與創作者將其“猴性、神性、人性”三者完美結合的創作是息息相關的。動畫的本質是“動起來的畫面”，其藝術靈魂依托于人物的創造，只有人物形象造型設計與人物性格相輔相成，才可稱得上一個成功的動畫人物。孫悟空形象設計運用絢麗的色彩搭配以及裝飾意味強的線條構圖，令觀眾在觀影時獲得了高度的視覺享受，在這方面，孫悟空必然成為中國動畫電影史上最具有閃光色彩的動畫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