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宜君
摘要:《穆斯林的葬禮》作為一部史詩級的巨作,描繪了一個普通穆斯林家族三代人在六十年間的坎坷歲月。它將伊斯蘭教義、回族文化性格貫穿其中,通過對不同事件、不同人物的細致刻畫,讓我們從中了解回回們的文化性格。
關鍵詞:伊斯蘭教;穆斯林;回回;文化性格
《穆斯林的葬禮》(以下簡稱《葬禮》)這部長篇小說描寫了一個穆斯林家族,其三代人在六十年間的歷史變遷中各自沉浮的命運,在悲歡離合的故事背后展現出穆斯林的文化性格特征。讀者在跌宕起伏的情節里與書中人物同喜同悲,共同接受生命的洗禮。
伊斯蘭教作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擁有廣泛的信眾,其文化影響了中國眾多民族,其中就包括回族。由于《古蘭經》對穆斯林的深刻影響,以及回族對生死達觀的理解,造就了回回們特有的品質。
一、“認主獨一”的信仰觀
“認主獨一”是伊斯蘭教的核心信仰,也是穆斯林的宇宙觀。與其他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不同,回族是因為信仰伊斯蘭教才聚居在一起,因此,從一開始回回就認為真主安拉是萬物的創造者,回族的思想家將這種宇宙觀表述為“既為宇宙萬有之本原,又為萬有之歸宿”的“真一”思想。(1)回回們不信其他神,任何災難與幸福都是對真主安拉的呼喚。
《葬禮》濃墨重彩的描寫了兩次葬禮和兩次婚禮。我們首先不妨將兩次葬禮的描寫做個對比,看看在近60年的沉浮中,在祖孫二人的葬禮上,他們是如何恪守教義,“認主獨一”的。
根據教義,穆斯林送亡人絕不能超過咽氣的第三天,所以無論如何不舍,梁亦清必須在陰歷八月十四入土,在家又住了兩天的新月也必須要離開了。他們頭頂北腳朝南躺在“旱托”上,面對麥加所在的西方。葬禮必須經過“務斯里”,穆斯林認為只有這樣,亡人生前的罪惡才能被清除,做完小凈大凈后的梁亦清和新月安臥在“埋體匣子”里被圣潔的白布覆蓋。念誦著《古蘭》真經的送葬隊伍來到“拉赫”前,親人們為亡者試坑隨后封閉洞口,擋上“拉赫板”,手捧黃土將亡者掩埋。經聲誦起來,那是對亡靈最后的送行。
穆斯林的葬禮雖莊嚴卻簡樸。書籍、照片、校徽和楚老師送的巴西木、留聲機,新月一樣都不能帶走。同樣,陪伴了梁亦清一輩子的玉也永遠的和他分開了。新月的葬禮寫得比梁亦清的更為宏大、更為細致,但在關鍵步驟上,無論是步行抬去墳冢亦或是使用了汽車,就最核心的喪葬習俗來看,六十年的時間并沒有改變什么。這種對伊斯蘭教的虔誠和堅守,“認主獨一”的精神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由于現實原因,韓子奇和碧兒的婚禮很是簡樸,相較而言,天星和陳淑彥的婚禮則熱鬧很多。穆斯林們的婚禮有這樣一個細節,即使已經拿了“結婚證”,但“意札布”才是必不可少的,他們的婚姻既要受政府的法律保護,又要為真主認可。如此繁瑣的婚禮禮儀背后,說明婚姻是由真主決定,真主將會賜給他們幸福。
玉兒重回祖國,重回奇珍齋時,姐姐碧兒呼在臉上的那個巴掌并不單單因為純粹的愛情,更是碧兒覺得他們的結合沒有得到真主安拉的祝福,沒有經過繁瑣的儀式,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尊重真主安拉,同時也破壞了伊斯蘭教的規則。在碧兒眼中,災難與幸福都是對真主安拉的呼喚。
二、愛國愛教的人生觀
伊斯蘭教中有很明確的愛國愛教的政治觀。回族先賢王岱輿明確提出了“真忠正道”的政治觀,認為“夫忠于真主,更忠于君父,方為正道。”(2)
玉兒在燕京大學時與一位翩翩少年楊琛暗生情愫,并投入到熱戀當中。無奈當時的社會生活環境不能讓玉兒輕易得到自己的幸福,當她發現自己的愛人向同胞透出暗箭之時,當她的愛國心讓她羞愧不已時,“她懷著對愛的悔恨和對生的恐懼,朝著茫然不可知的目標,跟著韓子奇踏上了逃遁之路......”(3)由于遭受了和卡菲爾戀愛的打擊,當玉兒來到英國面對奧利佛的追求時她退卻了。對待奧利佛冷若冰霜的她在心里也很糾結和迷茫,她害怕自己再次上當,直到奧利佛永遠的閉上了眼睛。身為一個穆斯林,再加上對愛的恐懼,奧利佛成為了玉兒永遠的遺憾。
梁碧君是穆斯林信徒的典型代表。她早誦經文晚做功課,這是從九歲就每日必做的儀式,以后從未間斷。在自己結婚時,雖說條件艱苦,但婚禮儀式完全按照伊斯蘭教規進行。解放后,生活條件變好,兒子天星的婚禮雖允許形式做適當地變動,但原則決不可動搖。
本書的高潮,也是碧兒將教規遵守到極致是她對新月和楚雁潮感情的阻撓。彼時的新月已將不久于人世,能讓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是來自楚雁潮的愛,可母女間的對話讓讀者感受到近乎于絕情和絕望。
“楚老師不是那種靠不住的人”
“......趁早把他忘了吧,叫他死了這份心,這門親事根本成不了”
“媽!您怎么能這么做?......這是我自己的事,求您別管了!”
“......你就不知道自個兒是個回回嗎?回回怎么能嫁個‘卡菲爾!”
“媽媽,我不能啊!......媽媽!我的心里只有他一個人,這是誰也不能代替的!”
“我寧可看著你死了,也不能叫你給我丟人現眼!”
彼時新月的身體已無法支持她和楚老師有更長的時間互訴衷腸,但碧兒仍無法忍受新月像自己的媽媽一樣,不遵守伊斯蘭教義,和卡菲爾戀愛。對妹妹的不滿、對韓子奇的失望、對伊斯蘭教規的虔誠,讓她此時此刻變為一個頭腦異常冷靜,理性壓過感性的穆斯林。
這樣一位恪守教規的穆斯林,最后才發現自己一直在違背教規,韓子奇并不是穆斯林,碧兒和一位卡菲爾結婚并將近生活了一輩子,這無疑是對碧兒天大的打擊,同時也是小說最具有沖擊力的細節。
回頭來看,因恪守教規,碧兒與韓子奇的夫妻關系變得疏遠;因恪守教規,碧兒間接趕走了自己的親妹妹;因恪守教規,碧兒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新月的離開。命運捉弄,碧兒卻被自己的丈夫隱瞞著真相而沒有做到一個穆斯林應做的。
三、樂善好施、互幫互助的價值觀
《古蘭經》教導穆斯林“你當以善待人,像真主以善待你一樣”。小說里的回回們都具有樂善好施,團結族人的好品質。
小說開篇寫韓子奇(易卜拉欣)的出場,他跟隨賽德魯定的第二十五代地勤長孫吐羅耶定,準備一路向西去朝克爾白,碰巧經過梁亦清的奇珍齋討碗水喝。為何街上那么多店鋪,吐羅耶定剛巧敲響了奇珍齋的大門?那是因為吐羅耶定看見了奇珍齋門楣上的“經字堵阿”,他知道這家的主人是朵斯提。天下回回是一家,吐羅耶定相信所到之處,必有他的弟兄給一碗充饑的飯,一盞清潔的水。(4)
從家鄉逃難來的姑媽同樣是望見大門上的“經字堵阿”才敲響了奇珍齋的大門。此時韓子奇已變成奇珍齋的主人,當他看著眼前這位逃難的海嫂心中不忍,于是直接從口袋里掏出幾個光洋放在了她手上,并吩咐玉兒拿幾件干凈衣服給她換上。
寫到兩場葬禮時,同樣能從細節體現出回回們團結鄰里族人,互幫互助。
梁亦清的“埋體”由八個小伙子抬著,他生前既不富貴也不顯赫,因此抬亡人的規格已經是最簡單的了。但就是這樣一位生前性格木訥,癡心玉器的手藝人,在死后同樣還是會有他的同胞前來幫忙。
參加新月葬禮的穆斯林比起她的外公就多了很多。這些人并不都是韓家報了信請來的人,很多人聽到消息后自動前來就是為了看看新月的遺容,為她送上“經禮”,表達哀悼。
無論是看見門楣上“經字堵阿”就能鼓起勇氣敲響陌生的大門,并自信自己不會被同胞拒絕;還是發自內心去同胞的葬禮給予最后的祝福和表達深切的哀悼,這些文筆著墨足以看出回回們在伊斯蘭教義的影響下,真誠待人,就像真主以善待己一樣。
四、自強不息的生活觀
回回們始終都散發著一種自強不息的生活觀。他們對待生活豁達大度,樂天知命,順境中不驕不躁,逆境中不屈不撓。這樣的文化性格特征體現出了一種奮斗精神和滿懷希望、積極進取的生活態度。
梁亦清鑄造寶船耗盡生命,蒲綬昌落井下石要將奇珍齋搜刮個干凈。韓子奇在將師傅下葬之后出人意料地拜了蒲綬昌為師,進了匯遠齋。這一舉動不僅蒲綬昌出乎意料,投奔“堵施蠻”也讓韓子奇的師娘和師妹們難以接受。在碧兒憤怒和深深的誤解里,韓子奇進入了匯遠齋,成為了一名不受人待見的小學徒。他決定到匯遠齋去,就是準備忍受一切屈辱,完成他要完成的事。在經過六年多的忍辱負重,受盡掌柜和師兄弟們的冷嘲熱諷,經歷了心理和身體的雙重磨礪之后,韓子奇重回奇珍齋,他通過自己自強不息的奮斗之后,終于有了讓奇珍齋起死回生的能力。
和爸爸一樣,新月身上也散發著一股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的氣息。新月生長在新中國,從小就受到新思想的熏陶,是新一代女性的代表,所以穆斯林文化中自強奮斗、積極進取的精神在她的身上有了更加完美的闡釋。
在和父母討論大學志愿時,新月沒有給自己準備第二志愿,因為她對自己有著充分的自信,根本不相信自己會考不上。對于非得考上北京大學的原因,新月說是因為北大的錄取分數最高、最難考,她想用高標準去考驗自己的能力。進入燕園之后,她不能忍受其他同學對穆斯林的偏見,想要讓這樣的偏見成為歷史的陳跡。在學習上,她滿懷信心要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平等的和同學比個高下,保住從小到大第一名的成績。心臟病發后的新月陷入人生低谷,可在逆境中她仍然積極向上,不怨天尤人。她一直掛念學習,害怕因為生病住院而落下功課;她積極配合醫生治療,就為盡快回到校園再見自己的同窗;她看著好朋友和哥哥喜結連理,由衷地感到快樂;她就連在生命最后一刻,還在胸前佩戴著校徽,表明自己不愿意放棄學業的決心。韓新月的命運雖然多舛和短暫,但是她依然將穆斯林文化中的性格特點進行了最大的詮釋。
《葬禮》值得一遍遍回味,它塑造的人物形象能讓讀者細細揣摩,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的文化個性想必也會慢慢沁入每個讀者心中。
注釋:
(1)丁俊.中伊合璧,文脈不絕[J]回族研究,2007,68(4):47-52.
(2)(明)王岱輿.正教真詮.清真大學.希真正答[M].余振貴點校.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96:88.
(3)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353.
(4)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19.
參考文獻:
[1]岳凌,王本朝.《穆斯林的葬禮》與伊斯蘭教文化探究[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5,30(7):19-36.
[2]馬金寶.由族稱看回族的民族性格特征[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00,27(3):45-50.
[3]另注:文章引用均來自: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作者單位:湖北民族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