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蕙鸞
摘要:英譯戲曲中,譯者在語言與文化無法同時兼顧的情況,常常舍棄語言形式上的對等,從而保證原文語義和文化的完整表達,但通過對原著與英譯本語言構成因素“形、音、結構”的分析能夠發現,這種翻譯方法依然會造成文化信息的流失,制約著源語語言特色的良好傳遞。本文通過對英譯《長生殿》與原著的對比,分析漢語與英語中“形、音、結構”的異同,從而歸納在在英譯戲曲中,語言構成因素下的文化差異。
關鍵詞:形;音;結構;文化差異
漢語與英語分屬不同語系,在“形、音、結構”上有較大差異,從而導致修辭手法的區別,同時特殊的修辭手法的運用,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中國傳統文化中特有的思維方式以及審美趣味。通過對英譯《長生殿》與原著的對比,分析漢語與英語中“形、音、結構”的異同,從而歸納在在英譯戲曲中,語言構成因素下的文化差異。
一、“形”所表現的文化差異
漢字為象形文字,其形、音、義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根據漢語書寫本身的特點,在漢語的書面表達中,人們常常通過聯想等方式拓展漢語的字義、詞義。而英語是拼音文字,形、音、義三者之間往往處于分離狀態。因漢字是象形文字,英語則屬于字母組合型文字,由26個字母組成,無固定的詞形,所以從結構上無法形成漢語中特有的修辭表達,如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最常出現的對仗性表達,即對聯與詩歌的形式,此類對仗性句子在內容與格律上講求“和”,體現出對稱美,從而反映出中國傳統文化中“中庸”的思想,十分具有代表性。如:
“腹垂過膝力千鈞,足智多謀膽絕倫。”(《長生殿》洪升著,楊憲益、戴乃迭譯673:20)
譯文:Big is my belly and great my strength,
I have masterly tactics and boundless courage.
這是安祿山自我引薦的一句話,在漢語中,兩句話形成對偶,簡潔清晰地表達出安祿山對于自己的評價——“有勇有謀”,“力”與“膽”構成意象上的對稱,“千鈞”和“絕倫”分別用夸張的方式表達了安祿山在力量上與智慧上均有過人之處,此對偶句表現出漢民族喜將身體與思維上的強大相結合,從而以表達人物形象的特點,如成語“有勇有謀”、“智勇雙全”、“文武雙全”等。對偶形式形成的語言美感是具有典型性,在漢語表達中運用也極為廣泛,在英語表述中譯者卻采用了兩個不同的句式以達到表意完整,沒有體現對仗美的特性。
二、“音”所表現的文化差異
《長生殿》是昆劇中的代表作品,簡單誦讀便有一種特有的音樂美,無論是在用詞還是音律上都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在漢語中,通過平仄相間,促使語言的聲音高低起伏,從而形成抑揚頓挫的美感。“語言的發音能引起心理上的不同聽覺效果,在心理上激發不同的反應”,然而,在《長生殿》的三本英文譯著當中,通過韻律而達到感情表達目的的相關句子表達不夠完整,各位譯者直接將句子的深層含義表達了出來,這使得譯文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原著特有的色彩。如:
(1)“不催他車兒馬兒,一謎家延延挨挨的望;硬執著言兒語兒,一會里喧喧騰騰的謗;更排些戈兒戟兒,一哄中重重疊疊的上;生逼個身兒命兒,一霎時驚驚惶惶的喪。”(《長生殿》洪升著,楊憲益、戴乃迭譯673:400)
譯文:Instead of urging the carriage and horses on,
He kept delaying,protesting,and making things worse,
To come forward at last with all his lances and halberds,
Forcing us in our panic to give her up.
這句唱詞生動地展現了馬嵬兵變時的畫面,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當時的風俗習慣。在此段中,作者充分運用疊字的形式,在展現了詞曲的音樂美的同時,達到摹狀的修辭效果,促使整體的情感表達更為鮮明。“延延挨挨”與“重重疊疊”運用了摹形,摹寫了唐明皇在馬車上不安張望的情狀與士兵們拿著戈戟一批批沖上前對抗敵人的情形,“喧喧騰騰”運用了摹聲,“驚驚惶惶”則運用了摹色,展現了主人公在馬嵬兵變時的驚慌失措。這一段運用疊字的方式,使得音律和諧且節奏緊湊,將馬嵬兵變時的緊張氣氛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僅如此,漢語與英語之于音律上的表達差異還體現在同音異形字所形成的藝術效果上。如:
(2)“蜀江水碧蜀山青,贏得朝朝暮暮情。”(《長生殿》洪升著,楊憲益、戴乃迭譯673:398)
譯文:Green the hills and streams of this western land,
Where day and night I mourn.
此句,在漢語原文中,利用“青”和“情”為同音異形字,反復以相同的發音結尾,起到反復嘆詠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唐明皇與楊貴妃之間的感情程度表達。雖然此句的翻譯的語調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形成了嘆詠的效果,但仍然無法形成相同程度的情感表達。
三、“結構”所表現的文化差異
從句子的語法結構上看,漢語詞曲表達中多無人稱的表達,和英譯本中直接轉化為人稱“你、我、他”的表達截然不同,在詞曲的神韻傳達上形成區別。在句子結構上,漢語與英語的區別在于,漢語中的主語可以省略,從而產生聯想性,而英語中主語與謂語極為關鍵,不可省略,反而是賓語可以被不及物動詞的內涵所代替,從而省略。
這種句子語法結構上的不同,使得漢語與英語在表達重點上形成區別,主要體現在篇章結構上。漢語表達更注重句子之間的內涵邏輯聯系,從而形成對于篇章整體結構的強調,在平衡篇章整體結構的同時,使起承轉合更為完備;而英語則注重字面上的邏輯關系,進而形成篇章句式結構之間的嚴謹性。如:
(1)“蜀江水碧蜀山青,贏得朝朝暮暮情。但恨佳人難再得,豈知傾國與傾城。”(《長生殿》洪升著,楊憲益、戴乃迭譯673:398)
譯文:Green the hills and streams of this western land,
Where day and night I mourn.
I should never have given up my love,
Not though she cost me my empire.
在原文中,均未出現主語,體現了漢語模糊化的特點,但內涵之間的邏輯關系卻極為清晰,從回憶中的美好,到現實中的悲慟,促使讀者將能夠從整體上理解作者所要表達的情感。首先第一句融情入景,在展現了蜀山蜀水的遼闊壯美后,接而眼前浮現兩人所共度的朝朝與暮暮,然而此時佳人已逝,孑然一身,深感宇宙之浩渺,與自身之渺小,無力悲悼之感油然而生。在譯文中整體大意表達完整,符合英語句法的規范性,但“I”、“my”、“she”的出現,使漢語隱藏主語所表達的特有神韻盡失,且引導讀者多注重于每一句的文意表達,在情感的整體把握上有所缺失。
“漢語的連句成章往往憑借作者的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句子成分的功能和層次往往至于次要地位”,漢語與英語篇章結構上的不同還體現在意念與形式的側重上,從而也形成句子結構表達上的不同。如:
(2)“蕭蕭颯颯,一齊暗把亂愁敲,才住了又還飄。那堪是鳳幃空,串煙銷,人獨坐,廝湊著孤燈照也,恨同聽沒個嬌嬈。”(《長生殿》洪升著,楊憲益、戴乃迭譯673:574)
譯文:The wind dies down only to bowl again,
A dreary sound,when here behind the curtain
I am sitting alone by the lamp
With no girl beside me to listen to the storm.
在原文句子中,是“鳳幃”、“串煙”、“人”和“孤燈”幾個意象的拼湊,每個意象在一定程度上都能夠形成自我的完成表達,憑借著作者思維形象的引導,可以達到連句成篇的效果,即使沒有一個人稱表達,仍然能夠理解唐明皇在凄風苦雨的秋夜中,獨自一人再聽[雨淋鈴]曲卻愈感悲傷之情,如此凄清哀婉的畫面,襯托出主人公孤寂苦悶的思念之情。在譯文中,為了遵循句子結構的完整性與規范性,譯者將所有意象拼湊,并運用添加主語形成從句的方式促使篇章的完整表達,“The wind dies down only to bowl again”為該句主語,“a dreary sound”、“when here behind the curtain I am sitting alon by the lamp with no girl beside me to listen to the storm”為從句,形成了一個符合英語句法規范的句子,但從整體來看這個句子過長,在閱讀過程中喪失了原有的魅力。
綜上所述,區別于其他文學形式,在戲曲中,語言形式的獨特性是戲曲的一大特色,其語言結構中蘊含著特有的文化要素,因此在將《長生殿》翻譯成英文的過程中,對于語言形式不能完全采取舍棄的態度,而是應該盡可能兼顧原文的形式與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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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暨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