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霞
摘要:與唐詩并稱為一代之奇的唐傳奇可謂中國古代小說的璀璨明珠,異彩紛呈,這些傳奇作品折射了當時唐社會的現實,其中許多作品呈現出夢境的書寫,這一類傳奇可之冠以“紀夢小說”之名。沈既濟《枕中記》、李公佐《南柯太守傳》及佚名《櫻桃青衣》即為其中杰出代表。弗洛伊德提出,夢是人類無意識的行為,即使是唐傳奇中之夢,仍為當時士子之無意識流動,細究夢境曲折變化,可窺得唐代社會對理想人生的刻畫,進而還原當世儒家思想與士子之關系。
關鍵詞:唐傳奇;夢境書寫;儒家理想
一、理想的儒家仕途遷轉路線——《櫻桃青衣》
儒家講究“詩教”,即作品要有所寓意,總結起來便是“興觀群怨”與“溫柔敦厚”兩個方面。作品不但要有“文”,更要有“質”,初指詩歌,后來擴展到文學作品中。溫柔敦厚力求圓滿,《櫻桃青衣》便可視為一種圓與滿,它雖為世俗文本,仍有傳統儒家思想。傳奇主人公盧生出生于大族,娶的也是崔家的姑娘,仕途一路順風,因直諫被貶,很快又復原職,子孫滿堂,這是理想的儒家人生,一個合格的政治人。唐代社會門閥制度仍然盛行。門閥由來已久,北魏定一等大姓為“王崔盧李鄭”,可經過北周隋唐,五大家族遠不如前,甚至有些分支處于破落之中,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家子弟與寒門子弟的仕途之路仍是不同的。所以《櫻桃青衣》中的盧生并非普通人家,而是盧氏后代,東漢大儒盧植、初唐四杰之一盧照鄰即出此脈,這暗示著當時士人對出身的重視。“娘子姓盧,嫁崔家,今孀居在城。”唐人娶親也是極為講究,所娶要為大戶人家,崔家便是上選。暗示嫁給崔家的盧姓女子與盧姓書生同為范陽盧氏,因為其他盧姓人家是不可能與崔家結親的。儒家講究禮教,盧生的親事是有姑姑操辦的,他沒有權利拒絕,所娶的姑娘也是傳統的溫良恭儉讓之狀,含蓄又內斂。
二、儒道理想的沖突中的文人——《南柯太守記》
《南柯太守記》所寫故事較《櫻桃青衣》更有幻滅感,這是因為作者李公佐為宣宗時人(《舊唐書·宣宗紀》載有李公佐,于武宗會昌初為揚州錄事參軍,但關于此李公佐是否為《南柯太守記》的作者仍有爭議),安史之亂后的唐朝,此時大唐王朝處于風雨飄搖之中,藩鎮割據、宦官專政,政治生活一片混亂他曾中過進士,擔任過鐘陵從事,后因事被罷,因此他筆下的士子察覺仕途虛幻更為強烈。這時文人受佛道思想影響更深,世事無常、人生飄零之感日愈深切,他們常在儒道之間苦苦掙扎,儒家的積極入世與道家的消極避世成為不可解的沖突。《南柯太守傳》劇情為一東平人淳于棼一日在一株古槐樹下醉倒,接著夢見自己變成大槐國國王的駙馬,任“南柯太守”二十年,與金枝公主生了五男二女,榮耀一時。后來因與檀蘿國交戰,吃了敗戰,金枝公主亦病死,最后被遣發回家,沿途破車惰卒,夢突驚醒,醒來后發現“槐安國”和“檀蘿國”竟都是蟻穴,歷歷如現。魯迅先生評價其“假幻亦真,余韻悠然”。
三、儒家政治理想的最終破滅——《枕中記》
《枕中記》是作者是沈既濟,“黃粱一夢”這一成語便因此傳奇而來。之后一再被人續寫改編,元朝馬致遠作《邯鄲道省悟黃粱夢》,明朝湯顯祖改編《邯鄲記》,清代蒲松齡作《續黃粱》。
小說一開始便提到道士,“開元七年,道士有呂翁者,得神仙術,行邯鄲道中”,開元七年似乎無大事發生,楊玉環便出生于此年。盧生對道士感嘆道:“大丈夫生世不諧,困如是也!”可知,此時的盧生未轉向道家,雖然時運不濟,他仍愿為仕途一搏。前面兩篇傳奇中不論盧生面對的佛教精舍還是淳于棼隨后所歸的道門,都是主人公自己選擇的結果。《櫻桃青衣》中的盧生不過是在一個精舍聽講,但他聽講時睡著了,說明并未上心,不過是勞累了休息一下,他自己于夢醒后覺悟,訪道尋仙,《南柯太守記》中也是如此,佛道與道教并未對儒家形成威脅,主體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夢,然后覺醒。可是到了《枕中記》便不同了,這次盧生所做的夢是道士為了讓盧生看清繁華富貴的無常而特意借助法器所施加于盧生的,盧生的主體性消失了,他儒家理想的消失也是在外來力量的擠壓下發生的,盧生被裹挾其中,甚至有些強迫地接收了道教,結果雖一致,過程卻又有本質區別。道家開始擠壓儒家最終成功,士子的儒家理想也最終走向徹底破滅。
四、結語
唐代社會儒釋道的變化關系在短短三則傳奇中清晰地展現了出來,士子儒家理想的破滅也清晰可見。由《櫻桃青衣》到《南柯太守傳》再到《枕中記》,士子儒家理想終于破滅,轉向佛道思想,傳統的政治體系也開始土崩瓦解。這是一條清晰的發展脈絡,也是當時唐社會的真實寫照。同時也證明,唐傳奇作為一個社會文本是有可行性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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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蘭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