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辛的宗教寬容思想在劇作《智者納坦》中的體現

馬亞麗

摘要：萊辛在其詩體劇《智者納坦》中，通過精心設計的劇情以及主人公納坦的行為與語言，表達了宗教寬容的思想以及希望各宗教和平共處的愿望。

關鍵詞：萊辛；納坦；宗教；寬容

17、18世紀，歐洲發生了一場反封建、反教會的思想解放運動，即啟蒙運動。作家和思想家們開始強調人與理性的重要性。把人從教會的枷鎖中解放出來，成為時代的任務。劇作家兼評論家萊辛是德國啟蒙運動的先驅和代表人物之一。他對德國啟蒙運動的貢獻主要在哲學領域，其中最有影響力的是他的宗教哲學和宗教寬容思想。維爾納·施耐德斯在《啟蒙運動百科全書》中對“寬容”做了如下的定義：“‘寬容在18世紀通常被理解為‘對宗教問題的寬容，是啟蒙運動的指導思想之一，因此反對宗教迫害的斗爭是啟蒙運動新聞學的核心主題。對過去宗教戰爭暴行的記憶以及對18世紀發生的宗教狂熱的厭惡喚起了人們對‘寬容的呼吁。起初，‘寬容只是指基督教不同教派之間的寬容，后來它又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給予猶太人法律上的平等以及承認伊斯蘭教。”[1]

萊辛的宗教寬容思想基于兩個觀點，即道德的價值超越教條的價值，以及包含所有宗教的自然宗教才是真正的宗教。《智者納坦》是萊辛最著名的劇作之一。情節發生在第三次十字軍東征停戰期間的耶路撒冷。耶路撒冷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三種宗教的圣地，即伊斯蘭教，猶太教和基督教。萊辛在劇作中表達自己的神學觀點，主張宗教之間應該相互寬容，而不是互相攻擊，甚至發動戰爭。本文將通過文本分析闡釋劇作中所表達的宗教寬容思想，并提出該思想的現實意義。

一、主人公納坦

萊辛將這部劇作命名為《智者納坦》，不僅是因為納坦是本劇中最重要的人物，而且還因為他所創造的這個角色最能代表他的宗教哲學思想。可以說納坦是作者理想的化身。在劇作中，納坦首先是一個聰明人。他通過自己的智慧獲得了一筆巨大的財富，也因此得到了耶路撒冷的統治者蘇丹薩拉丁的重視。甚至在聽了納坦充滿智慧的指環寓言之后，薩拉丁與之結為好友。最后也是納坦經過調查發現了圣殿騎士、萊夏與薩拉丁是親屬關系。但納坦最大的智慧在于，他可以從人身上看到人的價值，而不僅僅是宗教信仰的價值。當萊夏認為是一位有著白色翅膀的天使從火海中拯救了她時，納坦卻指出，拯救她的是一個人，“是大自然天天都在創造著的凡人”（P21）。他認為，不是上帝派來的天使，而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拯救了萊夏，被天使所救并不比被人所救更值得自豪。當納坦找到圣殿騎士時，圣殿騎士仍對猶太人抱著敵對的態度。但是，在二人進行了一場關于人性和寬容的詳盡談話之后，納坦也贏得了圣殿騎士的友誼。

納坦同樣也不贊同圣殿騎士所說的，“圣殿騎士的義務就是，看見任何人陷入危難之時都要挺身而出，全力相助”（P58），一個人的衣角可以燃燒，但天使的翅膀不能。因此，圣殿騎士并不是天使或上帝的使者，而只是一個好人。此時，納坦和圣殿騎士之間的關系也發生了變化。他們不再是猶太人和基督徒，而是萊夏的父親和萊夏的恩人。他們不再因為信仰而相互對立，而是被另一個人類萊夏聯合在一起，人的價值第一次越過了宗教的邊界。

納坦說：“我知道善良人怎么想，我知道所有國家都有善良人。”（P59）他認為，所有國家善良的人之間只有膚色、衣著和外表上的不同。他將嚴格的宗教差異視作無物。人們經常被看作是一個基督徒，一個猶太人或一個穆斯林，但卻不被看作是“人”。納坦在與圣殿騎士談話時給出了一個新的觀點：“難道基督徒和猶太教徒首先是基督徒和猶太教徒，爾后才是人？啊！但愿我更能從您身上看見另一個足以被稱為人的人！”（P61）這些話不僅來自納坦之口，而且也是萊辛思想的表達。猶太人和基督徒可以結成朋友，猶太教和基督教也可以和平共處。人的價值是超越宗教和國家的價值的。

納坦的寬容思想也體現在他對萊薩的熱愛中。從納坦和修道院兄弟之間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獲悉萊薩的過去。十八年前，基督徒在加特殺害了所有猶太人，包括納坦的妻子和七個兒子。納坦躺在灰燼中哭了三天三夜，發誓與所有基督徒不共戴天。當他的理性回來時，卻收養了剛剛失去父母的基督教小孩，將其當作親生的孩子撫養長大。這個孩子就是萊夏。

他并沒有因為家庭的不幸而厭惡整個基督教信仰，更不用說信奉這個宗教的個人。在他失去七個孩子之后，他將萊薩視為神的恩賜。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承擔起撫養一位基督教孩子的責任，更顯示出了納坦的寬容和人性。他也沒有把萊薩培養成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或猶太人，而是一個有德行的女孩。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的血統，卻可以決定自己的行為。在納坦看來，不是宗教，而是人本身，構成了人的價值。

二、指環寓言

薩拉丁將納坦召來，并問他一個問題：哪種宗教才是真正的宗教？納坦陷入矛盾之中，他既不想做一個拘于自己世界觀的猶太人，也不想突顯另外兩個宗教的地位。因此，他講了一個故事：

一位父親擁有一枚世代相傳的指環，這枚指環“有一種神奇力量，能讓每個戴著它的人取悅神與人”（P81）。指環總是由父親傳給自己最喜愛的兒子。繼承指環的人就會成為家族的主人。這位父親同樣愛著自己的三個兒子，他無法決定應該將指環傳給誰。為了不讓三個兒子中的任何一個失望，他秘密派人打造了兩枚與原物一模一樣的指環。這三枚指環如此相似，以至于父親自己都無法分辨真假。他給了每個兒子一枚指環，然后就去世了。

在這里，納坦中斷了自己的敘述，并將真正的戒指與真正的宗教進行比較。當薩拉丁爭辯說宗教是很容易分清楚的，納坦回答說，這些差異只是外在的，而三大宗教從根基上是無法加以區分的，他們都是建立在歷史的根基之上。人們不能懷疑自己的信仰，就像孩子不能懷疑父親的愛一樣。然后納坦繼續他的故事：

父親去世后，三個兒子之間發生爭執，都說只有自己的指環才是真正的指環。他們去找法官，法官最初也不知所措，但他隨后記起了戒指的神奇力量。他給三個兒子一個建議，鼓勵他們以及他們的子子孫孫互相競爭，贏得所有其他人的愛，用高尚的情操和善行證明自己的指環才是真正的指環。

（一）宗教平等

《智者納坦》共有五幕，戒指寓言出現在第三幕。人們可以把它視為這部戲劇形式上的中心，它同時也是內容的中心。根據納坦的說法，三個戒指代表了三種宗教，即基督教、猶太人和伊斯蘭教。對真正的宗教的爭論就像三個兒子之間的爭吵。真正的指環無法辨認，就像真正的宗教無法證明一樣。從這個意義上講，關于真正的指環或真正的宗教的爭論是毫無意義的。在敘述中，法官說：“可能父親不能容忍區區一枚指環在家族中的專制地位！而且他肯定愛你們三個，同樣地愛，他不愿為了偏愛一個而傷害另外兩個。”（P84）這里所包含的隱喻是，上帝也不愿意區分三種宗教。那些認為自己的宗教才是唯一真正的宗教的行為是違背上帝的意愿的。

三枚指環太過相似，父親自己也無法區分開來。在這里可以看出萊辛并不主張絕對真理。他不相信真指環真的有超越其他指環的奇跡力量。只有人類才擁有這種奇跡的力量，因為擁有假指環的人同樣可以贏得愛與擁護。寬容不是簡單的“容忍”，而是尊重和欣賞他人。宗教之間也同樣沒有真假，他們在歷史中具有同等的地位。

（二）人的平等

長子繼承制是歐洲的傳統。但在指環寓言中，這枚指環以及他所代表的家族之長的權力被傳遞給了父親最愛的兒子，由出生順序所造成的等級消失了。所有三個兒子都是平等的，他們都有權接受指環或證明自己的指環是真的。

人的“平等”是寬容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寬容首先需要尊重他人。這種平等的思想在《智者納坦》中一再得到體現。在啟蒙運動中，教育被看作是通往理性的道路。納坦作為最重要的人物也在劇中扮演著教育者的角色。首先，他說服了養女萊夏，她沒有被天使所救，而是被一個人所救，使萊夏拋棄了自己盲目的奇跡信仰。然后，納坦通過與圣殿騎士交談使后者克服了宗教偏見。他的戒指寓言也對耶路撒冷統治者蘇丹薩拉丁有教育作用。不同身份、不同宗教的三個人對納坦來說都是平等的受教育者。

三、三種宗教，一個家庭

在最后一幕中，納坦宣布了劇中各人物之間的真實的關系。圣殿騎士實際上名叫洛伊·封·菲爾耐克，他的父親沃爾夫曾是納坦的朋友。圣殿騎士和納坦的養女萊夏是親兄妹。沃爾夫正是薩拉丁的弟弟阿薩德，因為與一位基督徒女子結婚而到了德國。因此，基督教的圣殿騎士和猶太人的養女是穆斯林統治者的侄子和侄女。

在這里，三個宗教的代表人物結成了一個大家庭。他們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成員，也是耶路撒冷和全世界的成員。不同宗教和平共處的愿望變得具體，宗教之間差異被角色之間的血親關系所消除。

在指環寓言中，納坦就曾將父親與上帝，三個戒指與三種啟示宗教，即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進行類比，所有的宗教都是上帝的賜予，所有的信徒都是上帝的兒子。在這個意義上說，三種宗教也同屬一個家庭。

親屬關系是宗教寬容思想的強有力論據。宗教之間的關系轉化為家庭成員之間的親屬關系。盡管成員的外表不同，但他們卻被愛和血緣聯系在一起。對其他成員的愛也將是對其他宗教的尊重和寬容。

四、結論

劇中故事發生在十字軍東征期間，為了證明自己的宗教和信仰是才是唯一真正的宗教和信仰，各宗教之間不斷爆發戰爭。而在指環寓言中，權力不是靠武力獲得的，而是靠別人的擁護和愛來獲得的。萊辛通過這個故事表達了對寬容，多元以及和平的渴望。盡管萊辛在18世紀就意識到宗教寬容的重要性，但宗教之間的仇恨與沖突所造成的悲劇仍在繼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600多萬猶太人因激進的反猶太主義而被屠殺。目前，極端宗教恐怖主義嚴重威脅地區和世界的和平穩定。萊辛描述的世界似乎只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夢想。

但和平與發展已成為當今世界的主題。在全球化發展的今天，更需要不同國家、民族和宗教之間，互相寬容，彼此尊重，和平共處。萊辛的宗教寬容思想以及劇作《智者納坦》在當代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1]萊辛.智者納坦：研究版[M].華夏出版社，2011.

（作者單位：信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