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水中游

陳雙

長假蝸居，百無聊賴。父親提議去釣魚，我踟躕片刻還是點頭。

午飯過后，“老漁民”利索地收拾好行囊，正要鎖門時，只見他折回房中拿了個帽子遞給我，說：“戴上吧，外面曬。”

秋風掃落葉，徒留光禿禿的梧桐樹干了無生氣地佝僂著，似是被慘白的柏油馬路吸干了精血。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我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父親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有些局促地和我閑聊道：“釣過魚嗎？”

我點頭：“釣過一次。”

我的回答引來他的驚呼：“啊？我怎么不記得了？”

我微微蹙起了眉頭，裝作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和朋友一家來的。”

漫長的時間被車輪碾去，我終于逃離了壓抑的氣氛，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深秋午后，陽光如碎銀一般，明亮得近乎奢侈。我在父親的影子里蹲下，滿不在乎地把蚯蚓穿進魚鉤，父親見狀，迅速地從我手中搶過活計：“我來，臟！”我接過他穿好的魚餌，徑直站起，提起魚竿，側對父親坐了下來。

釣魚需靜，雖然身體被點了穴道，但眼睛耐不住寂寞轉個不停，就這樣我捕捉到了父親高大的身影。父親的黑發根根直立，瞇眼仔細一瞧，竟有星星白發隱藏其中。他左手叉腰，右手持竿，雙腳跨立。低頭一看，我正踩在他的背影上。興許是站得太久了，否則年僅四十出頭的父親怎么會佝僂呢？興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否則正直壯年的父親怎么會生出白發呢？想到從自行車到摩托車再到小轎車，一路多少的風雨曾共同度過，我已數不清了。童年的無憂無慮、歡聲笑語到如今卻隔著冰冷的座椅相顧無言，我又到底錯過了什么？這個世界跑得太快，父親老了，力不從心，仍然活在他心中的一畝方塘里。我卻停不下腳步拼命追趕，趕上了潮流，卻弄丟了父親。

“哎！穩住別急！慢慢拽。”一陣急促的呼喊將我從回憶的泥潭中拔出，是魚兒上鉤了！我右手拼命地穩住已被大魚壓彎成九十度的魚竿，遵從他的指導，左手慢慢扯回魚線，只見父親早已兜好漁網蹲在岸邊。

返程的路上，我坐上副駕打開廣播，只聽里面唱道：“回憶小時魚兒水中游，風起后喜鵲叫枝頭。曾攜手同游風雨亦同舟，此一生最盼能相守……”

金色的梧桐葉鋪滿了來時的路，大地披上了華麗的盛裝，車輛紛紛呼嘯而過掀起了它的裙擺。繾綣的秋風與落葉共舞，演繹出這動人的日子。

親愛的爸爸，我又何嘗不是您那一畝方塘中的魚呢？

（江蘇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