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愛國

前幾天的傍晚,我高中時的地理老師盧順法給我打電話說:“八十年代,在三中工作時,在白沙信用社入股10元錢。以前一直找不到股金證,這次整理東西時發現了,問問是否能退,信用社沒有熟人,好辦不好辦?”我說:“股金證在哪里辦,必須本人拿上身份證去哪里退,按照定期利率執行,你去就可以,有專人負責。這是正常手續,你去就可以辦理,如辦不了,再給我打電話。”
掛斷了電話,我心中很不是滋味,自責起來。也許這幾年在基層當領導習慣了,說話打官腔,辦事講原則,不近人情。
回想起上高中時盧老師對我的好,不禁慚愧起來。我立即接連給總行財務科打電話,又給白沙支行的會計打電話,把相關細節問得一清二楚。然后,我立即給盧老師回過去,詳細告知相關情況,并詢問是否清楚。如果感覺不方便的話,我開車去接你辦。盧老師說:“不用了,謝謝你!”這句話仿佛針扎在我的心上,仿佛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讓我無地自容。上高中時的一幕一幕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盧老師今年已近耄耋之年,身體還算可以,雖然同在縣城住,但不常見面,因為和他兒子是同學,也是好朋友,我對他家的情況還算比較了解的。
盧老師出生于1939年元月,小時候,盧老師聽他爺爺說,爺爺挑著籮筐,前面坐著他父親,后面是家什,逃荒要飯來到伊川。記事時,他們在白沙徐村住。日本人來了,一家人逃難到白沙邢嶺,躲難在破廟里住幾年;日本投降后,搬到白沙孟村曹寨住;1968年搬到白沙村南街。
解放前,盧老師在白沙曹寨上小學,到白沙上初級中學。1950年,他年僅十一歲,四月四日是兒童節,在白沙下磨開慶祝大會,因為負責敲鼓的是地主家孩子,不敢去,領導臨時讓他去頂替打鼓。他很有音樂天賦,結果表現很好,受到大家贊賞。
1955年,伊川初中分校,他到彭婆南衙上初中,家中很窮,無錢支持他上學。他三叔在村里掏廁所、賣大糞掙錢供他上學。1956年,學校全部轉到伊川縣城,上初中二年級,正值三年自然災害。1957年,家中實在困難,無法維持生活,因學習刻苦,成績優秀,他靠獎學金得以度日。好人有好報,有個同學叫曹戰聲,家是白沙下磨的,很仗義,知道他家情況后,愿意幫助他。每星期一發飯票,一分為二,資助他上學,直到畢業。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盧老師堅持刻苦學習,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洛陽師范。剛上了兩個月,由于國家開始反右派,春節也不放假,搞運動。1958年大煉鋼鐵,學生又到新安縣,新安縣成立洛陽師院,類別是大專,比洛陽師范高,學校精選10人上洛陽師院。由于盧老師成績優異,他被學校選中,上了一年的藝術系。
1959年畢業,國家急需人才,盧老師被分配到欒川縣三川公社教初中。1961年,因為他父親去世,母親患病,生活十分艱難。經過千百周折,他于1962年調回伊川,在白沙初中教地理。“文革”中,他成為下放對象,被下放到條件更艱苦的白沙范村,后又調到白沙小學,1965年調回白沙初中。1967年白沙高中恢復,盧老師又回高中教書,平時經常在白沙大隊領宣傳隊下鄉,搞宣傳演出。1978年恢復高考,1979-1981年連續三年,他所教的學生地理學科成績80分以上超出全縣一半。因此,盧老師年年被評為縣勞動模范,地理連續5次獲得市縣獎,后擔任班主任,他更是一心撲在教學上。
為了生活,盧老師在學校承包面條機,讓老伴和孩子們負責運營,自己一心撲在教學上。有時停電檢修,家里人幾個換著手搖面條機。有時面條機壞了,為了不影響學校正常生活,家里想辦法檢修,他從不因此耽誤上課。
眼看孩子一天天大了,家里還是破爛不堪,正好學校后樓扒掉重修,盧老師一家人中午加班去搬磚,拉石頭。家里好不容易蓋起三間大房,但即使家里再忙,盧老師也從未因為家務影響工作。每年高考后,他都留在學校,愛生如子,及時召集落榜學生進行復習,還讓學生去叫落榜同學來補習,有的還自己親自去叫,他深入了解他的學生,知道每個學生的優勢和劣勢,知道如何讓學生發揮自己的特長。當時有個怪現象,文科生只要在三高復習二年,一轉到一高、二高,必定考上差不多的學校。究其原因,當時三中盧老師當班主任,要求很嚴,學生養成自覺學習的習慣,打下堅實的基礎,只要到一高、二高一點化,成績就顯著提高。這是我參加工作以后多少年才想清的道理。
盧老師在教學上大膽創新改革,為了營造地理學習氛圍,1983年他花了很長時間在校園墻壁上手繪出中國行政區地圖,使學生不僅耳目一新,而且過來過去都能時時觀看,熟記于心。1984年地理教材改革,他大膽嘗試,由于他的努力,在縣學科比賽中,他的學生取得前三名,高考成績也是名列前茅。
盧老師對我的關懷更是無微不至,我家離學校僅一二里路,但遇到刮風下雨天也經常留在他的辦公室住。有時,他還到我家里給父母做工作,說學習緊張,壓力太大,讓家里設法給我補養身體,每天早上給我煮兩個雞蛋。在當時的條件下,能吃飽飯已經很不錯了,吃雞蛋是很奢侈的。盧老師經常在精神上鼓勵我、支持我,我也不辜負他對我的期望,發奮學習,作為新生第一年高考預選上,但正式考試成績與錄取線相差太遠。第二年,盧老師鼓勵我補習,我又預選上,鼓足勇氣,放棄自己吃商品糧的優越感,參加高考,雖然達到洛陽師專的走讀線,但因經濟原因我沒有上成學。第三年,我到杜康酒廠參加工作,他鼓勵我即使上班,也不要放棄學習。第三年高考時,他讓同學們找我,通知我報名,我沒去。他很惋惜,現在提起,他還說真可惜了。如果當時上班報到后請假,繼續學習一定能考上一個差不多的學校。正是因為自己一時的放縱,換來一生的卑微。
盧老師對我要求很嚴厲,有一次上課時,后面的同學問我要筆記本,我扭頭遞給他。盧老師當時正在講中國河流為何都是由西向東流,立馬提問我,我愣了一下,回答:“因為中國地勢是西高東低,所以河流都是自西往東流。但是,唯一一條由東向西流的河流是鄂爾齊斯河。”盧老師:“腦子聰明,上課也要專心,也要遵守紀律。”頓時,我羞得無地自容。
還有一次上課時,盧老師問黃土高原為什么溝壑縱橫,很多同學都答不上來,本來老師想讓我表現一下。可是我站起來,很長時間也答不出來,最后擠出幾個字“是因為大風”。盧老師勉強地表揚我。其實是因為黃河淤泥長年淤積,土層厚,結構松,遇到暴雨沖刷,水土流失嚴重。盧老師對我有點偏愛。在地理課改革后,新教材試用,他大膽嘗試,積極創新,編了很多順口溜、歌訣,幫助學生記憶。有一次在講到氣壓圖時,氣壓中心向內顯示線,他講了幾遍,由于快下課,大家都不在意。第二天上課時,盧老師提問這個問題,把全班學生幾乎都問個遍,也沒人答上來,只好罰站,本想讓我解圍,結果我也沒有答上來,也只好站著。當時,我心里很慚愧,深感辜負了盧老師對我的期望。
老師是天下最高尚的職業,他是最無私的;他巴不得把自己所有知道的知識,在最短時間用最快的速度傳授給你,讓你成長;在育人方面更是嚴格要求每個學生,像對子女一樣,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平時注重德育教育,盧老師經常說:“有才無德的人就像壞了根的樹,是長不成參天大樹的。”他讓每個學生從一點一滴做起,從自我做起,從現在做起,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從而獲取前進的動力,感悟人生的真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盧老師的學生桃李滿天下,有搞科研的功成名就;有干行政的,干到省部級的。每當同學們說起時,他總說:“都是學生自己刻苦努力得來的!”把自己的辛勤付出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這是多么高尚的人格!盧老師讓人感到敬畏,受人尊敬。他卻從不以此為榮耀,或者給學生添麻煩。
有年春節,我去找他的孩子玩,剛好盧老師過生日。中午我們在一塊聚餐,宴席才開始,我就迫不及待給盧老師敬酒,想起盧老師對我的千般好,當時我卻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只好最后點頭示意,愿他老人家健康長壽。
有些事情容易讓人誤解,在盧老師家蓋房、封屋頂時,由于少一根椽子和一袋水泥,當時我家也在蓋房,我就自告奮勇,回家取來用上。這件事過去幾十年了,不知和誰閑聊時說起此事,最后又傳到盧老師耳朵里,他知道后又把東西搬運到我家,讓我實在難堪,無地自容。即是在當時艱苦條件下,那又能值幾個錢,更何況現在人們富裕呢?這比起盧老師對我的大恩大德,簡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每當想起這件事,我總是陷入深深的自責中,責怪自己給盧老師心里留下不可愈合的創傷。我痛不可言,卻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去補救。為此,我幾次想去登門致歉,但羞于啟口。這次,我終于到盧老師家,看望恩師和師母,看到他們身體好而且心情好,閑時還在練習書法,我感到很欣慰。當時我就給他說:“我要給您寫一篇文章,用我笨拙的筆為您唱贊歌,以我純樸的感激之情,歌頌您的大恩大德!”
盧老師,您是我的恩師!您不僅教我知識,還塑造我的人格,培養我為人處事的能力。您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永生難忘!盧老師,您在困境時,頑強拼搏,啟發著我;在逆境時,您堅定信心,昂揚斗志的精神,激勵著我;您愛憎分明,無私奉獻的態度,鼓勵著我;您戰勝困難,永不服輸的性格,熏陶著我;您刻苦鉆研,嚴謹治學的精神,鞭策著我!
愿您老人家健康長壽!青春永駐,快樂生活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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