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造的神話

楊雅雯

摘 要：作者在《字造》這篇小說當中，以史詩的筆觸，力圖還原倉頡造字的整個過程，并以演繹的手段描述了倉頡與妙，倉頡與伏羲，倉頡與沮誦之間的關系，從而豐滿倉頡這位人們心目中遠古大神的人物形象。

關鍵詞：倉頡造字;造字方式

《字造》是朱大可發表于《收獲》2017年6月號的中篇小說，文中通過重造神話的方式，重建了倉頡造字的過程。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這是古人認識世界的方式。在先民的腦海當中，天與人是有感應的，是可以合一的，在神的世界當中的種種未知的力量也必然有人世間的可以對應的方式。

于是，在認識世界的過程當中，先民開始學著通過“形”這一世間產生的萬物全都有的東西創造人世間所得以通用和通行的工具，進而依據形來造字。造字的種種過程，自然區別于后世的理性人的歸納與演繹的直接運用，其必然是帶有對天象的觀察想象，帶有無限的浪漫的傾注。同時，隨著字的推廣和應用，也會產生種種腥風血雨的斗爭。這些在史書當中無從記載，只能憑借后世的想象，文字在后世的流傳可以是理性的、規范的、嚴肅的，甚至是短暫、靜態的，然而造字的過程與理性是否有直接關系就不得而知了。

文中如神話般的景象描繪，無疑為我們看待造字開啟了一扇新的窗口，讓我們有新的途徑來感受這段所謂的“歷史”。

倉頡造字是我國的上古神話，但倉頡是否有其人，他究竟是如何造字的無從得知，這個沒有史實來確認的故事就變成神話故事，倉頡也成了上古的神人，后人只能憑借先祖的口口相傳來獲得相應信息。

文章伊始寫到，“男孩躺在樹林里做夢的時候，陽光越過密集的樹葉，直射在他臉上”“光影就此進入夢里，變成水面上的波紋”“他看見自己以魚的姿態在水里游走，向一切水中的事物致敬”“他是自由的，而且跟世界無限友好”。開篇宛如童話，將人類上古時期的造字始祖的童稚期，以與世界的平等共處的混沌狀態，表達倉頡的兒時。

作者本著重塑歷史、重塑神話的理念，以其本身所具有的上古史知識將這段神話故事還原在讀者面前。文中的人物住在名叫侯崗的村寨，他們的國家名叫青丘，當時的帝王叫皋陶。

這個叫“頡”的男孩是個啞巴，嘴里天生就少了一條舌頭。他做夢，夢中他與世界融為一體，他畫符，對他來說，畫符就是創造生命。在院子里，他會“依照樹的形狀畫一個神符”;在集市里，他會按照“集市里的事物，雞、肉、蛋、菜之類的，畫出神符”。

他在集市里救了扮作乞丐的大神伏羲，伏羲給了他雙瞳，給了他將畫符創造生命的力量變成真實的力量。從此以后他畫的符有了神力，可以變成真實的事物，他為自己造了舌頭的舌字，字變成了真的舌頭，他能夠說話了。自此，他變成了可以造物的神，漢字擁有了力量，字即物，造字即造物。

他通過造字，創造著世界，“頡在夢里”用手指在肚皮上書寫古怪的線條，由此不斷創造新字。隨著他造字，相應的事物也在世間誕生。人們管這種符號叫“字”，畫字的行為叫“寫”。頡管自己的這種創造叫“字造”。他在這種獨一無二的“字造”之中，為世界創造出各種全新的事物。

世界上的事物分成兩種，一種是原生的，一種是通過造字產生的。字也分為兩類：一種是對外物的模仿（象形），被稱為“鏡字”;一種是創造外物，被稱為“原字”，后一類字是有靈性的、通神的，是更高等級的文字。

因為造字，頡被卷入了結繩派和造字派的權力、利益斗爭。然而，結繩派的繩紋在計算個人財物、展開商業貿易和計算軍隊數量和戰利品方面，顯示出自己的強大優勢，但結繩記事不能創造新的事物，于是頡的造字派取得了勝利，使得造字在當時的青丘得以推行。

他的女弟子沮誦在對待民眾的態度上與頡發生過爭議，一直得不到頡的賞識。沮誦天賦異稟，對造字有獨特的見解。她認為字不能僅僅傳達善念，還要表達世人的各種欲望。但這種想法無法獲得頡的支持，她自己造出不合法度的新字，這些新字成了黑市里面炙手可熱的商品。她去了羌人部落來實現她的野心。

字造思潮分裂成了頡所代表的光明系，“龜甲派”以及沮誦所代表的暗黑系，人稱“牛骨派”。

為了和沮誦的暗黑系競爭，頡加快了自己的造字節奏，他不僅擴大會意字的領域，還發明了一種更靈活、方便的“字造”方式，那就是“指事”，它只需在原字的基礎上加上一些簡單的筆畫，就能清晰地表達字意。他又發明了“形”加“聲”的“字造”方式，用代表固定語音的原字，與代表意義的原字組合，令造字范圍進一步拓展。

故事中的“字造”，宛如通過字造出了新的世界。

文章既用講故事的方式講述了造字的過程、漢字的由來、造字的方法，也以創造神話的方式，將漢字賦予了神力，將頡賦予了神力，字在這里不僅僅是被創造物，也變成了創造世界的神的工具。

在上古時期人們憑借想象創造出的各種神獸，如燮、饕餮等，留存在了青銅禮器之上，張光直在《美術、神話與祭祀》中以為這是當時巫師借神獸之力來實現巫術。在當時的人們心中，這是一種天人合一的世界觀的體現。當時用字造出的神與神獸是可以進行控制的，人們可以借助它們的力量。這便將“字造”這個詞語給出了合乎邏輯的解釋，“字造”是溝通人與神的方式，是上古時期的人們看待世界的方式。

在文章的結尾頡死了，在死之前，他將裝有“魔”“龍”等他以為后人無法控制的具有神力的字交給了他的妻子妙，囑咐妙燒掉盒子，妙卻并未遵從頡的遺言，她將盒子留了下來，等待后世了解字的神力與秘密。

盒子的存在，頗有些潘多拉魔盒中被留存的希望的意味。無疑，古人已逝，神人溝通、天人合一的世界觀早已被現代人拋在腦后，字產生的緣由以及每個字所產生的神力，對現代人而言無疑成了神話與傳說。盒子的存在或許也給了人們希望，后世有發掘其內涵的可能，或許人們有機會還原那些上古的史詩與神人英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