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何燾

摘要：本文以“英漢語詩歌鑒賞與誦讀”校本課程為例，針對高等職業教育的發展現狀，從理論和實踐角度探尋課程實施的有效途徑，以期通過詩歌與教育的相互融合，發揮語言學科在職業教育提升軟實力過程中的獨特優勢，并以語言文化資源為載體，進一步構建高職院校校園文化特色。

關鍵詞：詩歌；朗誦；吟誦；校園文化；高職院校

中圖分類號：G7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9094-（2018）04C-0016-04

一、詩歌、朗誦與吟誦

人類的語言是出于社會交際的目的而采納的指稱性聲符，自誕生之日起，就是以文字與聲音為基礎的。任何一種有生命力的語言都有鮮活的特質，文字之美最充分地揉進詩歌的字里行間，而聲音之美最完美地通過朗誦和吟誦來傳遞。

詩以言志，歌以詠聲，詩歌是因勞動生產、兩性相悅和宗教虔信而產生的最古老和最具特質的文學形式。自流布人間始，詩歌以文字為媒介，以意象為色彩，以韻律為節奏，以情感為支點，將我們從生活瑣碎中喚醒，用最精致的符號深刻展現出人類想象力和創造力，并跨越民族和時空，從人文情懷進一步升華為對人性的殷切呼喚和對價值的理性追問，以此建構起人類文化的審美共同體。

誦始于周代祭祀，距今三千年的甲骨文中就出現有“誦”字，見于典籍的最早記載是《尚書·舜典》：“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言謂之歌”，東漢鄭玄在《周禮注疏》中對“誦”有正式注釋，即“以聲節之曰誦”，由此也可見誦的確與詩具有本源性聯系。

“朗誦”一詞最早見于陸游《浮生》中“橫陳糲飯側，朗誦短檠前”，在漫長的發展演變過程中逐漸側重于強調表演性和即興脫稿。朗誦是多感官并用的語言信息的輸入和輸出的綜合活動，基本要求是“字清、氣順、音正、聲脆、腔美、調純、意切、神出”。朗誦之學，是審美意涵的內化和聲音表象的外化。這一口耳相傳的技藝，涉及文學、美學、語言學、音樂學、傳播學、心理學、生理學以及教育學等諸多學科。

而吟誦本是一種介于誦讀與歌唱之間的傳統唱讀方式，現泛指漢語特有的謳詠歌誦。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言之不足故有詠歌。“吟誦”一詞最早見于《晉書·儒林傳·徐苗》中“苗少家貧，晝執鋤耒，夜則吟誦”。這種用抑揚頓挫的聲調有節奏的回味式讀書方法，其風格與韻律還吸收了地方戲曲、說唱和書調的精華。

漢語分四聲平仄和五音清濁，即平上去入四種聲調和唇舌牙齒喉五音。吟誦以聲韻含義為本，入短韻長，虛實重長，平長仄短，平低仄高，依字行腔，依義行調，橫進對稱，腔音唱法，文讀語音。中國舊體詩歌是可看可吟的語言藝術，吟誦音調建立在方言語音基礎上，吟誦時聲音的高下、疾徐、長短、頓挫，最接近詩詞原貌，更能表現復雜微妙的情感。如果改用普通話作詩填詞，入聲作平就會破壞原有的用聲和定韻。

詩歌吟誦早在春秋時就已風行，秦漢之后，“詩”“歌”雖然分家，但吟誦作為其最基本的表現手法，因其獨特的魅力而綿延千年。吟誦是古代讀詩、作詩和改詩的傳統方法，是古典詩歌吟唱形式流傳于今的重要見證，對了解中古時期詩歌的創作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吟誦在官辦新式學堂勃興之前主要通過師徒授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使新體詩逐漸取代了舊體詩的歷史地位，吟誦藝術日趨衰微，新中國成立后一度歸于沉寂。近年來隨著傳統文化的復興，曾經與詩詞相依相伴的吟誦又重新受到關注。2008年6月，吟誦調（常州吟誦）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常熟素有江南福地的美譽，民生富庶，文風極盛，自古就是名流雅士云集之地。位于虞山東南麓的讀書臺，相傳就是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讀書著述處。曾幾何時，凡詩文皆可吟誦，凡文人皆會吟誦。當地精于詩詞吟誦的文人墨客眾多，如國學大師錢仲聯、戴逸等，其吟誦調高聲美，綿長婉轉，別具江南韻味。遺憾的是，吟誦不再進入課堂，這一傳統不絕如縷，成為與古琴、昆曲相仿的小眾文化，善于吟誦者日漸稀少，從某種程度而言已成為少數學養深厚、書香世傳者掌握的一門“絕學”。

方言吟誦，千人千調，各自芳華。常熟方言處于北部吳語和蘇北官話交界的最前沿，因融合了周地（陜西岐山）和中原語言，語音古樸厚重，語匯豐富多彩，清濁、尖團、平翹有別，完整保留了陰平、陽平、陰上、陽上、陰去、陽去、陰入、陽入八種聲調，接近唐代官話，堪稱中國古代語言的活化石。常熟方言吟誦，究其源流，也應當屬于吳地吟唱一脈。常熟方言吟誦依照漢語特點和詩詞格律而行，以氣馭聲，以聲傳情，一唱三嘆，其吐字行腔使漢語的音樂性得到更充分的發揮，更適于表現詩詞優美而醇厚的韻味。

二、詩意礪品行，誦讀潤心智

職業教育是與行業發展和社會進步聯系最為緊密的教育類型。我國正處于從中國制造走向中國智造和中國質造的關鍵期，以人工智能為核心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已呼之欲出，未來對技術技能人才的要求只會越來越高。

2016年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出要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是對職業的心存敬畏、對責任的一絲不茍和對品質的極致追求。強國之基在于重拾匠心，職業教育當仁不讓；職業教育的大成之道，也在于不忘初心，秉持匠心。

初心即本原，是事物的出發點，是決定事物發展趨勢的歷史起點和邏輯起點。據許慎《說文解字》載，“本，木下曰本，從木，一在其下”，小篆字形 ，如草木的根莖；而原，水泉本也，從灥出廠下，小篆字形 ，似泉水從山崖間汩汩涌出。木下有土，水泉有源，人類得以繁衍生息，文明得以延續傳承。教育因人之自我生長和完善的需要而產生，所以教育的本質是正己化人，成人達己，對生命價值的引領才是具有普適意義的真正初心，也是衡量教育實效和質量的根本尺度。

高等職業教育的教育對象年齡一般在17至22歲之間，生理上已進入向成年人蛻變的生長穩定期，但心理發展尚處于從不成熟到成熟的斷乳階段。他們抽象思維發展迅速，但人生觀和價值觀尚未定型，常常帶有主觀片面性；內心情感日益豐富但波動性大、敏感沖動且易犯錯誤；從物質相對豐裕的環境里成長起來，自我意識不斷增強，但自控和自制能力較弱，獨立性與依賴感同時存在。較之于同齡人，他們普遍學習歷經坎坷，自我認同度較低，自卑和失落等負面情緒積聚已久，又缺乏有效渠道傾訴宣泄。一旦受到外部社會不良環境和內在條件的雙重擠壓，價值取向就特別容易發生急劇變化。

職業教育雖然是以職業為導向，但同樣是“成人”之學。倘若被基于社會本位的教育理念所束縛，遮蔽了人本原性的需求，把教育目的簡單異化為知識和技能的掌握，這種短視的結果只能是維持政策推動下的表面繁榮，更不必奢望職業教育能助推大國工匠脫穎而出。

職業教育可以借助技術提升教育硬件水平，促進辦學水平的提檔升級，但唯有通過文化教育才能著眼于人的自我建構，全方位踐行教育高品位有質量的內涵發展。這就需要我們摒棄過分濃厚的功利思維，重新審視每一份生命尊嚴，賦予職業教育以人性，引導學生跨進自己心靈的門檻，彰顯個性潛質，激活真實天性，提高思辨力，催發生命自主多元生長，培養學生的職業理想和責任關懷，將文化的積淀、傳承和發展融匯于教育，用完善人格和追求生命意義來理解和運作職業教育，這是職業教育供給端轉型升級的內在要求，也只有這樣的職業教育才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成功。

教育之美，就在于不著痕跡，盡顯從容。真正的教育是返璞歸真，不教而學，縱之順之，復之全之，是受教育者忘掉學校所學之后剩下的東西。它不是就事論事的耳提面命，而是潤物無聲的自覺默化；它不需要教人任何知識和技能，卻能讓人勝任任何職業。

詩歌是觀照內心和反觀外境的技藝，如一泓清流滌蕩心靈的污濁。朗誦和吟誦雖各有倚重，但均是通過聲音觸摸詩歌的靈魂。誦讀詩歌，不僅要讀懂每詞每句的確切意義，也要把握作品的氣韻脈絡和聲音節奏，與作者心意相通，才能做到使己動情，使人動心，聲情相生，文字伴隨著聲音和情意一起涌出。或淺吟低喃，或曼聲深詠，正因為情感有了真實的依托，詩歌才會有切實的著落，也才能使詩歌變得立體起來，不僅能見其形，更能見其色、觸其味、品其韻。

正是基于以上認識，筆者躬耕杏壇十五載，不揣淺陋，就學力所及，自編教材《英漢語詩歌鑒賞與誦讀入門》，面向高職學生開設校本課程，積極開發以詩歌、朗誦和吟誦為核心的課程資源，并依據高職學生的認知水平，因地制宜、因人施教，隨時調整課程進度和教法，在制定課程目標、設計教學方案和評價教學效果等方面做了諸多嘗試。讓詩歌與誦讀同行，讓詩歌與教育相守，厚植博雅文化和傳統文化，以己及物，容我于物，回歸生命的本源，追問教育的終極價值，探索人文精神與職業素養的有效融合，以期實現“修身、達人、經世、致用”的教育使命。

課程基于詩歌傳遞出的全人類普適價值關懷和共通情感，按照循序漸進、學思結合的總體原則，以歷史的眼光和國際的視野，從浩如煙海的詩歌作品中擇其所宜，精心編排，主要涵蓋三個模塊：一是中華經典詩歌賞析與朗誦。以盡可能通俗淺顯的方式，解讀古典詩歌名篇的風骨和意蘊，幫助學生重溫傳統經典的精髓，結合自己的人生經歷，深入體悟字里行間自然流露的的真情實感和人生哲理，在繁華與喧囂中尋回心靈棲息地，并以學生喜聞樂見的朗誦形式，豐富他們的情感體驗，讓堅韌、向善的力量沉淀為生命底色。二是經典英語詩歌鑒賞與朗誦。從宏觀角度，揭示英美詩史脈絡，通過16至20世紀英美代表性詩人的作品，展示英語詩歌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拓展視野，開闊胸襟；從微觀角度，幫助學生了解英語詩歌的基本要素，培養學生基本的英語詩歌鑒賞能力，激發學習、翻譯和創作英語詩歌的興趣，輔以朗誦實踐訓練，進一步增強審美體驗，領略英語語言的魅力。三是常熟方言與古詩詞吟誦。以耄耋碩學者的吟誦調為樣本，介紹和傳承常熟方言吟誦古體詩（四言、五言、六言、雜言詩等）的基本規則和技法要領，傳承本土文化，從豐厚的文化底蘊汲取精神力量，培養歸屬感和認同感。

在教學實踐過程中，筆者以東西方詩歌作品為核心，通過“賞詩、吟詩、譯詩、寫詩”等形式不一但生動有趣的雅集活動，系統整合書法、舞蹈、古琴、武術、音樂等表演形式，引導學生重塑自信，提升志趣，并超越地區、民族、時間和空間的溝壑，融合多元文化，增強跨文化意識，啟迪心靈智慧，培育健全人格，讓看似無用的理想、志向和信仰借助詩意內化積淀為個體精神。

在讓每一位學生都能與詩歌親密接觸的同時，注意為不同天分和語言水平的學生發展提供個性化學習的機會，如以泰戈爾、吉卜林等名家的一些膾炙人口、可借鑒易模仿的簡短小詩為切入點，鼓勵和幫助學生揣摩語言的精妙，找尋詩性的想象，由淺入深，從簡到繁，從“讀別人的詩”逐步過渡到“寫自己的詩”，將人生況味譜入詩歌之境，并通過訓導和磨練為學生搭建起分享、品鑒和交流的實踐平臺，激發出學生的學習熱情。在思辨和交互的過程中，學生的言語觀察、言語聽覺和言語動覺都能得到充分鍛煉，既能體驗成功的喜悅與自信，又能較大程度提高自己正確理解和運用語言表達情感的能力。

教育是人類文化和個體精神之間交融契合的過程，教育活動應是最有生命意義的、充滿真摯情感的實踐。只有在學習者完成了與現實對話、與他人對話和與自我對話之后，學習才可能真正有效發生。很難想象，在消極壓抑的狀態下，生命能夠得以快樂舒展，充盈生長。詩歌分享的是寧謐、純凈、高雅的生命質感，但卻絕非高不可攀，誦讀讓詩歌以更平等的姿態走近高職學生，在潛移默化中有所思、有所感、有所悟。以詩歌鑒賞與誦讀為有效載體的校園文化，灌注情感，留存記憶，匡正人本，在有限的時間與范圍內，讓語言為文化自信注入新時代的充沛活力。

程式化的傳統線性教育模式忽視了個體稟賦的差異和心理感受，讓傳輸和記憶填滿了時間，個體的能動性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容易將鮮活的“人”物化為呆板的“器”，把活生生的職業教育，變成了冷冰冰干巴巴的產品制造。

人是價值的存在，生活終究高于生存，生命的意義在于不斷超越現實，趨向更合理的應然，包括對主體性意義、創造性生成以及其他崇高精神等自然生命以外價值的不懈追求。職業教育也不例外，諸如工匠精神那些抽象的、形而上的、精神層面的東西仍然值得我們去堅守，盡管這在成人的世界里看來似乎是不合時宜，甚至是幼稚可笑的。我們不一定能培養出大國工匠，但能工巧匠一定少不了工匠精神；我們可能永遠不可能成為卓越的詩人，但照樣可以有詩人的兼濟情懷。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易·傳·系辭上》）。這里的“道”和“器”是古代哲學范疇中屢屢提及的概念，“道”是無形的，指抽象的本體形態，“器”則是具體的，是外在顯現和物質承載。萬物秉得無形之道而得以生，寓于有形之器得以立。如果說“學以致用”是職業教育之“器”，那么“立德育人”就是職業教育之“道”。棄器論道，只會淪為玄談，重器輕道也注定是對教育規律的背離。當喧囂盡沒，唯有重返原點，拾獲本真，由“制器”轉向“育人”，才能尋回職業教育真正歸宿的坦途。

三、余言

人類文明的進步，是文化與技術的競跑。技術，在給我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帶來了浮躁和焦灼。在愈趨物質化和世俗化的當下，文化氣息就愈發顯得彌足珍貴。作為一名良知尚存的教育工作者和語言文字工作者，不許、不忍，也不甘職業教育走向平庸。語言是文化之根，我們應以更開放的姿態兼收并蓄，以朗誦和吟誦為依托，將詩歌精華冶于一爐，以詩立品，以誦潤心，彰顯職業院校校園文化特色，弘揚人類優秀文化，融貫古今，匯通中西，讓絕學不絕，孤學不孤，幫助高職學生不僅能夠獲得物質上的富足，而且也能擁有充盈的精神生活，敞開心靈的毛孔，內在稟賦盡可能得到最充分的發展。

責任編輯：陳錢允

The Educational Exploration of the Characteristic Campus Culture with Poetries and Reading

HE Tao

（Jiangsu Union Technical Institute Changshu Branch， Changshu 215500， Jiangsu Province）

Abstract： Taking the school-based curriculum "English and Chinese poetry appreciation and reading"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aims at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explores the effective ways of curriculum implement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ory and practice， in the hope of taking the unique advantages of the language discipline in the process of promoting the soft power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through the integration of poetry and education. Meanwhile， taking the language and culture resources as the carrier， we could further construct the campus culture characteristics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Key words： poetry； recitation； chanting； campus culture；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