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抑或創新的空間？基于B2B電子商務的長三角產業空間特征研究*

楊 卓 羅震東 耿 磊 YANG Zhuo, LUO Zhendong, GENG Lei

0 引言

21世紀以來，互聯網所推動的信息化進程正以驚人的速度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經濟、社會以及空間組織方式[1]。空間距離影響的大幅度削弱推動了不同尺度的“時空壓縮”[2-4]，不斷迭代更新的技術進步促使經濟發展模式持續變革。生產、交易、流通等各個環節的創新，都重塑著城市區域的空間結構以及演化趨勢[5]。信息節點、智能走廊、智能區域等新的空間組織模式逐漸浮現[6]，新的區域空間格局在新經濟虛擬與現實交融的影響下逐漸清晰。尤其在互聯網經濟蓬勃發展的近10年，傳統產業與新經濟活動的碰撞愈發劇烈，在中國經濟發展總體放緩的大背景下（圖1），給傳統商業模式帶來顛覆性改變的電子商務連續5年呈指數式增長（圖2），已然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支柱[7]。通過對全國縣域電子商務發展的空間特征以及全國淘寶村、鎮空間特征的研究可以看到，電子商務的區域經濟空間格局已經形成[8-9]，長江三角洲地區是中國電子商務發展水平和集聚程度最高的區域。

中國電子商務的飛速發展與中國龐大的制造業基礎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新經濟并非是對傳統經濟的革命。除了軟件、數字音像制品等“軟”產品外，電子商務通常的交易內容仍以日常消費品和工業品等“硬”產品為主，這就使得電子商務在很大程度上依托于傳統的制造業，并在物流體系上呈現地理空間的影響[10]。長江三角洲地區電子商務的發達與區域制造業能力的強大是分不開的，因此一定程度上也是傳統經濟與新經濟競爭、互動和融合最為激烈的區域。那么，這場競合所帶來的空間影響是什么？電子商務經濟的區域空間格局具有怎樣的特征？是否繼續沿路（滬寧、滬杭高速公路）、沿江（長江）、環灣（杭州灣）[11]集聚，依附或強化既有的空間結構，諸如橫“V”字形結構[12]、“Z”字形結構[13-14]以及橫“M”型結構[15]？對上述問題的回答有賴于深入的產業空間分析，然而研究理念的滯后和數據獲取的困難使得目前相關的探討和研究存在較大空白[16-17]。

在中國當前的電子商務經濟中，B2B電子商務為規模最大的類型。B2B電子商務通過商品流通環節的縮減大大降低了采購成本，為大量傳統工業企業提供了轉型的方向與動力，已成為電子商務發展的重要引擎。據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統計，2016年全國B2B電子商務交易額高達16.7萬億元①數據來源于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的《2016年度中國電子商務市場數據監測報告》。，占電子商務總交易額的72.7%。與此同時，由于B2B電子商務以企業間的交易為主，因此產品的門類遠大于B2C或者C2C電子商務，從而為觀察電子商務經濟活動的產業特征提供了更加全面的視角。基于B2B電子商務較好的代表性，本文試圖采用網絡數據挖掘獲取供應商相關數據，通過深入剖析供應商在長江三角洲的空間分布格局，以及不同產品門類的發展特征，探討電子商務經濟活動發生的空間偏好與適宜環境，從而更加清晰地呈現長江三角洲新經濟的區域格局及其與傳統經濟的復雜關系。

圖1 2014—2015年我國PPI指數月度變化圖

圖2 2011—2016年我國電子商務市場交易規模

1 研究方法

1.1 數據來源與獲取

研究以江蘇、浙江、上海和安徽所組成的“大長三角”為空間范圍，選取阿里巴巴網站（www.1688.com）上的供應商數據作為主要數據來源。阿里巴巴作為全球領先的電子商務交易平臺，目前已有超過1 000萬家企業在其平臺上開通網上商鋪，產品覆蓋服裝、家居、化工、機械設備等34個二級類別。在2016年中國B2B電子商務平臺市場份額排名中，阿里巴巴占比高達43%②引自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的《2016年度中國電子商務市場數據監測報告》。，遠高于第二名7.5%的占比，是國內B2B市場最主要的電商平臺。因此，從這一平臺獲取的數據相對能反映中國的情況。研究借助第三方網絡爬蟲平臺于2017年3月按照分地區（地級市尺度）、分產品市場（34個二級市場）和特定企業層級（有買家保障）的搜索方式，抓取到阿里巴巴網站中分布在長三角41個地市的企業信息。具體信息包括電商企業的名稱、網址、地址、經營模式、員工規模及主營產品等。在刪除重復出現和沒有店鋪網址的電商企業后，最終獲得89 133條有效企業信息。

1.2 數據處理與分析方法

重點分析電商企業在“大長三角”區域內的空間分布特征。由于無法獲取企業具體的產值規模，研究采用企業數量作為替代數據來反映企業的集聚特征。為了能夠更加清晰地展示電商企業在更細微的空間單元上的分布，研究依據網絡爬蟲所獲取到的企業地址將其按照市轄區、縣及縣級市的單元重新劃分，最終得到201個縣、市電商企業的發展情況。

研究主要從總體特征和分產品門類特征兩個維度對長三角B2B電子商務經濟的空間特征進行剖析。在總體特征分析中，首先基于企業數量進行描述性分析，其次采用空間自相關分析方法論證并檢驗各地電子商務產業是否與其相鄰空間相關聯。其中采用全局Moran’s I空間自相關檢驗電子商務產業在整個長三角地區的關聯程度。雖然全局空間自相關可以說明研究對象在全部區域上的分布模式，但通常會掩蓋局部范圍內的不穩定性，因此在全局空間自相關的基礎上進行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測度局部單元關于某一屬性的相關程度，本文采用局部Moran's I（亦稱LISA）進行計算。

為了更詳盡地呈現電商企業的發展偏好，研究基于企業主營產品信息，將企業按照產品類型再次劃分。阿里巴巴網站將產品市場分為工業品、原材料、消費品和商業服務4個大類和34個中類，其中原材料包含工業品原材料和消費品原材料。為突顯輕工業品與重工業品的區別，本文將一級產品市場劃分為5個，即工業品、工業品原材料、消費品原材料、消費品和商業服務。同時由于二級市場中有些產品區別度不大，因此將二級產品市場的部分日常消費品種類予以合并，這樣得到基于5個產品大類、25個產品中類劃分的電商企業類型。采用區位基尼系數和集中度指數（CRn）兩個指標，分別測度電商企業在各地分布的均衡程度以及集聚程度。在集中度指數測算中，選擇n=1和n=4，在本文中分別表示某一行業最大的前1位或前4位評價單元的B2B企業數量與長三角所有地區B2B企業總量的比值。

圖3 長三角各省市B2B電商企業數量

圖4 浙江B2B電商企業分布圖

圖5 江蘇B2B電商企業分布圖

圖6 安徽B2B電商企業分布圖

2 總體特征: 帶狀集聚

2.1 省際省內特征： 差距顯著， 梯度擴散

以省域為空間單元分析長三角B2B電商企業的空間分布，可以看到三省一市的B2B電商企業數量存在著巨大差距（圖3）。浙江省遙遙領先，占據企業總數量近70%的份額，而安徽省數量最少，甚至不及浙江省的5%，并且與江蘇、上海也存在較大差距。以市域為單元進一步分析各省內部的電商企業空間分布，發現省內同樣存在明顯的空間分異，呈現出沿核心區梯度擴散的格局。

浙江省電商企業以金華、溫臺地區分布最為密集，浙西南區域最為稀疏（圖4），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從浙中、浙南向浙北、浙西南逐步下降的特征。在整體較為均衡的浙北區域，湖州是發展的洼地。江蘇省電商企業主要集聚在蘇州、南通和徐州三市，在這些核心地區周邊形成了第二梯度的電商企業密集區。在核心區依次向外圈層式分布的格局下，鎮江是被電商企業密集區包圍的洼地。淮安則是蘇南電商企業聚集區和徐州聚集區向外擴散的共同邊緣區（圖5）。安徽省的電商企業主要分布在合肥、安慶、馬鞍山和亳州等市，其他區域均是電商發展的低谷（圖6）。相比于浙江和江蘇省內較為明顯的圈層式分布格局，安徽B2B電商企業數量太少，尚未出現明顯的地域擴散特征。

2.2 區域總體格局： 兩大集聚帶凸顯

以縣、市為空間單元進一步分析長三角B2B電商企業的空間分布，可以看到大量電商企業分布在太湖以東、長江以南的沿海區域（圖7），空間上形成兩條較為明顯的集聚帶。通過對各個縣、市電商企業進行空間聚集能力的插值分析（圖8），可以更明顯地看到“上海—蘇州—杭州—義烏”組成的“滬義集聚帶”和“溫州—臺州”組成的“溫臺集聚帶”。尤其圍繞義烏和蒼南兩個集聚中心，分別形成了以永康、東陽、諸暨、紹興、杭州為連綿區域和以瑞安、溫州、樂清為連綿區域的圈層式電商企業集聚高值區。在兩大集聚帶外部，則呈現出沿核心區梯度擴散的特征。在蘇北和皖中的局部地區存在點狀密集區域。

“滬義集聚帶”是長江三角洲最為顯著的、呈連綿態勢的電商企業密集區域。這一發展帶北起上海、南達義烏，向東延伸至寧波環杭州灣板塊，中間除了嘉興市電商企業分布相對較少外，均是電子商務經濟發達的縣市。這一集聚帶的形成與長三角傳統產業空間格局，即滬寧、滬杭、杭甬經濟發展帶存在緊密的關系，但顯然突破了既有的空間格局。全球城市上海與全球小商品之都義烏的鏈接，將上海、杭州、蘇州、義烏4座具有不同“全球”職能的城市串聯成一個新的全球性產業空間，似乎預示著電子商務經濟對于傳統空間格局的重構。與尺度巨大的“滬義集聚帶”相比，“溫臺集聚帶”作為長三角地區電商企業密集分布的另一連綿區域，則存在著明顯的區域鎖定，擴散格局僅從蒼南延伸至臺州，未能進一步向北、向西擴散。

圖7 長三角B2B電商企業分布圖

圖8 長三角B2B電商企業集聚強度插值示意圖

圖9 長三角B2B電商企業LISA聚類圖

表1 全局空間自相關數據

2.3 空間集聚特征： 相鄰區域高度集聚

長三角B2B電商企業在空間分布上具有正相關性，呈現一定的聚類特征，各地的電子商務發展在空間上傾向于相鄰。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結果顯示，Moran's I指數為0.38，大于0，且Z值得分大于2.58，顯著性水平P值小于0.001（99.9%的置信水平），具有統計學上的顯著性（表1）。為排除局部空間分布的不穩定性，進一步對其進行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可以明顯看到電商企業呈現高度集聚的熱點區域全部分布在浙江省和江蘇省的太湖以東地區，而冷點區幾乎全部分布在安徽省境內，表明電商企業熱點區與冷點區在空間上均傾向于相鄰（圖9）。

高—高集聚區域基本分布在兩大集聚帶中。范圍包括義烏、金華、武義、東陽、諸暨、浦江、湖州、慈溪、蒼南、平陽、溫嶺、蘇州、常熟等地，表明該區域電商企業的集聚特征和鄰接特征均較為明顯，與前述中關于圍繞義烏和蒼南兩個集聚中心形成B2B電商企業聚集高值區的論斷一致。高—低區域較少，且分布零散，這類代表性區域有南京、合肥、亳州、桐城等地。這些地區雖有一定的電商企業規模，但周邊縣市電商企業較少，呈現一定的孤島特性。低—高區域是指地區周邊縣市電商企業較多，但自身電商發展較為滯后，通常為密集區中的發展洼地。這些地區全部分布在浙江境內，包括蘭溪、建德、桐廬、嵊州、磐安和平湖等地，為義烏周邊的第二圈層縣市。

3 分產品類型分析: 混合與新生的產業空間

3.1 電商企業特點： 傳統制造業與互聯網的混合體

B2B電商企業中生產加工類電商企業是發展的主體。B2B電商企業主要分為4種經營類型，即生產加工、經銷批發、招商代理和商業服務，其中只有生產加工類既是生產商也是貿易商。根據本研究獲取的B2B電商企業數據，生產加工類企業占比67.9%，經銷批發類占31.3%，招商代理類0.5%，商業服務類0.3%。生產加工類電商企業的主體地位非常清晰，它們有著自己的生產基地，既做電商，也做生產制造，是傳統經濟與互聯網新經濟結合最緊密的載體，是互聯網不斷滲透所造就的傳統制造業與互聯網的混合體。這些企業借助互聯網有效地應對了產能過剩和技術欠缺等難題。比如與更遠距離的上下游商家實現信息交換，重新界定客戶和供應商之間的關系，使得交易過程更為合理[18]，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即時生產（JIT，Just In Time）”、“定單生產（BTO，Build To Order） ”或“定制生產（Customization）”等柔性生產策略（Flexible Production），提升了生產鏈的靈活性[19]。在擁有B2B電商企業的198個縣市中，僅上海市、杭州市、東海縣、亳州市等13個縣市的非生產加工類型的電商企業的比重更高，表明長三角絕大部分城市主要以“傳統制造業企業+互聯網”的形式參與到新經濟的發展中。

同時，從企業的主營產品信息可以看出，大量的電商企業依然經營各類“硬”產品，尤以日常生活消費品（鞋包服飾、日用百貨、工藝禮品等）以及這些消費品所需要的包裝材料居多。將電商企業按照主營產品類型進行分類（圖10），可以發現經營服務類“軟”產品（網店裝修、進出口代理、物流、培訓等）的電商企業僅占企業總量的0.2%。由此可見，中國當前電子商務的發展離不開雄厚的制造業基礎，同時更靠近消費端的輕工業產品在電子商務市場中擁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和更強勁的鏈接能力。傳統的輕工業較為突出的城市在這一輪新經濟的發展中顯得更為活躍。

圖10 長三角分產品類別的電商企業統計

圖11 長三角工業品原材料電商企業集聚強度插值示意圖③工業品原材料企業包括化工、橡塑、復合材料及冶金礦產企業。

圖12 長三角工業品電商企業集聚強度插值示意圖④工業品材料企業包括安全防護、機械及設備、儀器儀表、照明、電子電氣、五金工具及醫療器材企業。

3.2 產業關聯特征： 與地方產業發育程度高度相關

不同產品類型的電商企業在空間分布上有著不同的地方偏好，呈現出與地方產業特征較為明顯的關聯現象。進一步對5個一級產品類型的電商企業分別進行空間集聚能力的插值分析（圖11-圖14），可以明顯看到，大量工業品原材料和工業品企業集聚在蘇南和上海地區，從常州至上海形成了一條連續的集聚帶，并在上海達到集聚峰值，而在其他地區則是點狀的孤島式分布，如南京、興化、杭州、余姚、慈溪、樂清等地。雖然工業品企業在杭州至永康也形成了電商企業密集區，但與常州至上海的集聚帶相比，集聚程度較弱（圖11-圖12）。消費品電商企業的分布則以浙中地區為主，義烏是該類企業集聚的峰值區域，并形成了圍繞義烏逐步向義烏周邊的永康、諸暨等區域圈層式擴散的格局（圖13）。消費品原材料和商業服務企業均呈現出顯著的點狀分布特征。商業服務企業幾乎僅在上海、杭州、蘇州、義烏、寧波和溫州分布，絕大部分地區呈現空白（圖14）。消費品原材料電商企業在上海、蘇州、紹興、義烏和蒼南之外，還出現了徐州、睢寧、沭陽和桐城密集區域（圖15）。總體上，上海市、浙江省和江蘇省蘇南地區是各類電商企業集聚的主要區域。

產業地方關聯的形成與長三角各地的產業特征有著緊密的關系。長期以來，注重“以商為先”的浙江城市[20]，一直重視內生發展動力的培育，鼓勵民營經濟發展，形成了較強的輕工業優勢和各類專業市場，城市間呈現出以產品分工為特征的產業特點[21]，小商品經濟發育程度更是全國領先[22]。江蘇的發展路徑則是通過鄉鎮企業產生的原始積累，與外資緊密嫁接[20]，不斷增加重工業、投入品工業的投入，從而在長三角南北兩翼形成了“北重南輕”的特征[11]。江蘇僅有蘇州、常州、南通等地的部分縣市的輕工業仍在長三角地區保有一定優勢地位。由于小商品經濟更容易與靠近消費端的電子商務相結合，因此浙江經濟迅速實現了互聯網經濟的爆發式成長。蘇南地區雖然一直是長三角北翼經濟發展的核心地帶，然而由于產品以工業品居多，且城市重工業化程度較高，產品的在線交易和物流配送難度系數相對較大，因此難以迅速與電子商務相結合，這一特征在電商企業的分布格局中已經凸顯出來。至于安徽、蘇北和浙西地區，雖然承接了上海、浙江和蘇南地區大量的制造業轉移[23]，但制造業基礎與長三角核心區域仍存在較大差距，電商企業的發展差距更大。

圖13 長三角消費品電商企業集聚強度插值示意圖⑤消費品企業包括鞋包服飾、工藝禮品、日用百貨、醫藥保養、文體用品、食品飲料、汽車用品、鐘表飾品、家紡家飾等企業。

圖14 長三角商業服務電商企業集聚強度插值示意圖⑥商業服務企業包括網店裝修、物流代理、廣告設計等企業。

圖15 長三角消費品原材料電商企業集聚強度插值示意圖⑦消費品原材料企業包括包裝、紡織皮革、家裝建材等企業。

圖16 不同產品類型電商企業地區分布集中程度

B2B電商企業的空間分布高度不均衡，極小部分的縣市集聚了絕大多數的電商企業。根據各縣市5大產品類型電商企業的數量繪制洛倫茲曲線（圖16），其所對應的區位基尼系數和集中度指數如表2所示。一般認為，當區位基尼系數超過0.4時，行業分布差距偏大，當超過0.6時，區域分布高度不均衡。參照該標準，工業品原材料、消費品原材料、工業品、消費品和商業服務5大類B2B電商企業均處在分布高度不均衡狀態。僅從數量觀察，義烏、上海、蒼南、杭州、永康、蘇州、溫州和臺州等8縣市集聚了長三角201個縣市超過半數的電商企業。在5大類電商企業的分布上，商業服務類的不均衡程度最高，近50%的商業服務電商企業集聚在上海。其次為消費品原材料企業，大量分布在蒼南、義烏、紹興和上海等地。僅工業品電商企業在前4位城市的集聚相對較少，空間分布上相對分散。

表2 不同類別電商企業區域集聚情況

進一步聚焦分析5大產品類型下的25個二級產品市場以及某一產品類型高度集聚的“專業化城市”（圖17），可以看到集群效應異常顯著，大量電商企業集聚在傳統專業化產業集群中。其中不乏較少在傳統長三角產業研究中出現的蘇北和皖南的產業集群。分析分產品類型產業集群的分布，可以更為明顯地觀察到前文提出的兩大電商企業集聚帶。“滬義集聚帶”是長三角電商企業的核心發展帶，這一集聚帶幾乎囊括了全產品門類的電商企業，小到水晶工藝品，大到機械設備，“輕”到旗袍禮服，“重”到冶金礦產，龐大的企業數量，豐富、多元的產品，支撐起鏈接全球的銷售網絡，形成了上海至義烏間面向消費端的完整產業空間。這一產業空間內部，大量產品的集散形成了龐大的物流、人流、信息流和資金流網絡，使得該空間同時也是高密度的網絡化空間、新經濟空間。從蒼南至臺州的聚集帶相對單一，一方面串聯的城市數量、能級有限，另一方面，產品門類也不如滬義集聚帶齊全，然而這一集聚帶充分展示了溫臺地區傳統經濟與電子商務結合后的巨大活力。在上述兩條集聚帶外，蘇中、蘇北、皖中等地區還分布著一些孤立的產業集群，同樣地，這些集群在與電子商務結合的過程中釋放出巨大潛力，使得諸如亳州市、桐城市、徐州市、睢寧縣、沭陽縣、東海縣、新沂市等地成為電商企業聚集的高值區，成為長三角新經濟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這其中不乏如睢寧家具（沙集）、宿遷家具（耿車）這樣的“互聯網+”催生的產業集群，但大部分都是既有產業“+互聯網”后升級的產業集群。

圖17 長三角電商企業相應類別產業集群

4 結論與討論

基于B2B電商企業數據分析“大長三角”電子商務經濟的空間格局和特征，發現長三角電子商務經濟空間呈現高度不均衡和帶狀集聚特征。大量電商企業分布的“滬義集聚帶”和“溫臺集聚帶”構成了當前長三角電子商務經濟的主要發展空間，突破了長期以來學界對長三角南北兩翼產業空間格局的傳統描述。在電子商務經濟的空間格局中，作為長三角經濟發展大動脈的“滬寧”、“滬杭”、“杭甬”軸帶的集聚優勢并不突出。而從上海至義烏這條走廊上的企業通過互聯網轉型升級，逐漸強化了“滬義集聚帶”的優勢，悄然成為長三角新經濟發展的核心地帶。集聚帶中的核心城市上海、杭州、蘇州和義烏，分別具有不同的“全球”職能，它們的串聯似乎正在塑造一個新的全球性產業空間，一個互聯網與區域強大制造能力、深厚人才儲備相結合的混合經濟空間。

“滬義集聚帶”這一巨大的混合經濟空間的浮現，顯示了傳統經濟與互聯網經濟相互作用與相互依存的特征。這一空間雖然重新刻畫了長三角的產業空間格局，但它的形成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在傳統產業空間上的重新著墨。大量作為制造業與電子商務混合體存在的企業實現的是互聯網在傳統經濟中的滲透，因此電子商務經濟并不是完全新生的經濟，它們依托著傳統產業集群快速生長。在這一輪電子商務經濟發展過程中不容忽視的是，借助互聯網實現轉型升級的企業的分布并不均勻，甚至高度不均衡。當前電子商務解決的主要是企業交易渠道有限、交易成本較高等問題，企業之間交易的產品仍然以“硬”產品為主。不同企業面向電子商務、面向消費端的能力大小有別，必然導致不同地方的產業集群特征和電子商務經濟的匹配程度存在差異。由于適宜物流配送的產品是當前B2B電子商務的主流產品，這就導致B2B電子商務在重工業企業中的應用較少，于是滬寧線上以“大工業”、“重工業”為特征的城市在新經濟格局中的比重被大大壓低。

互聯網雖然大大削弱了地理距離的影響，但并未消解地理鄰近的空間效應。地方發展的關鍵在于默會知識，但默會知識一般由人具體化，高度依賴于地方環境，且只能通過直接物理交互才能獲取[24]。這就決定了經濟活動更迭創新形成的新一輪產業空間將主要通過上一輪產業空間的物理近域擴散而來，因為具體化的人的日常生產生活依然無法擺脫地理距離的影響。長三角電子商務經濟空間的集聚特征再次證明了這一相鄰集聚的趨勢。由此可以預見，隨著長三角新經濟發育程度的不斷提升，“滬義集聚帶”的集群效應將會更加突出，專業化程度更高，升級能力更強，對長三角空間組織的作用也會更顯著。因此，新一輪的長三角區域規劃應當充分重視“滬義集聚帶”的發展趨勢，高度重視這一走廊上的交通、產業以及空間的組織與協同，進一步促進滬義集聚帶在長三角新經濟發展中的引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