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靜,朱 琳
(天津農學院經濟管理學院,天津 300384)
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城市建設用地供需矛盾日益突出,盤活農村集體建設用地,尤其是農村宅基地成為緩解城市用地矛盾的有效途徑[1-2]。2005年天津實行“宅基地換房”制度,得到了來自政府和社會各界的高度認可,之后掀起了宅基地制度改革的熱潮,嘉興“兩分兩換”、重慶地票、河南“宅基地退出”政策相繼出臺,而近幾年這些宅基地流轉制度的改革停滯不前。這樣一個既能盤活農民資產,又能解決城市建設用地緊缺的雙贏政策為何出現了瓶頸。
農戶是宅基地流轉和制度創新的參與主體和基本決策單元,作為理性經濟人,農戶不僅要考慮流轉前后資產價值的變化,更要考慮流轉后農戶家庭所面臨的風險以及可持續生計。作為風險厭惡者,農戶往往會夸大流轉風險,降低流轉福利,從而阻撓可能對自己有利的政策,究其原因主要是農戶生計資產匱乏、資產配置和轉換困難導致農戶生計的脆弱。因此,該研究將基于農戶生計資產結構來探討影響宅基地流轉的因素。
國外可持續生計問題研究較早,已經建立起比較完善的分析框架的有英國海外發展部(DFID)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我國在國外的基礎上進行了本土化改革,建立了由人力資產、自然資產、物質資產、金融資產和社會資產組成的農戶生計資產分析框架[3],但是該研究主要應用在貧困農戶脆弱性分析以及扶貧政策制定方面。近幾年,有少數學者將其擴展到宅基地流轉的風險評價[4]和流轉意愿領域[5]。該研究在量化家庭資產的基礎上,對不同資產配置類型農戶的宅基地流轉意愿分別進行回歸分析,有針對性地提出政策建議,使宅基地流轉制度改革的順利推進。
該研究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6-7]的基礎上,結合研究區的農戶特點,將農戶家庭生計資產分為人力資產、自然資產、物質資產、金融資產和社會資產5類、13個評價指標,具體如表1。

表1 家庭生計資產的量化指標
(1)數據來源。課題組于2016年1~3月期間,選取吉林省長春市九臺區團結街道前進村進行深入調研。該村地理位置極其優越,距離九臺城區僅1.5km。2009年因九臺醫院擴建,已經將村莊近一半的土地征用,征地后,村莊東臨小南河,西靠南山公園,雖然地理位置優越,但進村的車輛僅能行駛到南山半腰,造成了村中的工農業產品難以運輸。由于受到村莊集中建房和征地拆遷的影響,部分村民已經進城定居,造成宅基地的大量閑置。基于這一現實,采用問卷調查與座談相結合的方法,掌握農戶家庭資產情況,獲得第一手資料。共發放調查問卷205份,剔除信息不完整或數據不一致等瑕疵問卷16份,留存189份有效問卷,有效率達到92.2%。
(2)描述性統計。第一,人力資產。家庭人口大多在3~5人之間,成年勞動力有1人的有11戶, 2人的為81戶, 3人的為70戶, 4人的有22戶, 5人及以上勞動力的為5戶。其中11戶家庭成員中有大專以上學歷, 30戶有高中學歷,其余均為小學和初中學歷; 第二,自然資產。征地后調查農戶的人均耕地面積僅有0.033hm2,造成村民自然資產普遍缺乏; 第三,物質資產。目前調查村民中有47戶已經擁有城鎮的商品房,但是其原有的宅基地并未退出; 有27戶農戶有2處以上宅基地,其余均為為1戶1宅,住宅結構主要為1層的磚木結構; 第四,金融資產。100戶金融機構的存款和有價債券價值在10萬元以內,有53戶在10萬元以上, 36戶農戶存在不同程度的負債,老年家庭和個別年輕家庭可以獲得子女或父母的物質援助,家庭一般只能從民間借貸和親戚借貸,很難獲得正規金融機構的貸款; 最后,社會資產。該村由村委會為全體村民繳納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費用,因此村民都擁有新農合醫療保險,此外,村莊對大病患者給予一定比例的報銷,村內絕大部分村民擁有鄉鎮企業或集體企業的勞動關系,到退休年齡時以一次性補繳15年養老保險金的形式獲得養老保險,這種有養老保險金的老人占到90%左右,其余的老人基本享受最低生活保障,因此,絕大多數村民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較健全,規避了農民的長遠生計風險。家庭能從外界獲得技術、食物和勞動力幫助的有62戶; 其余127戶農戶無法從外界獲得任何幫助。
(3)基于家庭生計資產的農戶分類。根據農戶生計資產總值,將農戶分為多元資產缺乏型、單一資產缺乏型、資產普通型和資產富裕型4種。根據樣本農戶家庭收入水平和非農化程度,結合國家收入五等分標準,確定多元資產缺乏型、單一資產缺乏型、資產普通型和資產富裕型4種農戶的資產分值區間,具體如表2。

表2 農戶生計資產類型劃分及其分布
該村多元資產缺乏型農戶并不多,僅有12戶,占樣本總數的6.35%,主要為人力資產和自然資產缺乏,多表現為老年家庭和單親家庭。單一資產缺乏型農戶為46戶,占24.34%,主要為自然資產缺乏。資產普通型農戶有87戶,占46.03%。資產富裕型農戶為44戶,占總數的23.28%,主要表現為物質資產較多,其次為金融資產。
資產配置類型直接決定了農戶宅基地流轉所面臨的生計風險,作為社會保障水平很低的農民來說,只有生計風險在可接受的范圍內,才會考慮宅基地流轉的收益與成本。然而,隨著農戶分化程度的不斷加深,農戶家庭生計資產配置差異巨大,所以,一概而論地研究宅基地流轉意愿缺乏針對性,因此,該研究針對家庭資產配置類型探討不同類型農戶的宅基地流轉意愿。
189戶農戶中選擇流轉宅基地的有132戶,高達69.84%,選擇不流轉宅基地的有57戶,僅占30.16%,其中58戶資產缺乏型農戶中僅有22戶愿意流轉宅基地,占37.93%, 87戶資產普通型農戶愿意流轉的為71戶,占81.61%,而資產富裕型農戶僅有5戶不同意流轉,占88.64%。可見,資產缺乏型農戶的宅基地流轉意愿明顯低于資產普通型和資產富裕型農戶。
由于被解釋變量農戶流轉意愿分為愿意和不愿意兩種,為二分變量,可采用Binary Logistic回歸模型[8-9]、Probit模型[10-11]等,還可以采用結構方程(SEM)[12]、連列表分析方法[14]等。根據宅基地流轉意愿的評價指標體系,結合各模型的定量特點,該文采用Binary Logistic回歸模型,構建農戶宅基地流轉意愿模型。
(1)
式(1)中,xi為解釋變量;p為流轉的概率。
由于Binary Logistic回歸模型是非線性的,通過兩邊取對數變為線性回歸模型。
(2)
式(2)中,宅基地流轉意愿為被解釋變量,愿意流轉時取1,不愿意流轉取0;xi為宅基地流轉的影響因素;ε為隨機誤差項;b0,b1,…,bn為待估計系數。
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12-15]的基礎上,結合樣本區農戶特征,將宅基地流轉意愿的評價指標分為家庭特征、農戶非農化特征、宅基地特征、心理特征和生計資產特征5個方面,最終得到共12個評價指標,具體如表3。
該文運用SPSS 19.0統計分析軟件,對各變量進行共線性和顯著性檢驗,然后根據農戶生計資產配置類型及分布情況,建立3個模型,其中,模型1將多元資產缺乏型農戶與單一資產缺乏型農戶合并為資產缺乏型,模型2是資產普通型農戶,模型3是資產富裕型農戶。接著,對不同生計資產配置類型農戶分別進行回歸分析,具體回歸結果見表4。

表3 評價指標與變量說明

表4 宅基地流轉影響因素的估計
解釋變量系數的符號與預計的結果一致,并且Sig.小于0.05,說明構建的模型總體運行良好,具有較強的解釋力,能夠較好地解釋不同生計資產配置農戶宅基地流轉的意愿。從模型估計結果分析,可以得出幾個結論。
(1)非農遷移意愿、宅基地功能和家庭生計資產總值對宅基地流轉具有顯著影響,這主要是因為農戶進行宅基地流轉決策主要考慮自身生計資產狀況、主觀的遷移意愿以及宅基地的功能。非農遷移意愿越強烈、家庭生計資產總值越高,宅基地流轉的意愿越強; 而宅基地功能雖然對3類農戶影響都很大,但功能間分化嚴重。資產缺乏型農戶的宅基地功能主要為生產功能、社會保障功能和心理功能,資產普通型農戶為社會保障功能和資產功能,而資產富裕型農戶則主要為資產功能。對資產缺乏型農戶來說,宅基地賦予了養老、居住、生產和心理等多種功能,造成該類型農戶不愿意流轉宅基地。而資產普通型和資產富裕型農戶對宅基地資產價值的期待更高,是否流轉取決于宅基地流轉的價格以及重新購房的成本。
(2)對于資產缺乏型農戶,影響宅基地流轉的主要因素還有年齡、專業技能、住房的滿意度、宅基地面積。資產缺乏型農戶主要由老年、單親、重病、殘疾家庭構成,年齡越大,獲得收入的能力越低,所以越不愿意流轉宅基地; 另一方面,這類農戶普遍缺乏專業技能,從事的是簡單的低水平勞動,工資水平很低,且就業不穩定。生活的貧困使得他們對現有住房的滿意度很高,并且宅基地面積越大,對住房的滿意度越高,越不愿意流轉宅基地。農戶雖然知道村莊優越的區位條件使得他們在宅基地流轉過程中可以獲得很高的財產收益,但是宅基地可以以極低的價格滿足其基本生存需求,作為理性經濟人,在生存需求與資產增值相沖突時,必然優先滿足自身的生存需求,而放棄資產增值的機會。
(3)對于資產普通型農戶,專業技能、非農收入比例、宅基地面積對宅基地流轉意愿具有顯著影響。調研農戶中,資產普通型農戶的非農收入一般比例在40%以內,其專業技能主要表現為非農技能。有非農專業技能的農戶,非農收入比例顯現偏高,而且獲得非農就業機會也越容易,所以對宅基地流轉具有較強的正向作用。宅基地面積決定了宅基地流轉所獲得的財產收益,面積越大意味著流轉收益越高,農戶在城鎮定居的能力也就越強,所以,宅基地面積越大的農戶,越愿意流轉宅基地。由于調研村莊地處寒冷的北方,冬季需要煤炭取暖,而該村交通條件造成煤炭運輸極為不便,雖然這類農戶資產配置合理、家庭勞動力較充足,但靠自身積累仍然很難購置城鎮住房,所以一般冬天租住在城鎮,夏季返回宅基地居住,成為了徘徊在城鎮與村莊的兩棲農民。因此,他們對宅基地流轉有強烈的愿望。
(4)對于資產富裕型農戶,非農收入比例、非農就業狀況對宅基地流轉意愿具有顯著影響。非農收入比例越高,就業越容易,農戶越愿意流轉宅基地。這部分農戶基本甚至已經完全脫離農業生產,非農收入比例很高,家庭生計資產富足,其中一部分人從事高收入的技術工種,另一部分農戶已經成為私營企業主,大多數已經在城鎮購房,農村的宅基地基本處于閑置或廢棄狀態,形成空心宅。這部分人的市場化程度很高,對征地補償和一些流轉政策較為了解,而農村的宅基地雖然一直閑置,但占地面積大、功能完善,補償數額較大。所以他們一般并不在意宅基地流轉的形式,更注重流轉的價格,只要宅基地流轉價格合理,大多愿意流轉宅基地,使閑置資源變現為可支配的家庭財產。
對于不同生計資產配置的農戶,宅基地在家庭生計中的作用不相同,抵御意外風險的能力也就不同,決定了同一流轉價格對不同類型農戶所產生福利改變不同。
根據這一特點,提出政策建議:(1)制定多樣化的宅基地流轉制度。以往單一的“宅基地換房”“宅基地換錢”等流轉制度,都無法改善所有農戶福利水平。宅基地作為低成本的家庭保障,始終受到資產缺乏型農戶的青睞,而宅基地流轉過程中,宅基地價值的喚醒和增值可以提高資產普通型和資產富裕型農戶的福利水平。介于農戶福利的多樣化特點,可以制定多樣化的宅基地流轉政策。應該實施“宅基地換房”“宅基地換社保”和“宅基地換錢”的多種組合政策,在制定“宅基地換房”政策時,可以選擇高檔、中檔和低檔3個小區,制定不同宅基地置換標準,讓農民自由選擇,從而滿足農民的多層次的住房需求。(2)建立多層次的社會保障方案。制定“宅基地換社保”政策時,設計高、低兩個層次的社會保障方案,對于老年和殘疾家庭可以選擇高層次的社會保障方案,以保障長遠生計水平不下降。保證不同補償方案間,補償金額相同。這樣多元化的流轉制度,雖然增加了政府制定和執行成本,但卻降低了農戶的抵制和投機成本。在現在農戶宅基地流轉投機行為盛行下,這樣不但可以降低政府的交易成本,還可以提高不同類型農戶的福利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