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昕,王 會,姜雪梅
(北京林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83)
農業興旺是十九大提出的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內容。在我國快速的工業化、城鎮化進程中,大量農村勞動力外出進入城鎮從事工商業生產活動。這使得從事農業生產的勞動力數量不斷減少,而且多是年齡較大的勞動力。據統計, 2017年,外出農民工達到1.718 5億人[1]。2016年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顯示,全國農業生產經營人員中,年齡55歲及以上的達到33.6%[2],農業勞動力逐漸成為農業生產的制約因素。與此同時,農村土地流轉進一步加快,農業生產規模日趨擴大。在農村勞動力大量轉移和農業規模化生產的趨勢下,單個農戶自身的勞動力很難滿足其農業生產的需要,農業雇工逐漸成為補充農業勞動力的重要選擇。
農業雇工,即農業生產經營主體雇用勞動力從事農業生產,一般通過農村勞動力這一生產要素市場完成。在農村勞動力市場發育程度較低時,農業生產中常常存在換工、幫工等勞動力流動形式; 當勞動力市場發育程度較高、農戶市場意識不斷提高時,農業生產中的換工、幫工形式逐漸轉變為農業雇工形式[3]。農業雇工多具有臨時性、流動性、自發性等特點,雇主與雇工往往不存在書面契約[4]。勞動強度較大時農業雇工工資按日結付,勞動強度較小時則最后一次性結付工資[5]。總體上,我國農業雇工的勞動力市場仍需進一步完善,研究農業雇工的影響因素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農業雇工的相關研究,主要包括供給和需求兩個方面。供給方面,一些學者對農戶勞動力的受雇行為或意愿進行了定量分析。金濤[6](2013)基于logistic模型對陜西關中地區農戶勞動力的受雇意愿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發現人均收入對受雇意愿具有正向影響,而勞動力平均耕地面積、企業家才能具有負向影響。王顏齊等[7](2017)基于logistic模型分析了黑龍江省412個樣本農戶受雇意愿及其影響因素,發現女性、50歲以上的農民受雇意愿較高,年齡、土地轉出行為、家庭農業勞動力數量以及家庭農業收入占比對受雇意愿具有正向影響。在農業雇工的需求方面,現有研究多從機理上進行闡述,認為在農村剩余勞動力自發流動、新型農業主體數量不斷增多、土地流轉趨勢集中及農作物種植規模的趨勢下,農戶需要雇用勞動力來進行農業生產[8, 9]。關于農業雇工需求影響因素的定量研究相對較少,但是包括雇用勞動力的農機服務需求的定量研究較多。基于農戶調研的實證研究表明,農戶土地特征[10, 11]、家庭農業勞動力數量[11, 13]、家庭非農收入[11]、勞動力市場工資[12-14]是影響農戶農機服務需求的主要影響因素,這些影響因素的作用機制對于分析農業雇工影響因素具有參考價值。
整體而言,關于農業雇工發展的影響因素,現有研究已從供給方面進行了較多實證研究,需求方面多為理論闡述,尚需進一步基于調研數據進行定量分析。為此,文章將在對農業雇工需求行為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基于2013年河北省豐寧縣291戶農戶調研數據,分析農戶農業雇工的狀況及其影響因素,以期為完善農村勞動力市場提供參考。

maxL2π=Pf(K,E,L1+L2)-wL2
(1)
(2)

(3)
可見,農業產出的價格、農戶資本稟賦、農戶土地稟賦對農戶最優雇工數量具有正向影響,而農戶勞動力稟賦、農業雇工工資率則具有負向影響。
為對農戶雇工數量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研究,基于以上理論分析,結合相關數據的可獲得性,從勞動力工資、農戶土地稟賦、農戶勞動力稟賦、農戶資本稟賦、農戶市場意識5個方面識別可能的影響因素。這些變量的定義、賦值、預期影響見表1。

表1 農戶農業雇工影響因素變量識別與預期影響
(1)農村勞動力工資因素。根據理論分析,農村勞動力工資對農戶農業雇工數量具有負向影響。進一步地,由于農作物生長具有很強的季節性,農業的播種、收獲等生產活動都需要在有限時間內完成,這就導致農業生產對勞動力的需求缺乏彈性。因此,短期內勞動力工資水平上漲將導致農戶雇工的總支出增加,即勞動力工資對農戶雇工支出具有正向影響。
(2)農戶土地資源稟賦因素。根據理論分析,農戶土地資源稟賦越多,則農戶雇工數量越多。具體地,土地資源稟賦取決于土地的面積及其立地條件,包括坡度和灌溉條件,選擇耕地面積、坡度和灌溉條件等變量作為影響因素。耕地面積越大、坡度越小、灌溉條件越好,則土地資源稟賦越大,對農戶農業雇工數量具有正向影響。
(3)農戶勞動力因素。根據理論分析,農戶自身勞動力越多,則其農業雇工數量越少。農戶勞動力相關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家庭投入農業生產工時、戶主年齡、戶主性別。關于年齡,一方面,隨著年齡的增加勞動能力下降,于是傾向于增加農業雇工; 另一方面,年齡較大農戶的市場意識較低,傾向于自行完成農業生產,綜合來看,預期年齡對農戶農業雇工的影響不確定。關于性別,男性勞動能力較強,預期其對農戶農業雇工具有負向影響。
(4)農戶資本稟賦因素。根據理論分析,農戶農業生產資本越多,則農戶雇工數量越多,具體因素包括物質資本的生產性固定資產價值和金融資本的家庭存款與投資、家庭借款、家庭年總收入。物質資本方面,農戶擁有的家庭生產性固定資產越多,農業生產的勞動力生產率越高,其傾向于進一步加大勞動力投入提高產出; 但是現實中如果農戶物質生產資本越多,其可能對勞動力進行替代,從而減少對農業勞動力的需求,綜合來看其對農業雇工影響不確定。金融資本中,除家庭借款外,其他變量的增加將提高農戶資本稟賦,所以預期對農戶農業雇工具有正向影響; 家庭借款的增加,將減少農戶資本稟賦,預期其對農戶農業雇工具有負向影響。
(5)農戶市場意識因素。盡管理論模型中并未包括農戶市場意識相關變量,但是這也是影響農戶雇工的重要因素。陳希敏(2013)發現農民觀念的轉變也是農業雇工快速發展的一個原因[3]。農戶市場意識較難直接衡量,該文選擇可以反映農戶市場意識的變量,主要包括農戶土地流轉情況、戶主受教育程度及戶主是否是村干部、居住地到信貸機構距離4個變量。一般地,發生過土地流轉的農戶,其市場參與意識較強,更傾向于農業雇工。受教育程度高的農戶市場意識強且其勞動力機會成本高,傾向于農業雇工。農戶家庭成員中若有村干部,一方面其市場意識較強而傾向于雇工,另一方面由于其傳統社會網絡通常較多而存在較多幫工,這減少了農業雇工數量,綜合來看其對農戶農業雇工影響不確定。距離信貸機構越遠的村莊,其市場化程度通常較低,對雇工行為的接受度和認可度較低,預期對農戶農業雇工具有負向影響。
農業雇工行為影響因素實證分析基于對河北省承德市豐寧縣農戶的調研數據。首先,樣本鄉鎮和樣本村選取采用典型抽樣方法,根據各個鄉鎮的地理位置、自然條件、社會經濟發展狀況等選取4個鄉鎮的13個自然村; 其次,根據隨機抽樣方法選取樣本農戶。調研問卷為結構化問卷,具體調查由調查員與農戶一對一完成,主要訪談農戶戶主或者了解家庭農業生產與收支情況的家庭成員。農戶問卷調研于2013年8月進行,主要調查了農戶2008年和2012年的家庭、土地資源、生產、收支等情況,得到299戶調查數據,剔除8戶調查資料不全的樣本數據,最后得到291戶有效樣本數據。樣本來源情況見表2。

表2 樣本來源
對291份有效問卷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得到2012年樣本農戶的基本特征,具體見表3。農戶土地資源稟賦方面,農戶耕地面積均值為0.44hm2,擁有土地最多的農戶面積達到3.33hm2; 坡度平均水平處于0.92,土地立地條件較好; 98%的土地具備灌溉條件。農戶勞動力特征方面,農戶家庭農業生產投入均值為98.93人日,而且不同農戶之間差距較大。樣本農戶戶主年齡平均為52.04歲,整體年齡偏高。從戶主性別來看, 96%的戶主為男性,這與中國農村家庭傳統生活方式密切相關。農戶資本稟賦方面,農戶擁有生產性固定資產的價值平均為0.33萬元。金融資本中家庭存款與投資平均在1.29萬元左右,家庭借款平均為2.49萬元,家庭年總收入平均為5.06萬元。
農戶市場意識方面,參與土地流轉的農戶占24%,土地流轉程度較低。戶主受教育年數平均為6.25年,略高于小學畢業,樣本農戶中無人具有大專、高職及以上學歷,農戶整體的受教育水平偏低。家庭成員中有人曾經擔任或正在擔任村干部的農戶約占11%。農戶居住地到信貸機構的距離平均為13.06km。整體來看,農戶戶主受教育程度較低、距離信貸機構距離較遠,相應地土地流轉程度較低,整體上說明樣本農戶市場意識相對較低。
勞動力供給方面,勞動力工資水平為98.28元/人日,最高工資水平達到120元/人日,最低工資水平60元/人日,不同農戶之間差距較大。

表3 樣本農戶基本特征

表4 2008年和2012年具有農業雇工行為的農戶數量
調研農戶的農業雇工具體包括農業雇工和雇用機械服務兩個方面,其中農業雇工是直接雇用勞動力從事農業生產,雇用機械服務通常是同時雇用農機及其操作人員,而操作人員也屬于農業雇工,也將其作為農業雇工范圍。
樣本農戶中具有農業雇工行為或雇用機械服務的情況見表4。2008年和2012年具有農業雇工行為的農戶比例分別為15.8%和10.7%,不增反降; 雇用機械服務的農戶比例從2008年的48.8%上升為2012年的57.4%; 雇工或雇用機械服務的農戶的比例從2008年的57.4%上升到2012年的63.9%。農業雇工農戶比例下降而雇用機械服務農戶比例上升,是我國近年來農業機械化水平不斷提高的一個結果。根據《全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15]和《全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16], 2010年全國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水平達到52.3%,較2005年提高16.4個百分點; 2015年則進一步達到63.8,并預期2020年達到70%。
樣本農戶農業雇工或雇用機械服務支出情況見表5。農戶農業雇工數量的均值,從2008年的1.05人日下降到2012年的0.77人日; 而農戶自身勞動力投入從2008年的96.10人日略微上升到2012年的98.93人日; 進一步地,農業雇工占農業勞動力投入的比例從2008年的1.08%下降到2012年的0.77%。支出方面,從2008年到2012年,農戶農業雇工與雇用機械服務支出從181.95元上升到318.04元,上升了74.80%,其中雇工支出、雇用機械服務支出增幅分別為38.29%、91.52%。

表5 2008年和2012年農戶農業雇工情況

表6 農戶農業雇工支出影響因素的回歸結果
基于多元線性回歸模型,對農戶雇工行為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計量模型中表示農戶農業雇工行為的因變量為農戶農業雇工與雇用機械服務的總支出。運用STATA 14.0進行計量回歸,結果見表6。
基于計量回歸結果分析農戶農業雇工的影響因素。整體上,一部分影響因素的回歸系數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而且其影響方向與前述理論分析基本一致。
(1)勞動力工資。根據理論分析,勞動力工資越高,農戶雇工數量越少,但是由于農戶對勞動力需求缺乏彈性,從而導致農戶雇工支出越高。計量結果表明,勞動力工資每人每天上升1元,則會使得農戶雇工支出增加2.205元,即勞動力工資水平對農業雇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2)農戶土地資源變量。計量結果表明,耕地面積對農業雇工支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這一結論與向倩雯(2016)[8]的研究結果一致,隨著家庭農場面積的不斷增多、土地流轉趨勢集中及農作物種植規模的進一步擴大,對勞動力的需求日益增加。此外,土地坡度、灌溉條件并未呈現出顯著影響。
(3)農戶家庭勞動力變量。農戶家庭農業生產投入工時對農業雇工支出具有負向影響。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家庭農業生產投入工時越多,完成自家農業生產需要雇工和雇用機械服務越少,從而農業雇工支出減少。此外,戶主年齡、戶主性別這兩個自變量并未呈現出顯著影響。
(4)農戶資本變量。實證分析中,選取了家庭生產性固定資產價值、家庭存款與投資、家庭借款、家庭年總收入4個變量,結果表明這些變量并沒有呈現出顯著影響。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數據質量,實地調研中農戶收入常因農戶不愿意回答而具有較大誤差,而固定資產價值又較難測算。另一個理論上的解釋是,一方面農戶資本存量越高其約傾向于雇工,另一方面盡管實踐中農戶資本存量提高確實提高了勞動投入的邊際產出收益,但是,該產出收益通常因農戶耕地面積有限等特點而快速下降,從而導致農戶并不會投入更多勞動力,也就不會雇工,常常表現為資本代替勞動力。這些原因使得實證分析中的資本變量并未呈現顯著影響。
(5)農戶市場意識變量。實證分析表明,農戶家庭成員中若有村干部,則會減少農業雇工數量,現實中村干部通常出自大戶人家,其傳統宗親較多,農業生產中相互幫忙也多,但是并未表現為正式的農戶雇工,從而對農業雇用行為具有顯著負向影響。居住地到信貸機構的距離對農業雇用行為有顯著負向影響。居住地到信貸機構的距離越大,村莊的市場化程度低,農戶對雇工行為的接受度和認可度較低,傾向于自己生產,農業雇工支出減少。此外,參與過土地流轉和戶主受教育程度未呈現顯著影響。
總體而言,勞動力工資水平、農戶耕地面積對農戶雇工支出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家庭農業生產投入工時、擔任村干部、居住地到信貸機構距離對農戶雇工支出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而農戶資本相關變量等并未呈現顯著影響。
在農村勞動力流入城鎮、農村土地流轉加速、農村經濟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的背景下,本文對農村農業雇工行為及其影響因素進行了理論與實證分析。首先基于微觀經濟模型對農戶農業雇工數量進行數理分析,發現農業產出的價格、農戶資本稟賦、農戶土地稟賦對農戶最優雇工數量具有正向影響,而農戶勞動力稟賦、農業雇工工資率則具有負向影響。其次,基于291戶農戶調研數據對農業雇工支出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雇工或雇用機械服務的農戶的比例從2008年的57.4%上升到2012年的63.9%,相應支出從181.95元上升到318.04元。計量結果表明,勞動力工資水平、農戶耕地面積對農戶雇工支出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家庭農業生產投入工時、擔任村干部、居住地到信貸機構距離對農戶雇工支出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而農戶資本相關變量等并未呈現顯著影響。
在黨的十九大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戰略背景下,農業將進一步提質增效。關于勞動力這一農業生產中基礎的生產要素,其市場化程度勢必進一步提高。根據理論與實證分析結果,可以進一步提高農村地區金融服務水平,以促進農村勞動力市場的完善。同時,從農業雇工供給角度來看,加強對農業勞動力進行技能培訓,不僅提升農業生產的技術水平,還可以提高農戶工資性收入。當然,農戶市場意識、農村社會傳統結構等也是影響農村勞動力市場水平的重要因素,未來可以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