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非法采砂緣何難止

羅江 李金紅 王海洲

2018年7月26日，海南省萬寧市禮紀鎮農聯村委會的五堀村地表滿目瘡痍

2017年9月，中央第四環保督察組向海南移交的群眾舉報件中，有65起與非法采砂相關，涉及全省19個市縣中的14個。近一年后，本刊記者在海南多地暗訪發現，持續高壓打擊有效遏制了大江大河的大規模、長時間非法采砂，但偏遠地區小河流和夜間小規模偷采仍屢禁不絕。暴利驅使下作坊式盜采點“游擊”作業;在督察中被責令關停的采砂窩點有少部分“死灰復燃”;個別合法采砂場違規超時開采。

林地破壞、岸堤崩塌

7月27日零點剛過，本刊記者在萬寧市223國道跟隨一輛運砂卡車駛入國營東和農場先鋒隊。進入一片橡膠林后發現一個非法采砂點。抽水機正從水塘抽水洗砂，一輛挖掘機在為車牌號為瓊C15665的貨車裝砂。盜挖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深度約6米，面積約半個籃球場大小的深坑。

本刊記者調查發現，非法采砂影響周邊村民的生產生活，生態環境遭到破壞。在萬寧市興隆華僑農場一處橡膠林內，堆砂點蠶食林地，砂坑積水加劇水土流失，導致周邊植被坍塌。萬寧市禮紀鎮政府提供的統計表顯示，僅農聯村委會的五堀村民小組、上涌村民小組一度就有7處違法采砂場、冼砂場，占地面積超過160畝，大面積土地資源被破壞，大大小小的水坑猶如一塊塊傷疤。

7月31日凌晨，本刊記者驅車從海口市秀英區東山鎮前往多侃村的一處砂場時發現。短短幾分鐘，就有20多輛滿載河砂的重型卡車路過，沿途路面損毀嚴重。根據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規定，為防止運砂車輛損毀公路，縣級人民政府交通運輸主管部門或者鄉鎮人民政府可以依法在鄉道、村道的出入口設置必要的限載、限高、限寬設施，而記者行車途中未看到任何相關設施。

附近上宅村提供的一段視頻顯示，有采砂船在距離河岸僅約10米的位置開采作業，岸堤坍塌明顯。村民反映，河道內采砂對飲水安全造成影響。本刊記者隨機打開一戶村民家里的自來水，發現水質渾濁不清。一位村民說：“河里撈的魚現在也沒人吃了，有一股柴油味。”

部分查處窩點反彈，個別合法砂場超時開采

2017年9月，中央第四環保督察組向萬寧市移交了關于禮紀鎮五堀村有多處無證采砂洗砂點的案件。萬寧市責令違法主體限期關停，并提出對破壞土地進行填復整治。

然而，本刊記者調查發現，近一年后，相關地塊依然滿目瘡痍，各砂場人員、車輛和設備均未撤離，甚至還有砂場繼續非法作業。7月26日下午。本刊記者駛入五堀村時，在短短2公里的路上就迎面遇到10余輛滿載砂土的卡車。在村內一處連片的冼砂采砂場地中，有抽水設備在洗砂，附近兩臺挖掘機仍在挖砂。周邊村民反映，遇到強降雨坑堀中的污水會溢出，流入周邊農田和菜地。

萬寧市禮紀鎮黨委書記林凡表示，鎮里聯合各部門多次開展執法打擊，但仍有不法分子設暗哨“游擊”作業。至于修復工程為何遲遲未實施。萬寧市國土資源局有關負責人向本刊記者解釋，此前在進行勘測設計工作。本刊記者從對方出示的修復工程概算書看到，該方案編制日期為今年7月23日，項目建設期限為一年。“方案27號上報市政府，后續還要走審批、立項、招投標等流程，什么時候開工還很難確定。”該負責人說。

此外，本刊記者調查發現，個別砂場戴著“合法帽子”超時開采。位于海口市秀英區東山鎮的建及砂場，是海口市目前唯一擁有河道采砂許可證的砂場。7月23日、7月24日、7月31日本刊記者前后三次深夜造訪該砂場，發現其抽砂作業至凌晨。

根據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規定，申請辦理河道采砂許可證的單位和個人應當提交包括作業時間與方式等內容的開采方案。然而，截至記者發稿時，該砂場仍未提供開采方案。海口市水務局副局長曾衛華表示，該砂場與秀英區水務局簽訂的采砂權出讓合同中，并未明確作業時間。8月2日，海口市水務局發文，責令該砂場作業時間不得超過晚間10點。然而，記者8日從一名運砂司機提供的視頻中發現，該砂場依然作業到凌晨1點以后。

強化打擊非法采砂，疏堵結合拓寬砂源

據了解，非法采砂屢禁不止背后是突出的砂石供需矛盾，暴利驅使下一些不法分子鋌而走險。2016年。海南省需砂量已達1.4億立方米。據海南省水務廳提供的數據，海南合法砂場年開采量約一千萬立方米。供需失衡下，砂價從2016年的每立方米約70元漲到目前的約130元。

海南省水務廳水資源管理處處長張祥云、海南省人大代表蔡賽絨等人建議，盡快開設一批合法砂場保障重點項目用砂，拓寬砂源供應渠道。研發推廣淡化海砂技術、加快對坡砂的勘探與合理利用，擴大建筑垃圾土和石料分解機制砂的供給。

記者采訪了解到，采砂管理涉及水務、國土、公安、林業、綜合執法等多個部門，執法合力有待加強。以河道采砂為例。今年以來，海南各市縣成立綜合執法機構后，水務部門的執法權陸續移交，但仍存在銜接不暢。7月27日15時，在定安縣定城鎮卜中村發現非法采砂窩點后，本刊記者撥打了12345政府熱線，對方表示要轉交職能部門，需耐心等待。本刊記者隨后聯系定安縣水務局，對方表示執法權已移交綜合執法局;本刊記者又撥打定安縣綜合執法局電話，對方稱需要12345派單才能到現場執法。當日本刊記者未接到任何反饋電話，也沒有執法人員到現場執法。

張祥云介紹，海南各地正在壓實鄉鎮、村兩委的屬地管理責任，強化“河長”與專職河湖管護員在河道非法采砂治理方面的職責，提高社會綜合治理能力。同時，結合公安和水務部門聯合開展河湖采砂專項整治行動契機，保持高壓態勢掃黑除惡打擊砂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