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宗勝 楊思飛 張偉
摘要:貧困問題是發展經濟學最為關注的問題。改革開放后我國推行的扶貧解困戰略,特別是精準扶貧的工作舉措,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和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也是現代“多維扶貧”理論的成功實踐。扶貧目標中包含收入和生活質量多維目標;扶貧方法中包含提高收入、均衡教育、住房供給、產業調整等多種渠道;扶貧主體包括財政、民政、衛生等多個政府相關部門;扶貧結果體現在總體生活質量改進的多個側面。在國際學術界研究新的多維貧困理論和方法時,中國共產黨和政府通過精準扶貧戰略,已在實踐中從事著“多維扶貧”的嶄新事業。盡快確定并公布我國的多維貧困標準,有利于宣傳扶貧“中國故事”,也可能使脫貧“中國方案”成為他國之鑒,并為研究多維貧困的新理論和新方法提供豐富多樣的實踐經驗。
關鍵詞:多維貧困精準扶貧多維扶貧
作者簡介:
陳宗勝,南開大學教授、中國特色協同創新中心特聘研究員、中國財富經濟研究院名譽院長、天津市政協常委;
楊思飛,南開大學經濟學院經濟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張偉,國務院扶貧辦社會扶貧司干部。
改革開放后我國推行的扶貧解困戰略,特別是精準扶貧的工作舉措,真正體現了社會主義公有制度的優越性,體現了黨和國家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也是現代“多維扶貧”理論的成功實踐。扶貧目標中包含收入和生活質量多維目標;扶貧方法中包含提高收入、均衡教育、住房供給、產業調整等多種渠道;扶貧主體包括財政、民政、衛生等多個政府相關部門;扶貧結果體現在總體生活質量改進的多個側面。可以說,在國際學術界研究新的多維貧困理論和方法時,中國共產黨和政府通過精準扶貧戰略,已在實踐中從事著“多維扶貧”的嶄新事業。盡快確定并公布我國的多維貧困標準,有利于宣傳扶貧“中國故事”,也可能使脫貧“中國方案”成為他國之鑒,并為研究多維貧困的新理論和新方法提供豐富多樣的實踐經驗。
一、從收入貧困標準到多維貧困測度
消除貧困,實現共同富裕,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本質要求。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扶貧開發事業,大體上經歷了救濟式扶貧、開發式扶貧、綜合性扶貧、脫貧攻堅及目前推行的“精準扶貧”五個主要階段。從1978年到2016年,我國已有7億多農民擺脫貧困,貧困發生率從高達97.5%迅速下降至4.5%。
資料來源: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15》和《201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貧困線按政府官方公布。也就是說,在改革開放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條件下,我們從經濟上創造“中國增長奇跡”的同時,在反貧困方面也取得令人矚目的偉大成就,創造了“中國減貧奇跡”!
總結我國的反貧困實踐和經驗,不難發現,我國的反貧困工作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最根本的一條,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在社會主義公有制度的保證下,我們雖然公布和宣傳的是傳統單一的收入貧困標準,但實際工作中卻實實在在做的都是現代意義“多維扶貧”舉措。換言之,當最近若干年國際上把“多維貧困”作為測度和評判貧困的現代新標準時,我國雖然沒有明確公布這樣的標準,并且反復宣傳和申明是按中國現行收入標準消除貧困,但我國政府多年來實際做的正是與“多維貧困”理論相通的現代多維扶貧工作。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和習近平同志在帶領全國人民走上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康莊大道的過程中,對消除貧困給予高度重視和加倍努力,堅決要“使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朝著共同富裕方向穩步前進”。應當說,我國的扶貧工作已經進入脫貧攻堅與精準扶貧的新階段,其中就包含豐富的“多維貧困”思想和“多維扶貧”舉措。目前黨和政府正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撲下身子、擼起袖子,投身到從多方面多途徑進行脫貧攻堅即“多維扶貧”事業上,一定能夠順利完成精準扶貧的目標。就是說,我們一直在實踐著的多維扶貧事業已經取得了驕人成就,是改革開放后所發生的“中國故事”的重要內容。
傳統上,國際組織乃至世界各國都使用單一收入維度或消費指標來測量貧困,將維持生存所需的“一籃子”商品和服務折算為貨幣表示貧困線,用來確定貧困程度和扶貧對象。我國以往及目前公布的標準也是以此為基礎的。然而,人們在實踐中發現,收入或消費不足只能反映貧困的一個方面,而且是貧困結果的一個側面。貧困作為一個長期社會“癌癥”,其產生原因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社會現象。如果只按單一標準衡量是不全面的;如果只從單一渠道著手扶貧,也很難從根本上消除貧困,同時也很難保證扶貧成效的可持續性。
著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瑪蒂亞·森認為,如果過多地關注收入貧困,測算滿足基本需要的食物和非食物貨幣需要,那么就只抓住了“貧困”的一個方面,即“貧”的方面,而沒有真正捕獲到“困”的原因,從而往往使公共政策偏離真正持久改善人們生活質量這一根本目的。原因是貧困不僅僅是單一維度的收入不足,更重要的是沒有能力獲得教育、衛生、飲水等基本服務,是一種多維度被剝奪現象,即“多維貧困”。
多維貧困也是經濟發展進程中產生的概念。在經濟發展之初通常將貧困涵義規定在收入方面的貧困,但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進步,人們往往同時或者更加關注非收入性因素,如健康、教育、精神需要等方面的問題,并成為大眾訴求和經濟熱點。也即是說,從收入貧困到多維貧困,反映了經濟發展和人民群眾物質文化需要的多樣性。
多維貧困理論提出之后,在全球理論界和實際部門都產生廣泛影響,不少學者探索將多維貧困理論應用于實際,首要問題就是對多維貧困測量方法的研究。較為典型的是阿爾基爾(Alkire)和福斯特(Foster)于2007年提出的A-F法。
A-F方法是多種多維貧困測量方法中最為成熟且應用最為廣泛的方法,是當前研究多維貧困問題的主流方法。按此方法,多維貧困指數MPI的構造包括貧困的識別與加總。與其他方法不同的是,該方法的貧困識別是雙臨界值,包括剝奪臨界值和貧困臨界值,因此該方法在某些文章里也被稱為雙臨界值方法。概括來說,A-F法主要包括維度指標的選取、維度指標的福利取值、某一維度各個指標的剝奪臨界設置與剝奪判斷、貧困臨界值的確定、每個維度的貧困識別、各個維度貧困加總的權重設置、多個維度的貧困加總、多維貧困指數的分解等多個步驟。相應地,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2010年的《人類發展報告》
參見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10,http://www.undp.org。中公布了用A-F法測算的全球多維貧困指數,該指數容納了包括教育、衛生和生活水平等多個維度并細分為十多個子指標,并借此對人類多維貧困指數進行測算,這意味著A-F法成為國際上研究多維貧困的主要方法。
此后,我國一些學者積極引入多維貧困研究方法,國內對多維貧困的研究迅速豐富起來,并重點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減貧扶困實踐展開了科學扎實的研究。學者們采用類似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設計并推薦的多維貧困指標,貼近我國現實地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發現,我國的扶貧工作實際上遵循了“多維貧困”的思路,包含了豐富的多維扶貧理念和思想。
二、我國精準扶貧解困工作中包含的多維扶貧舉措
到目前為止,我國對外公布和宣傳的精準扶貧標準還是單一收入標準。然而,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及我們黨和政府的宗旨,要求我國的扶貧工作必須是全體人民的永久徹底脫貧,至少是脫離絕對貧困。為此就不能僅著眼于單純的收入角度,而必須是遵循扶貧工作的客觀規律,從多方面多渠道即多維度地進行扶貧解困。因此,多年來我國政府在實際工作中干的、做的都是現代標準的“多維扶貧”,而決不僅僅限于單純的收入標準。
(一)我國的減貧工作目標一直是包括收入在內的多維扶貧目標
1986年,我國首次專門設立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標志著扶貧工作作為全國整體工作的啟動。此協調辦事機構的職能包括從增加收入、改進教育水平、提升衛生條件、增加財政收入等多個角度推進減貧。1994年國務院公布了《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
本文涉及的國務院文件參見國務院網站,http://www.gov.cn/zhengce/xxgkzl.htm。要求集中針對當時全國農村存在的8000萬貧困人口,動員全國的人、物、財力及社會各界力量,力爭用7年時間基本達到溫飽標準;同時要求要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并改變教育、文化、衛生的落后狀況。2001年國務院發布了《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要求繼續提高貧困人口的生活質量和綜合素質,改善生態環境并逐步改變貧困地區的經濟、社會、文化等落后狀況,強調深入綜合開發脫貧。2011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明確規定其目標為到2020年穩定實現扶貧對象不愁吃穿,保障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
即通常所簡稱的“兩不愁、三保障”,是國家確定“十三五”期間脫貧攻堅的目標。見國務院扶貧辦網站公布的扶貧規劃文件,http://www.gov.cn/zhengce/xxgkzl.htm。并將扶貧類別劃分為專項扶貧、行業扶貧和社會扶貧等多維一體,打出一套多維組合拳。2014年1月中央辦公廳根據習近平同志近些年在湖南湘西和貴州省考察時提出扶貧開發“貴在精準,重在精準,成敗之舉在于精準”的“精準扶貧”思想,制定了精準扶貧頂層工作模式,其中包括了從多個角度找準致貧原因、貧困表現及貧困結果,明確包含了真正“精準扶貧”所要求的“多維貧困”思想和多維扶貧舉措。2015年1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明確到“2020年,穩定實現農村貧困人口不愁吃、不愁穿,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安全有保障。實現貧困地區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幅度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基本公共服務主要領域指標接近全國平均水平。確保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并提出了“六個精準、五個一批”的工作要求,將解決多維貧困制度化、規范化。
(二)我國扶貧工作中實現精準識別依據的是包括收入在內的多維標準
按照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基本方略,我國轉變扶貧開發方式,從前期貧困率較高時的“大水漫灌”型扶貧政策,轉變為現時期的“精準滴灌”式。其中精準識別、建檔立卡是實現精準扶貧的基礎;通過準確識別貧困人口、貧困程度、致貧原因等,才能做到因戶施策、因人施策,“靶向治療”。因此,必然要求建立反映貧困的多維識別機制,包括多維貧困標準以及多維貧困維度的分解。關于多維貧困識別標準,不僅包括識別貧困家庭戶,也可以識別非貧困家庭戶,以便于建立貧困戶乃至貧困縣的退出機制;關于多維貧困的分解方法,則可以更為精確地幫助確定貧困戶和貧困村的“窮根”,真正弄清貧困的原因,以便于有針對性永久拔除“窮根”而脫貧。很明顯,這都是多維貧困治理的具體有效實踐。
依據多維識別的理念和標準,2014年國務院扶貧辦專門印發了《扶貧開發建檔立卡指標體系》及通知,開展“以縣為單位、規模控制、動態管理,對每個貧困村、貧困戶建檔立卡” 的扶貧開發統一多維信息系統。對貧困村的識別基本是按單一收入標準,即貧困村農民人均純收入低于全省平均水平60%、沒有集體經濟收入、貧困發生率高于全省貧困發生率1倍以上;
為保證貧困村的識別公開公正,識別程序上按“村申請、鄉鎮審核、縣審定”,以及“鄉鎮審核后公示,縣審定后公告”的要求進行;為保證貧困戶的識別公開公正,識別程序上按“農戶申請、民主評議、公示公告、逐級審核”及“村里民主評議后公示,鄉鎮審核后公示,縣里復審后公告”的要求進行。但對貧困戶的識別則是按收入為主的多維標準,即貧困戶收入低于國家扶貧水平,綜合考慮達不到“兩不愁、三保障”的程度,而具體的多維標準則包括六大類39個指標,涉及貧困戶家庭成員、收支、住房、生產、生活條件以及參與產業組織情況等,既測算農戶收入、支出、債務、資產、務工所得等流量,也考察農戶家庭面貌、生活質量、子女讀書、成員健康,以及家電、農機、交通工具、水電路等生產生活設施,農田、山林、種養等發展基礎等情況。這是相當豐富的多維識別標準和復雜的確定機制。
各省地在實際工作中還探索了克服單一收入標準不準確的難點,創造了符合本地特點的多維識別方法。如貴州的“四看法”:一看糧二看房,三看勞力強不強,四看家中有無讀書郎;廣西的五步法:“一進二看三算四比五議”;河南的“一進二看三算四比五議六定”六步工作法等。還有的省地采用多維“負面清單”之一票否決標準,即凡是家庭成員中有財政供養人員、自費出國人員、擔任村干部、得到工程拆遷補償、工商注冊企業法人或股東的,或在城鎮擁有門市房、商品房、轎車、高檔消費品,或者好吃懶做、游手好閑、偷雞摸狗、打牌賭博、吸食毒品等且屢教不改的,都不得作為扶貧對象。總之,在一年多時間里,全國組織80萬人進村入戶,識別12.8萬個貧困村、2948萬貧困戶、8962萬貧困人口,建起全國統一的多維扶貧開發信息系統;又經2015、2016兩年,全國動員近200萬人開展多維識別建檔立卡“回頭看”,補錄貧困人口807萬人,剔除識別不準的929萬人,識別精準度進一步提高,基本摸清我國貧困人口分布及脫貧需求等信息。
(三)我國扶貧工作是多部門多主體共同參與協同配合的多維扶貧
多維貧困理論本身就要求社會各個部門的共同參與和彼此協調。比如解決教育維度的貧困問題需要教育部門的參與,而健康維度問題需要衛生部門的參與,融資缺乏維度的問題需要金融部門的參與,生活質量標準問題需要電力、水務、民政、工商、文化以及能源部門等更多相關部門參與。而集中力量、齊心協力辦大事正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我國舉全國之力應對貧困,就必然是黨政各有關部門在大范圍、多層次的深入協作、廣泛而有機地相互配合。我國早在1986年設置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時,就將其內部機構設置為一個包括農業、教育、衛生、交通、水利、住建、能源、財政等多個不同政府部門的協調辦事機構。直到2015年在精準扶貧思想的指導下,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成員單位共包括49個政府部門、金融機構和群團組織等等。習近平同志要求,要進一步完善中央統籌,各省(自治區、直轄市)負總責、市(地)縣抓落實的扶貧開發行政工作機制;進一步健全全國東西部扶貧協作及黨政機關、人民團體、國有企業、科研院校、軍隊和武警部隊定點扶貧的社會扶貧工作機制,做到全國上下分工明確、責任清晰、任務到人、考核到位。這些都體現了典型的“多維扶貧”思想和思路。
(四)我國的扶貧工作方法是多渠道多側面的多維法
我國的扶貧工作從一開始就不是單一維度的收入增加法。近些年在“精準扶貧”的精神和理念的指導下,更加衍生出大量積極有效的扶貧措施和方法。國務院要求各地要按照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的具體情況,積極實施“五個一批工程”,即發展生產脫貧一批,異地搬遷脫貧一批,生態補償脫貧一批,發展教育脫貧一批,社會保障兜底一批。要真正落實這“五個一批”的扶貧工程,在具體的多維度精準扶貧實踐中,必須分別解決“扶持誰”“誰來扶”“怎么扶”及“如何退”的問題。即必須從多維的角度出發,在精準扶貧和精準脫貧上下更大功夫,具體就是要實現“六精準”:扶持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脫貧成效精準,要想辦法、出實招、見真效。可見,如果僅就單一收入維度著眼,是不可能完成上述任務的。
多維扶貧方法有助于更加準確地確定扶貧范圍。在2001年國務院發布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中,總結了前期扶貧的經驗和作法,有針對性調整了扶貧范圍和對象,在保持前期的貧困縣指標總數不變(592個)
秦夕雅:《四十年減貧扶貧路》,《第一財經日報》2017年2月16日,第A09版。并全部調至中西部地區的同時,實際上按多維貧困的思路細化確認了15萬個貧困村,將先前以縣為開發對象逐漸下轉為以村為扶貧單位,專門出臺了“整村推進”的扶貧政策,使一部分不在貧困縣的貧困村貧困人口納入開發扶貧范圍。在2011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制定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中,明確要求健全扶貧對象識別機制,做好建檔立卡工作,并且實行動態管理,將扶貧范圍在前期重點縣和貧困村的基礎上,劃分了六盤山片區、秦巴山片區、武陵山片區、烏蒙山片區、滇桂黔石漠化片區等14個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和680個片區縣作為扶貧攻堅主戰場,統籌資源給予重點扶持。通過2014年全國組織80多萬人進村入戶調研,摸清狀況,建立全國統一的扶貧開發信息系統,著力解決新一輪脫貧攻堅戰扶持誰的問題。
(五)用多維貧困標準衡量我國的扶貧工作已經取得很好效果
總而言之,按照過去我們側重的收入標準,我國多年來各個時期持續推進的扶貧減困工作已經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比如,1994年國務院公布的《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就取得很好的實際效果。該項計劃確定的扶貧目標是經過7年努力,農村貧困人口按199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人均純收入達到500元以上,從而解決溫飽問題。執行的結果是到2000年時我國已基本解決全民溫飽問題,扶貧成效顯著。再如2011年12月國務院頒布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到目前為止也落實的較為理想。據統計,按201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人均每年2300元貧困線衡量,我國農村2015年底的5575萬貧困人口,到2016年末減少為4335萬人,一年間脫貧1240萬人。
然而,按多維貧困標準測度會如何呢?國際上有學者提出多維貧困理論之后,我國一些學者及時引入多維貧困思想,并對我國的減貧扶困實踐展開了豐富詳實的研究,并采用類似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設計并推薦的多維貧困指標,對我國扶貧現實進行了實證測算。結果發現,即使按多維貧困標準測度,我國的扶貧工作成就也是令世人矚目的,多維貧困發生率從1991年的52.17%下降到2011年的7.02%,下降了45個百分點,平均每年下降2.26個百分點。
張全紅:《中國多維貧困的動態變化:1991—2011》,《財經研究》2015年第6期。與前述的收入貧困測度情況相比,1991—2011年我國的多維貧困指數和多維貧困發生率的下降幅度,均大于按收入貧困標準測度的發生率。在1991年我國農村的多維貧困發生率比收入貧困發生率高7.89個百分點,而2011年則比收入貧困發生率低5.28個百分點。
同上。由此可見,近20年來我國真正在做著多維扶貧事業,多維視角下的減貧效果明顯好于單一收入視角下的減貧效果。這再次證明,我國雖然只是宣布了收入減貧的現行標準和措施,但實際上,由于我國社會主義制度所決定,我國的扶貧工作實質上必定要遵循多維扶貧的道路,否則不可能取得如此明顯的效果。
綜上所述,在國際學術界把多維貧困作為測度和評判貧困狀況的現代新標準時,我國雖然公布并堅持了傳統的消除貧困收入標準,然而在舉國推動的扶貧實際工作中,中國黨和政府早已在實踐著多維扶貧的嶄新事業,并取得驕人的成就,為研究多維貧困的新理論和新方法提供了豐富多樣的實踐經驗。
三、采用多維貧困標準有利于更加精準扶貧
在逐漸接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現階段,伴隨著我國脫貧攻堅進程的深入,貧困人口越來越少,我國扶貧開發工作已經進入“啃硬骨頭”的階段,減貧難度越來越大,從而社會對貧困現象的精準識別,以及精確幫扶與精確管理的方法,都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需求。這都表明了在我國的扶貧實踐中,在保持收入貧困標準的同時,產生了制定、公布并應用多維貧困理論、方法和舉措的極大需求。
(一)我國的扶貧理論研究內涵,有利于引進多維貧困理論和思想
有學者指出,中文“貧困”一詞的內涵豐富程度遠比英文“Poverty”一詞要廣泛。中文“貧困”是“貧”和“困”的組合詞,包含了雙重的內涵,而英文“Poverty”多指收入領域的貧困。在經濟不發達階段,“貧困”現象多突出其“貧”的一面,例如改革開放初期,我國農村社會生產力低下,人們的收入和消費水平較之發達國家差距明顯。但是伴隨我國經濟上升到中等收入階段,我國農村貧困現象中就會更多地突出“困”的因素,例如我國正在經歷的醫療保障之困、環境污染之困、教育失衡之困等等。可以說,中文“貧困”一詞既包含了一維的收入或消費貧困,也包含了多維貧困的理念。正是基于這一文化背景,我國在制定扶貧開發政策和具體操作的時候,往往不局限于只提升貧困人口的收入。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的扶貧理論也需要明確引入多維貧困的思想和方法。
(二)多維貧困方法有利于校正單一收入貧困標準的不足
關于這兩種思路的比較研究表明,如果單純采取關于貧困現象的收入或消費測度法,不能保證精準測度貧困狀況,從而也很難達到精準扶貧的要求。比如對于同一組人口進行關于收入貧困和多維貧困程度的比較研究發現,收入貧困和多維貧困的重合度為30.62%,或者說如果只按單一收入貧困概念衡量可能要遺漏69.38%的多維貧困戶。
馮賀霞、王小林、夏慶杰:《中國收入貧困與多維貧困的關系》,《勞動經濟研究》2015年第6期。換言之,如果將此比較結果推及到我們國家當前的扶貧工作中來,則有可能把近70%的多維貧困標準戶不作為扶貧對象。可見,我們的精準扶貧工作實踐,要求我國應當采用多維貧困的思想和理論指導。因為,唯有多維貧困方法才能真正弄清楚貧困人口的真實數量。
(三)采用多維貧困方法來測度我們已經確定的收入貧困家庭,則測度的貧困結果變動可能與單一收入標準有差異,從而更易于發現存在的問題
比如上文已經說明,1991—2011年期間我國農村貧困家庭戶的收入貧困有很大改進,扶貧工作取得較大成效。但是如果用多維貧困方法計算這些貧困家庭所遭受的平均剝奪維度數量,發現這些貧困家庭戶的平均剝奪維度數量只有輕微下降,從1991年的4.3個僅下降到2011年的3.8個。
數據來源同上。反映出這期間農村貧困家庭所遭受的貧困程度雖然按單一收入標準有大的降低,但按多維標準則下降不夠明顯,貧困程度仍然較深,從而政府絕不能輕易放松工作,而仍應予以高度關注。
(四)采用多維貧困方法可以對致貧維度進行分解,有利于明確各個維度對貧困家庭戶貧困程度的致貧貢獻率及精準扶貧
按照精準扶貧理論和方法,要確保把真正的貧困人口弄清楚,把貧困程度、致貧原因等搞清楚,找對“窮根”,從而才能明確靶向,做到扶真貧、真扶貧,做到因戶施策、因人施策。而多維貧困方法中的貧困維度分解方法正好有利于通過分解找到“窮根”。一些研究介紹說,按照國際通行規則如果以k代表貧困維度,則通常以k≥1/3來定義多維貧困。比如研究采用教育、健康、資產和生活標準四個維度,且k取值為3,即當某個家庭戶有三個維度被剝奪時,則該家庭即被識別為貧困家庭戶。一些學者計算發現,我國2009年多維貧困指數為0.034。其中,生活標準維度中衛生設施指標對多維貧困貢獻程度最大,為24.0%;健康維度中的醫療保險指標的貢獻程度次之,為17.3%;生活標準維度中耐用消費品的貢獻程度為12.4%,而現代燃料指標的貢獻程度為12.3%;教育維度中成年人受教育年限的貢獻程度為7.8%。
王小林:《貧困測量:理論與方法(第二版)》,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04頁。如此等等,可見通過多維貧困指數的多維度分解,可明確扶貧靶向,進而易于做到因戶施策、因人施策的精準扶貧。
四、簡單結論與建議
總而言之,從收入貧困到多維貧困,標志著我們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理解和把握,也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認識新事物、接受新規律、實踐新思路的廣闊胸襟。為此,為了更好的實踐精準扶貧精神和思想,增加政策制定和執行的科學性與有效性,建議我國應盡快將多維扶貧理論明確應用于實踐,盡快研究并明確、公開宣布多維貧困標準和辦法,將已經采取的多維扶貧手段制度化、政策化、公開化。當然,多維貧困標準的應用和深入研究依賴于豐富的精準扶貧實踐,也需要具備大容量、長時序、多維度的數據庫。因此,國家統計部門應該制定相應的統計計劃,建立權威的數據庫,發布專門的統計數據,以供學術界和政府部門應用。
第一,繼續執行收入貧困標準的同時制定并公布多維貧困理論和標準,在我國的扶貧實踐中對貫徹“精準扶貧”工作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采用多維貧困指數可能彌補以往收入貧困測量對福祉衡量的不足,其維度分解也有助于確定反貧困公共政策干預的優先級和優先順序,從而為我國反貧困戰略和政策提供明確的指向。
第二,多維貧困理論實際上在我國已有多年的嘗試性實踐,豐富了多維減貧目標,增強了扶貧開發精準度。例如,上文已經說明衛生設施指標對農村家庭貧困戶貧困程度的貢獻最大,這意味著需要在新農村建設過程中要實施“廁所革命”,讓農村群眾用上干凈衛生廁所的意義重大。但從現有扶貧文件中看,衛生廁所并沒有成為國家減貧的目標和重點。
第三,收入貧困理論和多維貧困理論可以相互印證、相得益彰。通過建立包括收入和非收入多個維度及指標的綜合貧困指數,納入對收入貧困和多維貧困的綜合考量,可以增強精準扶貧政策的科學性,彌補收入貧困程度測度的偏頗,更好地反映貧困的全面性和復雜性,幫助扶貧責任部門更有效率地實踐精準扶貧,為貧困戶建檔立卡和科學客觀評價,從而在收入、教育、健康、資產和生活質量等諸多方面得到真正改善,建成真正意義上的全面小康。
第四,盡快確定并公布多維貧困標準,會非常有利于我們向全球宣傳我國扶貧的“中國故事”,即我們早已實踐著的多維扶貧事業并取得了驕人成就。我們擁有研究多維貧困理論最肥沃的土壤。這不僅利于形成我國關于發展經濟學反貧困理論研究的話語權,而且可以使扶貧的“中國方案”成為他國之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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