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主流媒體“一帶一路”報道傾向分析

鐘點

【內容摘要】 拉丁美洲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合作對象地區。作為拉丁美洲最大的國家和南半球最大的發展中國家，雖然巴西并非“一帶一路”建設沿線國家，也未被納入“一帶一路”伙伴國名單，但“一帶一路”倡議符合巴西國內經濟發展需求，因此得到了部分巴西媒體的關注。本文通過研究發現，巴西主流媒體對于“一帶一路”倡議的報道并不客觀也不全面，而且報道數量相對較少，重點集中于該倡議對巴西經濟的潛在影響與短期實際意義，而對其在政治、國際關系等方面的長遠意義缺乏關注。此外，有少量負面報道將“一帶一路”倡議與“中國威脅論”和“中國全球經濟滲透論”結合起來，不利于“一帶一路”倡議在拉美的傳播。本文通過對2017年“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前后巴西主流媒體的相關報道進行分析，就“一帶一路”倡議在巴西的傳播提出意見和建議。

【關 鍵 詞】 巴西媒體； “一帶一路”；情感傾向

一、研究樣本、方法及初步發現

本研究選取2017年5月“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召開前夕到2018年2月作為時間維度，分析了巴西發行量和瀏覽量居全國前列的5家主流媒體——《環球報》《圣保羅州報》《圣保羅頁報》《經濟價值報》和EXAME雜志的官方網站所發布的有關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新聞報道。選取標準為：將所有巴西國內的新聞紙質媒體按照其國內發行量排位，剔除大眾娛樂性的非嚴肅媒體后，在剩下的前20名中選取可以在線瀏覽、搜索其報道的5家媒體。

在研究時間段內，上述巴西媒體對于“一帶一路”倡議的報道總數為10條，其中，《環球報》2條，《圣保羅州報》1條，《圣保羅頁報》3條，《經濟價值報》2條，EXAME雜志2條。通過在上述5家媒體的線上新聞報道總庫中以“一帶一路”作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去除全篇只提到1次關鍵詞的文章，并將剩下的文章按照瀏覽量進行排序，依次分析。報道的主題有：“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的召開，論壇期間簽署的系列合作協議，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投資，“一帶一路”倡議對全球治理帶來的影響，“一帶一路”與“中國的全球經濟擴張戰略”等。其中，巴西媒體最為關注的內容是該倡議可能涉及巴西的合作項目、中國承諾為“一帶一路”注入的資金規模、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倡議所要達到的“全球經濟擴張”目標等。

從傾向上看，巴西主流媒體在本研究時間段內對“一帶一路”的報道趨于消極、主觀、負面。巴西主流媒體特別是以《環球報》《圣保羅州報》等為代表的右翼媒體，傾向于將“一帶一路”倡議與“中國經濟全球擴張論”“中國威脅論”“全球化視野下的經濟滲透論”等主張聯系起來，對該倡議在全球特別是在拉美的實施表現出了一定的不安、擔憂情緒?？傮w而言，“一帶一路”倡議在巴西的輿論支持基礎較為薄弱，沒有得到巴西主流媒體的正確解讀、肯定及贊賞，反而受到了不少媒體的質疑、批評乃至抨擊。由此可見，“一帶一路”倡議在巴西的傳播環境亟待優化。

二、巴西主流媒體“一帶一路”報道傾向

“一帶一路”倡議是近年來中國為世界提供的重要公共產品之一，它不僅是中國媒體對外傳播的重點主題，也是國際媒體普遍關注的報道對象。本研究發現，“一帶一路”倡議在巴西的傳播范圍有限，報道數量較少，而且在報道中雖然有對這一倡議的贊賞和正面回應，但存在著許多不當解讀甚至歪曲事實的情況。

首先，在本研究時間段內，巴西國內主流媒體對“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和“一帶一路”倡議的整體關注度并不高。唯一對“一帶一路”峰會會前、會中、會后情況進行了詳細報道和及時信息跟進的巴西媒體，是由巴西共產黨所資助的左翼報紙《紅報》。該報共刊登了10篇報道，高度評價了“一帶一路”倡議所包含的世界和平、發展、共同繁榮等價值觀，也指出該倡議可能為全球經濟，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帶來的巨大利好。但由于該報是非營利性質的“黨報”，發行量較小，在巴西國內的傳播影響力也非常有限，并不屬于巴西主流媒體之列，因此并未被列為此次研究的對象。而作為本文研究對象的5大巴西主流媒體中，只有《環球報》和《圣保羅頁報》各刊登了1篇以“一帶一路”倡議為主題的專題報道，其余3家媒體都只對“一帶一路”倡議所涉及的某一項具體政策或合作項目進行了簡單報道或簡要評論，缺乏對“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和“一帶一路”合作機制的詳細、全面、深度的報道。比如，《經濟價值報》刊登了對前中國駐巴西大使李金章的訪談，提到了“一帶一路”倡議，但并未對該倡議作出更深入的解讀；《圣保羅州報》的一篇文章，對“一帶一路”倡議涉及的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對全球交通運輸格局，特別是海運領域利益分配的潛在影響作了簡要分析，但并未介紹或評價該倡議的整體目標與發展前景。

其次，巴西主流媒體對“一帶一路”的報道以經濟領域為焦點，將“一帶一路”倡議視為一個“經濟計劃”，認為其對巴西經濟發展有潛在利好，但也可能帶來不利沖擊。研究發現，巴西主流媒體對于中國加強在沿線國家基礎設施領域的投資，促進與沿線國家間的國際貿易等政策表現出了較強的興趣?！皩ν赓Q易”“投資”“注資”等是報道中出現的高頻詞。例如，《環球報》的一篇報道指出，中國期望通過實施“一帶一路”倡議，進一步打破全球貿易壁壘，從而成為全球化進程中當仁不讓的領導國；①《經濟價值報》刊登了巴西學者的1篇文章，②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將為中巴貿易以及中國與巴西在其國有資產私有化領域的合作提供動力；而《圣保羅州報》1篇名為《中國的擴張主義企圖再架絲綢之路》③的報道提出，“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在全球化時代實現經濟擴張的一個重要砝碼，但并不一定是中國與廣大發展中國家擴大合作、實現共同發展的良好契機，因為中國的目標是“成為全球化的霸主”。這些媒體并沒有全面了解、認識到“一帶一路”的本質和內涵，認為其對巴西的意義僅限于它可能帶來某些短期實際利益，對“一帶一路”倡議在人類和平和發展事業上的長遠意義認識不足。

最后，巴西主流媒體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普遍表示出一定程度上的擔憂情緒，在報道中經常會故意提到一些中巴貿易及投資過程中的摩擦、“一帶一路”倡議在全球的推進可能對巴西乃至世界政治經濟格局造成的沖擊等問題，甚至肆意評價中國國內的政治民主狀況、空氣污染及新聞出版自由等話題，不僅有顧左右而言他之嫌，同時也反映出其對中國政府較為不友善、對中國近年來的迅猛發展的事實感到憂慮的態度。雖然巴西主流媒體對“一帶一路”的報道并不多，但能找到的報道中往往含有“擴張主義”（expansionismo）、“世界霸主”（hegemonia mundial）、“實力膨脹”（expans?o do poder）、“野心勃勃”（ambi??o， ambicioso）等帶有貶義的詞語，說明這些媒體普遍對中國抱有強烈的戒備心，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懷有一定程度的忐忑，甚至恐懼心理。比如，《圣保羅頁報》刊登了1篇名為《中國加快在拉丁美洲擴張的腳步》的文章，①其中將“一帶一路”倡議定性為“中國對外擴張的手段”；而該報的另外2篇報道則認為中國“企圖通過‘一帶一路重塑世界經濟格局”②；《圣保羅州報》的1篇報道更是認為 “‘一帶一路昭示了中國的擴張主義野心”③。即使是在“一帶一路”高峰論壇順利召開、多方達成多項合作協議后，也只有《紅報》刊發文章高度肯定了論壇召開期間取得的共識，而多數主流報紙只是單純地強調了論壇召開期間簽署協議的金額之龐大，作為其“中國擴張論”的佐證，而對中國如何落實各項承諾以及這些承諾將如何影響巴西經濟持較為審慎的態度。可以看出，巴西媒體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報道常常呈現出無知與偏見，不僅其所報道的內容有失偏頗，且字里行間還反映出其對中國推進世界和平發展、共同繁榮的良好意愿的質疑，這無疑將阻礙“一帶一路”倡議在拉美，特別是在巴西的傳播與對接。

三、原因分析

總結起來，巴西媒體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普遍呈現不安、擔憂情緒的原因有以下五個方面：

（一）巴西對未被列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感到不滿

巴西并非中國海陸鄰國，未被列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這使巴西認為自己被“排除”在了這個“由中國主導的國際戰略體系”之外。在巴西媒體看來，“一帶一路”所代表的是一次以中國為中心的全球地緣政治格局的重塑，而巴西并未“受邀”，因此表現出一定程度上的不滿情緒和敵對態度。

由于巴西并未參與“一帶一路”機制的重要洽談過程，因此對“一帶一路”的內涵并不完全了解，也并不清楚中國政府歡迎、鼓勵拉美國家積極參與到“一帶一路”倡議中來的開放態度。因此，我們可以說，這種信息傳播不暢導致了巴西認為該倡議“針對”拉美而非“囊括”拉美的錯誤解讀。

（二）巴西國內經濟發展陷入困境，將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擔憂歸因于中國

自2016年巴西前總統迪爾瑪·羅塞夫被彈劾下臺以來，巴西經濟一直深陷低增長、高通脹、高失業率的困境之中。特別是國內工業部門發展乏力，制成品出口遇到極大困難，外貿逆差問題日趨嚴重，給曾經被視為世界上最有潛力“新興國家”的巴西蒙上了一層陰影。巴西國內經濟結構失衡問題自殖民時期就已存在，至今仍未得到解決，使巴西經濟一直處于每隔幾年就要陷入一次工業衰退的惡性循環中。但自2009年以來，中國取代美國成為巴西最大貿易伙伴以后，巴西國內的工業部門逐漸開始將巴西經濟結構問題怪罪到中國頭上，認為中國大量進口巴西初級產品及原材料阻礙了巴西經濟的長遠發展。

因此，巴西國內某些經濟部門將對其未來發展不確定性的擔憂轉嫁給了中國，并對“中國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全球經濟合作計劃”——“一帶一路”倡議抱有忌憚之心。

（三）中國在巴投資多集中于資源、能源等領域，引起巴西“資源民族主義者”的不安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發展中國家予以廣泛關注，其重要原因之一是它為這些國家帶來了投資機遇，但是中國在巴西的投資集中于能源、資源、基礎工業等領域，以石油、電力行業為主。在拉美傳統的“資源民族主義”的影響下，這些行業被認為是巴西的“經濟命脈”，許多巴西官員一旦表示支持 “一帶一路”倡議，便很容易被媒體和公眾打上“叛徒”的標簽，這也是很多巴西媒體選擇對 “一帶一路”倡議持審慎、懷疑態度的原因。

（四）中巴貿易摩擦使巴西媒體把中國看作競爭對手

中國與巴西的經貿關系在近十年得到了長足發展，然而貿易不平衡問題卻長期存在。中國從巴西進口商品中原材料所占比重大，向巴西出口則大部分為工業制成品。中巴經貿合作中貿易摩擦時有發生，巴西國內屢屢發起針對中國商品的反傾銷調查，工業大州圣保羅州首當其沖。多家巴西主流媒體如《圣保羅州報》《圣保羅頁報》《經濟價值報》等都來自圣保羅州，在報道中難免將中國看作競爭對手而非合作伙伴，也導致了其對“一帶一路”的報道態度傾向于批判而非贊賞的結果。

（五）部分西方國家對“一帶一路”的敵對態度間接影響巴西媒體的立場

目前，世界各國對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態度并不一致，有部分國家持疑慮或敵對態度。特別是幾個世紀以來一直與巴西保持“微妙”關系的美國在此問題上展現的消極態度，間接引導了巴西輿論朝著負面的方向偏移。除此之外，巴西主流媒體多為右翼政黨控制，其報道口徑本來就多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報道口徑一致，不少媒體還經常轉引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英國廣播公司（BBC）等媒體的文章，這也導致其對華報道的立場常常有失客觀公正。

四、啟示與思考

（一）正視負面聲音，加大正面宣傳

巴西媒體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懷疑、疑慮甚至敵意，在很多時候是“中國威脅論”的影響所致。中國應該針對這些問題，用事實說話，將“一帶一路”倡議提出的背景、宗旨和原則，客觀、真誠地介紹給巴西民眾，并加大對“一帶一路”倡議在其他國家已經取得的積極成果的宣傳力度，使巴西媒體真正了解并意識到“一帶一路”倡議對巴西國家發展所起到的推動作用，消除誤解，尋求共識。

（二）充分利用巴西本土的親華媒體，扭轉不利的輿論趨勢

與本文研究的5家巴西主流媒體相比，巴西左翼報紙《紅報》對于“一帶一路”倡議的報道數量明顯較多（共計38條報道涉及“一帶一路”），幾乎每月都有相關的報道跟進，這說明巴西本土也有對“一帶一路”倡議持積極、肯定、贊賞態度的媒體，只是由于其發行量太小，限制了其國內話語權。因此，我們應該思考如何更好地擴大與巴西本土對中國持友善態度的媒體的合作和交流，通過他們的聲音，扭轉目前不利的輿論趨勢。

（三）盡快搭建葡萄牙語對外傳播話語平臺

由于中巴兩國相距較遠，語言不通，中巴之間的新聞信息壁壘較為嚴重。正因如此，巴西媒體很多時候只能轉引西方英語媒體的“二手”信息，其中自然夾雜著針對中國的不實報道。我們應該加快搭建多語種特別是葡萄牙語的對外傳播話語平臺，使中國的聲音能不受阻礙地傳播到拉美民眾的耳中，從而使包括巴西在內的拉美國家掃清對中國的質疑，加深對中國的了解和信任。

除了加強中巴官媒之間的溝通協調以外，還可以通過中國派駐拉美國家的新聞機構有針對性地通過新媒體、自媒體等更加接地氣的方式，全面介紹“一帶一路”倡議所取得的成果。除此之外，中國政府也應該繼續加強中巴媒體人員交流，特別是鼓勵巴西媒體從業人員來華，通過雙邊交流傳播平臺，講好中國故事，使兩國真正做到“民心相通”。

（四）注重中國形象在巴西的總體提升

改變巴西的涉華輿論環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無法一蹴而就。提升巴西民眾對“一帶一路”的認可度，需要進一步在巴西塑造更加良好的“中國形象”，逐漸改變巴西民眾心中對中國的刻板印象。應加強走出去、引進來的工作，為巴西人民了解當代中國的實際情況創造更多渠道和機會。特別是針對巴西國內媒體對中國抱有強烈質疑態度的敏感問題，中國的媒體從業者應該客觀、真實地介紹中國，增強國際傳播的效度，破除巴西乃至拉美民眾對中國的刻板印象，為其全面地呈現一個嶄新的、迅速發展中的、具有國際擔當的中國形象。

（責任編輯：張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