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振
(中山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系,廣東 廣州 510000)
傳統觀念中,韋應物的詩歌素以“蕭散沖淡”“自然”“流麗”見稱,其詩兼有陶、謝之風,其人亦“立性高潔,鮮食寡欲,所至焚香掃地而坐”[1]55。然而這種風格的詩歌只是其作品中的一部分,從整體看來,韋應物并不像傳統觀念中表現得那樣瀟灑自然。“韋應物畢竟曾多次在朝廷服務,個人以及家族的命運也與朝廷密切相關,故淡泊名利,一味渴望歸隱,絕對不是其思想的基調。……在思想層面,韋應物更是力求調和仕與隱的矛盾,將出處視為同一。”[2]“仕”與“隱”始終是韋應物心中無法擺脫的情結,而在“仕”“隱”情結之中,貫穿韋應物一生的京師情結又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因此,考察韋應物內心的京師情結對于我們更好地理解韋應物不同時期表現出的仕隱心態有著重要意義。
根據現存詩集,韋應物首次在其作品中流露出內心的京師情結當在其任洛陽丞時。韋應物擔任洛陽丞這段時間,內心很想有番作為,其自京赴洛途中經過驪山所作《驪山行》即表達了這種心態:“纘承鴻業圣明君,威震六合驅妖氛。太平游幸今可待,湯泉嵐領還氛氳。”[3]1任職洛陽丞期間,韋應物的信心受挫。據沈明遠《補韋應物傳》:“永泰中,遷洛陽丞。兩軍騎士倚中貴人勢,驕橫為民害,應物疾之,痛繩以法,被訟,弗為屈。”[4]627韋應物在任洛陽丞期間,不僅是面對“膏腴滿榛蕪,比屋空毀垣”的破敗景象,也要面對擾亂城市秩序的不法軍士。此時韋應物逐漸感到自己力量渺小,并多次感嘆自己職位卑微:
問我猶杜門,不能奮高飛。(《酬元偉過洛陽夜宴》)
入仕三十載,如何獨未伸。英聲久籍籍,臺閣多故人……富貴良可取,朅來西入秦。(《大梁亭會李四棲梧作》)
欲陪鷹隼集,猶戀鹡鸰單……滿臺誰不故,報我在微官。(《李五席送李主簿歸西臺》)
然而,韋應物雖然多次言及自己官微,但由“榮宦”“奮高飛”“富貴”可知,韋應物依然對仕途充滿渴望,期望在京城任職的舊友可以提拔他。這種于臺閣任職的渴望在其以后的詩作中更加明顯,筆者在之后的文中會詳加論述。后來韋應物客游廣陵,看到廣陵“雙旌擁萬戟,中有霍嫖姚”的雄闊景象,重燃了謀仕的信心,“歸來視寶劍,功名豈一朝”(《廣陵行》)。詩人自言“忽如京洛間,游子風塵飄”,不自覺地將廣陵看作京洛,游子飄零的心態仿佛消失不見,從中亦可看出韋應物對京城的眷戀。
韋應物內心京師情結的又一次顯露是在其再次返回長安之后。詩人隨即在詩中表達了他對在京為官的渴望:“愧無鴛鷺姿,短翮空飛還。誰當假毛羽,云路相追攀。”(《觀早朝》)由此可見,韋應物回到長安并不僅僅想要謀求官職,更想如同舊友那樣位列顯官。不久之后,韋應物即得到黎干舉薦,擔任京兆府功曹,又攝高陵宰,其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官舍耿深夜,佳月喜同游。(《府舍月游》)
一臺稱二妙,歸路望行塵。俱是攀龍客,空為避馬人。(《路逢崔元二侍御避馬見招以詩見贈》)
可以看出韋應物任京兆府功曹后的生活還是比較愜意的,而且“攀龍客”“避馬人”的對比,也表現了韋應物對入職臺閣的欣羨之情。儲仲君認為,韋應物擔任京兆功曹以后,漸漸開始消沉[5],筆者不敢茍同。雖然韋應物擔任京兆府功曹后,流露出一些厭倦的情緒,但實際上韋應物對官場不可能徹底失望:
雄藩車馬地,作尉有光輝。(《送開封廬少府》)
無為掩扉臥,獨守袁生轍。(《對雪贈徐秀才》)
由此可見,詩人對仕途還是比較樂觀的。韋應物之前所憂者在于無人薦舉,并再次感嘆自己時運不濟,而這次黎干的大力提拔恰符合詩人內心的愿望。此外,儲仲君還認為,自韋應物擔任京兆府功曹之后,韋詩中憂國憂民的比例逐漸減少。但應當注意的是,韋應物擔任京兆府功曹職務時,職務較為清閑,詩中多是描寫日常生活、交游諸事。而因職務之需出使云陽、藍田以及之后擔任鄠縣令這段時期所作詩歌中,就有不少作品反映百姓疾苦以及內心苦悶:
官府征白丁,言采藍溪玉。絕嶺夜無家,深榛雨中宿。獨婦餉糧還,哀哀舍南哭。(《采玉行》)
兵兇久相踐,徭賦豈得閑。促戚下可哀,寬政身致患。(《高陵書情寄三原盧少府》)
其實,韋應物還是比較在意自己的官職的。擔任鄠縣令一年后,韋應物轉任櫟陽令,對于這次調任,韋應物視為“下遷”,并在辭官后所作《閑居贈友》一詩中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情緒:“補吏多下遷,罷歸聊自度。”日本學者松原朗認為:“韋應物在此之前,實際上已二次擔任了畿縣的縣令……再轉為同級的櫟陽令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可能就把這次轉任稱之為‘下遷’了。”[6]251后來黎干被賜死,韋應物失去了靠山,為了避免之前與任洛陽丞時同樣的遭遇,韋應物最終選擇了棄官閑居。這一點可以從他閑居時所寫的詩中可以看出:
徒有排云心,何由生羽翼……佇君列丹陛,出處兩為得。(《謝櫟陽令歸西郊贈別諸友生》)
平生有壯志,不覺淚沾裳。況自守空宇,日夕但徬徨。(《宴別幼遐與君貺兄弟》)
西掖方掌誥,南宮復司春。……翔集且不同,豈不欲殷勤。(《寄令狐侍郎》)
由“排云心”“壯志”“西掖”“南宮”以及詩人將高舉的孤鴻和處在荊榛中的燕雀的對比可知,韋應物這次棄官并不意味著他對官場已經失去希望,而是為了等待再次被提拔。事實上,即使在櫟陽令任上棄官之后,韋應物對官場依然比較樂觀。在閑居一年多之后,于德宗建中二年,韋應物便欣然接受從六品上的尚書比部員外郎一職。從《始除尚書郎別善福精舍》一詩中亦可想見詩人當時愉悅的心情:“明世方選士,中朝懸美祿。除書忽到門,冠帶便拘束。愧忝郎署跡,謬蒙君子錄。俯仰垂華纓,飄搖翔輕轂。”擔任比部員外郎一職期間,韋應物過得比較閑適,雖然經常在這時期的詩中看到他對莊園的懷戀以及對職務瑣事的厭煩,但已經看不到對“微官”的不滿了。
如果說韋應物在兩都任職期間只是偶爾表露出希望同舊友一樣在臺閣任職的期冀,其內心的京師情結并沒有明顯表現出來,那么,在韋應物外任期間,我們可以看出他對京師深深的懷戀。
任比部員外郎一年多以后,韋應物即外任滁州刺史。對于這次外任,韋應物顯出了其不舍的心情:
少年不遠仕,秉笏東西京。中歲守淮郡,奉命乃征行。素慚省閣姿,況忝符竹榮。……皇恩儻歲月,歸服廁群英。(《自尚書郎出為滁州刺史留別朋友兼示諸弟》)
芳村弘道認為,這首詩反映了韋應物“不得不辭去郎官一職而產生的懊悔之情”[7]95,但筆者并不認同。韋應物若僅僅是懊悔心情,實無必要在提到“徘徊親交戀,愴悢昆友情”之后,又多次提到“效愚”“望承明”“云臺”“龍闕”“奉早朝”“皇恩”這些字眼,很顯然韋應物的理想是“歸服廁群英”,即繼續在京師為官,而非外任。“素慚省閣姿,況忝符竹榮”兩句謙遜之語如同他寫給黎干“君侯枉高鑒,舉善掩瑕疵”那樣,借謙遜之語表達對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這樣的表達方式在韋應物以后閑居滁州郊區的詩中也能看到。而且從“予因謬忝出”(《寄職方劉郎中》)這一謙語即可看出韋應物內心完全明白這次外任是朝廷的一次賞拔。然而值得玩味的是,韋應物將此次外任當作一次“征行”,雖然滁州刺史是正四品下的職位,比韋應物調任之前從六品上的比部員外郎職位高出九級,但韋應物顯然對這次外任并不十分滿意。到了滁州以后,韋應物更時時將滁州與長安作對比,表達他渴望回長安的情感:
風物殊京國,邑里但荒榛……髦士久臺閣,中路一漂淪。歸當列盛朝,豈念臥淮濱。(《答王郎中》)
鹓鴻俱失倡,同為此地游……終憶秦川賞,端坐起離憂。(《陪王卿郎中游南池》)
一朝忝蘭省,三載居遠藩。(《答僩奴重陽二甥》)
韋應物甚至將這次實際意義上的升遷看作“漂淪”“羈旅”,并反復表達對廁列“鴛鷺”時的懷念,以及希望在臺閣為官的舊友重新提攜自己回到京城。“髦士久臺閣,中路一漂淪”的對比以及“豈念臥淮濱”“三載居遠藩”等句即表達了他對遠離京城的失望。這種失望的心情可以說一直到韋應物再次回到京城前都存在。罷滁州刺史任后,韋應物寫了一首詩給時任殿中侍御史的從弟韋武,希望韋武能夠調任自己:
為政無異術,當責豈望遷。終理來時裝,歸鑿杜陵田。(《歲日寄京師諸季端武等》)
詩在開頭即表明“僑居念歸緣”,并強調自己“晚守淮南壖”,結尾亦有“歸鑿杜陵田”一語,說明韋應物真正想“遷”往的地方依然是京城。這種愿望在他不久之后擔任江州刺史期間所作詩中也有反復的表達:
始罷永陽守,復臥潯陽樓……迨茲聞雁夜,重憶別離秋。(《登郡寄京師諸季淮南子》)
襆被蹉跎老江國,情人邂逅此相逢。不隨鴛鷺朝天去,遙想蓬萊臺閣重。(《送倉部蕭員外院長存》)
江州刺史是正四品上的官職,比滁州刺史品級又高出一級,而韋應物卻依然不斷表達對曾在京師任職的懷念之情,且“鴛鷺似方伯屢見”[8]。之后回到京城擔任左司郎中,可說是韋應物仕途生涯中最愉悅的一段時期,這段時期的詩作也顯現與以往不同的風格:
南望青山滿禁闈,曉陪鴛鷺正差池。共愛朝來何處雪,蓬萊宮里拂松枝。(《雪夜下朝呈省中一絕》)
榮祿何妨早,甘羅亦小兒。(《奉和張大夫戲示青山郎》)
此一時期韋應物的詩歌不僅恢復了以前“誓將救元元”的壯志,也勸導朋友不要歸隱山林,似乎“染俗”(劉辰翁語)不少。如果考慮到韋應物心中對京師的留戀以及屢次提及在臺閣任職的舊友,那么這次任職左司郎中可以說是滿足了韋應物的心愿,因此,這種“染俗”我們也就可以理解了。
儲仲君認為,韋應物任蘇州刺史時“再沒有滁州時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甚至連對故土的眷眷之思也被沖淡了”[5]。但實際上,韋應物真正滿足的時期只有任左司郎中一職期間。韋應物墓志銘稱其“歷官一十三政,三領大藩”[9],然而大藩的生活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輕松。與江州、蘇州相比,滁州的經濟發展水平最差,壓力也最大,詩人的詩作中多有反映:
甿稅況重疊,公門極熬煎。責逋甘首免,歲晏當歸田。(《答崔都水》)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寄李儋元錫》)

時(元和十五年)國用不足,判度支張平叔奏征天下久遠逋賦,自貞元二年為始。江州刺史李渤上言:“……臣州所管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頃,今旱死者一千九百頃,若恂度支所斂……死請放歸田里,有詔蠲責。”[13]
貞元二年正是韋應物任江州刺史期間,其時尚有流民逋租。且據《唐江南道諸州各階段戶數統計》[14]206,天寶時江州戶數29025,元和時則降至17945戶,亦知韋應物詩中所言境況之嚴峻。由《春月觀省屬城始憩東西林精舍》《因省風俗與從侄成緒游山水中道先歸寄示》《因省風俗訪道士侄不見題壁》《發蒲塘驛沿路見泉谷村墅忽想京師舊居追懷昔年》諸題可知,江州刺史期間,詩人亦多省俗之勞。而且安史之亂后,聚斂之臣興,地方官員強取豪奪,“貞元四年(按:當為建中三年),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奏加民賦,自此……江淮豪賈射利,或時倍之,官收不能過半,民始怨矣”[12]1378-1379。亦有文章反映當時賦稅之高:
嗟阡陌之開兮,肆兼并之不仁。古制不可以卒復兮,迺議田之是均。……雖不能伯仲于魏之君兮,亦拔萃于五季也。視貞元之聚斂兮,誠何足與議也。[11]8746-8747
體恤民情且生性剛直的韋應物不免與其他長官發生沖突,“時廉使有從權之斂,君以調非明詔,悉無所供。因有是非之訟,有司詳按,圣上以州疏端切,優詔賜封扶風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若非有司詳察,韋應物的仕途這次定受打擊,從事后皇帝的“優詔”亦可看出韋應物當時的壓力。因此,相較于滁州刺史、江州刺史而言,回京任左司郎中對韋應物而言可謂舒適之至。后來從左司郎中遷任蘇州刺史后,韋應物也常常想念長安的生活:
省署慚再入,江海綿十春。今日閶門路,握手子歸秦。(《送云陽鄒儒立少府侍奉還京師》)
況昔陪朝列,今茲俱海壖……應當自此始,歸拜云臺前。(《送鄭端公弟移院常州》)
雄藩精理行,秘府擢文儒。詔書忽已至,焉得久踟躕……長陪柏梁宴,日向丹墀趨。時方重右職,蹉跎獨海隅。(《送雷監赴闕庭》)
蘇州刺史期間,韋應物多次強調自己身在“江湖”“江海”“海壖”“海隅”,完全是一副流落無依的游子心態。“省署慚再入”“政拙勞詳省”恰恰表明他對任左司郎中時的懷戀以及對“淹留未得歸”的失望,這種委婉的表達方式與“當責豈望遷”如出一轍。此外,從上述韋應物刺蘇期間與眾人的唱和詩里,亦可看出詩人對京城的懷戀,“韋詩中頻繁出現彤闈、玉階、郎署、丹墀、柏梁宴等代表宮廷的符號,就是‘望闕’心態的流露”。但若謂韋應物對仕宦感到厭倦,陶醉于郡齋吏隱的狀態,身處遠離政治中心的江南,“收獲了任職江南的自由閑適時光”[15],則實與韋應物“大藩本多事,日與文章疏”(《 贈丘員外二首》)的實際狀況不符,亦與詩人始終想回京城任職的理想不符。
安史之亂后,北人多流寓江南,富庶之地蘇州的人口亦呈直線上升,時有“參編戶之一”之稱。人口的驟增給本地帶來經濟繁榮的同時,也給從政者帶來極大的壓力,“由是人俗舛雜,號為難治。加以州將有握兵按部之重,邑居當水陸交馳之會,承上撫下之勤,征賦郵傳之繁,百倍他縣,夥乎其中,不可勝紀”[15]5273。而且由墓志銘“豪猾屏息”四字可知,任蘇州刺史期間,詩人亦不得不與當地豪強劣紳相周旋,大州刺史榮耀的背后實有極大的壓力。可惜的是,任蘇州刺史不到兩年,韋應物便因身體原因不得不寓居永定寺。
韋應物晚年寓居永定寺后留下的詩作非常少,從《寓居永定精舍》一詩大致可以了解到當時詩人的生活狀況:
政拙忻罷守,閑居初理生。家貧何由往,夢想在京城。
家貧和疾病是韋應物反復提到過的事情,也是致使韋應物最終無法實現回到京城這一夢想的重要原因。尤其是身體狀況的不斷惡化,使得韋應物刺蘇州期間和罷蘇州刺史后,反復提及自己身處“江湖”“江海”“海壖”“海隅”,并加劇了其對京師的想念。大概是對韋應物“夢想”的回應,罷蘇州刺史不久后,詩人便被調回京城,在臺閣任職,然而“禁掖方拜,寢門遄哭”,寓居永定寺不久后詩人即與世長辭。
事實上,韋應物的每次外任,心中都有一個坐標點,這個點即是京城。通過比對韋應物任職比部員外郎后的仕宦經歷,這一點更加明顯:
比部員外郎(從六品)——滁州刺史(正四品下)——江州刺史(正四品上)——左司郎中(從五品上)——蘇州刺史(從三品)
由前文對各時期韋應物心態的分析研究可知,外任高級官職的“升”對詩人而言意味著“降”,內遷的“降”在詩人心中反而意味著“升”。而且安史之亂后,京官俸祿較低,遠不如外任生活舒適,不少官員內心渴望“貶職”。“是時(貞元元年),州刺史月奉至千緡,方鎮所取無藝,而京官祿寡薄,自方鎮入八座,至謂罷權。……其當遷臺閣者,皆以不赴取罪去。”[9] 4635-4636與寧愿取罪也不愿任職臺閣的其他官吏比,能夠任職臺閣可謂是韋應物的“夙愿”,由此亦可看出詩人任職期間的公正廉潔和對京師深深的眷戀。
本文主要從韋應物“仕”的經歷和心態考察其內心的京師情結,表現韋應物對京城懷有的特殊的情感,這同時也有利于幫助我們理解韋應物在不同任職期間一些細微的心理狀態的變化。總體而言,韋應物的內心并不像傳統意義上認為的那樣淡泊、自在,其內心同樣有著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和對京城深深的眷戀。在其仕途失意之時,亦會表現出同常人一樣的失望和落寞。而當自己在京為官的心愿被實現時,同樣也會表現出同常人一樣的喜悅和“染俗”。世人在強調其恬淡風格的一面時,往往忽略了其作為循吏的一面。因此,通過對韋應物詩作的考察,我們可以了解到一個內心情感更為豐富復雜的韋應物,而并非只是超脫世俗的韋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