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昊

賽勒瑪和作者
我的賽媽來自敘利亞,名叫賽勒瑪,比我母親年長幾歲。起初,我尊敬地稱呼她為“賽勒瑪老師”,很快,我就和學生們一起親切地叫她“賽媽”。
和賽媽的初見,是夏末的一天。那時,她剛從敘利亞來到中國,我也剛從北外畢業來到川外。那天,三花路上,樹影斑駁,一位體態發福的老太太微笑著向我們款款走來,我身邊的同事為我們做了介紹。時至今日,我已不記得她那天穿了什么衣服,甚至記不清她那天是什么模樣,只記得她的笑容和那天午后的陽光,一起暖進了我的心里。八年過去了,那份溫暖絲毫不曾退去。賽媽也時常聊起我們的初次見面,她說早已忘了我們那天說了什么話,只記得她對我莫名地喜歡,覺得我就像她女兒一樣親切。八年時光,我感觸最深的是賽媽待人熱情真誠,對工作敬業認真,對中國由衷熱愛。
賽媽的熱情是阿拉伯人慷慨好客的最好詮釋。每次去她家拜訪,我都會被她的熱情淹沒,每次拜訪最后都變成了一頓大餐。她家客廳的茶幾上總是擺滿了各種美食,完全是豪華自助大餐的即視感:椰棗、蛋糕、餅干、糖果、巧克力、咖啡、牛奶、果汁以及各種應季水果,輪番轟炸。我每次說胃里已經裝不下了,她依舊微笑著又拿起某樣吃的遞到我面前說,你嘗嘗,這個真的很好吃,叫人實在無法抗拒她的笑容和美食。以至于后來我只要去賽媽家,從來不吃早餐,從她家出來也不再需要吃午餐了。每次從她家告辭,她總要給我帶很多吃的,說是帶給家里人的。
賽媽對教學特別用心,她關愛每一個學生,總是親切地叫學生們“我親愛的孩子們”,如果他們考試成績不好,她會很傷心,并主動提出無償為學生們補課;如果他們取得成功,她會驕傲無比。我和賽媽一起編寫出版了兩部教材,她很關心亞馬遜、當當網上的每一個評價,當我們合作的教材獲得校級教學成果獎時,她笑得像小孩子一樣甜。為了把書教得更好,賽媽一直都在堅持學習,不斷提高自己,雖年過六旬,還在攻讀博士學位,而且很快就要論文答辯了。
賽媽很愛中國,她在川外生活得很愜意。如果不看她的外表,她和一個中國的老太太并沒有太多區別。她沒課的時候會在操場邊散步,然后去學校的菜攤挑選蔬菜、水果。賽媽喜歡中國美食,常常問我某個菜是怎么做的,她也喜歡中國品牌,常常給我推薦一些她覺得好的產品。她會給我說重慶有什么新鮮好玩的地方,并溫馨提醒我節假日不要去,因為沒有辦法停車。“雙11”我給她發微信,提醒她有很多東西打折,沒想到她回復我:親愛的,我已經買了很多很多。她儼然是個中國通了。
賽媽喜歡中國文化,她覺得中國文化和阿拉伯文化有很多東西是相通的,比如中國人和阿拉伯人一樣看重家庭。和中國家庭主婦一樣,她一有時間就給家人做好吃的,節假日會提前逛街買禮物,給家人驚喜。她還談到她去過大足石刻,看到山石上的佛教壁畫,她完全能夠看懂,并不需要任何翻譯和解釋,她認為在追求真、善、美上,伊斯蘭教和佛教其實并沒有什么區別。
在敘利亞內戰期間,她常常真誠地對我說,她和她的家人都從心底里感謝中國,要是沒有中國的否決票,真不知道敘利亞會怎么樣。盡管她在阿勒頗的房產因為戰爭沒有了,但她不曾抱怨,她覺得過好每一天,家人都健康開心才最重要。2016年“南海仲裁案”期間,她和我說她頸椎病犯了,因為那段時間每天晚上她都和她的幾個孩子把中國關于南海問題的報道翻譯成阿拉伯語,發給他們在敘利亞和阿拉伯世界的親友,并讓他們轉發,支持中國的立場。
八年間,我們見過的面,聊過的天,經歷的事,有些漸漸模糊了,有些卻歷久彌新。我們沒有什么驚天動地,刻骨銘心,只是尋常的點點滴滴,慢慢就成了家人。還記得當年她的兩個小孫子要來中國一起生活,我幫她在川外附近找幼兒園,帶她去幼兒園考察。轉眼間,她的大孫子都已經上小學了。還記得當年我剛得知自己懷孕時,激動地跑到她家問她有沒有發現我的變化,她竟不假思索地說你一定懷孕了,因為她前不久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一座花園里,她說在阿拉伯文化中,這是一個孕夢。她很開心,因為她的女兒要當媽媽了。轉眼間,我的女兒都快四歲了,經常念叨著要去“賽婆婆”家里玩。
我從來不去想賽媽哪天會離開中國,回到敘利亞,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們身在何處,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有很多個八年。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賽媽剛剛評上四川外國語大學的外教教授職稱,她很開心、很滿足,她的笑容,一如八年前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