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諒

上了小車,何老弟就時不時地瞅一下自己的手機,是有微信來了。手機調的是振動檔。明人與他同排隔座,能明顯感覺到。
“一大早就這么忙,不愧是機關大院的人呀。”明人調侃道。他和何老弟是大學同窗,前些年,他從學校調到市政府機關工作,在領導身邊搞研究,是領導的智囊。
“哪里呀,不就是動動筆寫材料的跟班嘛。你好壞也是帶長的,區官呀!”何老弟也笑道,言語也帶點揶揄,“徒留名聲,一個僚而已。”手機又震顫了一下,何老弟目光又落在了手機屏幕上。
“研究室還這么多事?”明人問道。兩人是利用周末一起去鄉鎮調研的,市里定的任務,這很難得。
何老弟抬起眉眼,苦笑了一下:“你看,這三位,就剛才的三則微信。”
何老弟一邊把打開的手機移至明人眼前,一邊說:“這三位,全都是請托。”
一位說,他弟弟的孩子上幼兒園,想進那家在西區的幼兒園。剛又追了一句,說看需要付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順利進入。
又一位說,他家前面有一塊空地,不知規劃是什么,他想租下來,圍墻圈起來,想拜托他幫他了解,幫他打通關節。
還有一位,你看看,我大學同事,他兒子在一家外資企業打工,他想讓我把他兒子調至我手下,我若辦不成,可以找找市領導。明人瞥了一眼,讀到了微信的最后一句話“市領導你認識的吧?拜托呀,不枉同事一場!”
手機的微光照在何老弟的臉上,顯出一絲無奈和窘迫。何老弟探口氣說,你知道我是助人為樂的,也真想把朋友所托的事都辦好,可我這一動動筆的,哪有這么多權力,也沒有什么精力,整日忙乎這些呀!
同在官場,明人當然也有同感。他微微頷首。此時,他的手機,也有一短促而又清爽l阮耳的聲音閃響,是微信來了。他飛快地掃視了一下,禁不住又察看了何老弟一眼。
“那你怎么處理這三件請托呢?”明人側著臉發問。
“幫人難事,盡力而已。”何老弟感嘆一句,“那托幼兒園的朋友,去年曾找過我,是他自己的孩子,也是那家幼兒園。我什么人都不認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那幼兒園的園長電話,讓他自己找去,不知怎么,他就搞定了,對我千恩萬謝,還要請我吃飯。我婉謝了。我知道那家幼兒園挺熱門的,他弟弟孩子現在又要想去,那就自己再找去呀,不是熟門熟路嗎?我也不認得園長呀。”
再說那位想圈地的,什么情況呀?讓我找各部門了解,幫他協調?我也不認得他們區部門的什么人,你真想托辦,也總得自己把情況都了解清楚吧?
至于那位老同事,真是令我為難了,一位打工者要進市級機關,那是有嚴格程序的,現在都公開公平了。找市領導?不說假話,除了工作,我還從未向市領導提過任何個人私事呢,你信嗎?
明人頻頻點頭。他相信何老弟所說。這社會誰不托人,誰不受托,血脈相連的親屬,朝夕相處的同窗,職場共事的伙伴,素不相識的路人……撇開所有交易性的互求,剔除有關責任義務的擔當,正常的請托是情意的相托,可也是一言難盡的!明人心里也不由得感慨起來。
明人沉吟了半晌,問何老弟,老彭找過你嗎?何老弟從煩憂中回過神來:“老彭?老同學,他是好人呀,前段時間找過我,說他一個親戚患了一個怪病,要找一家專科醫院。說得很急迫,我中午連飯都沒吃,打了好多電話,終于找著了那家醫院的一位熟人。老彭也是千恩萬謝的。后來,我知道,那并不是他的親戚,就是他任教學校的一位普通學生!他還是這樣的善良。他不是隨意找人幫忙的人啊!不幫他,幫誰呀!”
明人道:“是呀,好人,這樣的好人,應該幫呀!”
明人打開手機微信,老彭發來的文字閃亮在眼前:“我老母也患了同樣的怪病,老何上次幫過忙,不忍再打擾,您若方便,幫我說一聲,但千萬不要為難。謝謝啦。”明人悄悄地回復了一句:放心,即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