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對老年人舌尖現象的影響*

彭華茂 毛曉飛2,

(1北京師范大學發展心理研究院, 北京 100875) (2第二軍醫大學心理系, 上海200433)

1 問題提出

舌尖現象(The Tip of the Tongue, TOT)是詞匯搜索困難中最顯著的代表, 指說話者暫時不能提取出某個詞, 但認為自己肯定知道該詞的意思, 有一種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的感覺(Brown & McNeill,1966)。自然情境下和實驗室中發生的舌尖現象都是隨齡增加的(Burke, MacKay, Wothley, & Wade,1991; Rastle & Burke, 1996)。此外, 舌尖現象不僅是一種難以避免、令人尷尬的言語表達障礙(Gollan& Brown, 2006), 也是老年人報告出來的28項記憶困難中頻率最高的(Sunderland, Watts, Baddeley, &Harris, 1986)。舌尖現象會使老年人在言語表達中遭遇更大的困難, 增加其在人際交往中的受挫感。因此, 研究舌尖現象的老化機制對改善老年人的交流質量有重大意義。

Brown和McNeill (1966)開創了舌尖現象實驗研究的先河, 采取低頻詞匯法向被試呈現詞匯的定義, 要求提取與該定義相對應的目標詞。例如呈現“An ornamental stoppered glass vessel used for serving wine”, 目標詞是“Decanter (酒壺)”。當被試不能說出答案卻確定自己知道目標詞時, 則可判定為舌尖現象。

抑制不足理論(Inhibition Deficit Theory)認為當個體通過語義線索激活目標詞時, 與目標詞相關的干擾詞干擾了對目標詞的檢索和提取, 會讓個體激活一些和目標詞有關但不正確的詞匯信息, 這些被激活的信息在抑制功能不足的情況下, 易造成檢索路線的偏離, 最終導致更多的舌尖現象(Woodworth,1938)。該理論得到了一批研究者的支持(Anderson& Bjork, 1994; Brown, 1991; Reason & Lucas, 1984;Schacter, 1999)。Jones等(1987, 1989)研究發現, 干擾詞會首先激活與目標詞相關的信息, 并進一步激活個體最近加工過的干擾詞, 干擾對目標詞的檢索和提取, 最終導致更多的舌尖現象, 如果被試能抑制住這些干擾詞的影響, 可能不會導致舌尖現象增多。Choi和Smith (2005)認為若舌尖現象是由于阻礙效應, 即干擾詞阻礙了對正確答案的檢索, 進而出現舌尖現象。那么延遲時間再度呈現舌尖問題,被試就能克服干擾成功解決回憶困境, 結果發現延遲再測的解決率是立即再測的兩倍。Reason和Lucas (1984)使用日記法研究舌尖現象發現, 59%的舌尖現象伴隨至少一個干擾詞。在日常生活中, 特別是固有名詞(如人名、地名)的舌尖現象, 干擾詞也會不自覺地、反復地活躍在大腦中, 阻礙對目標詞的檢索(Burke et al., 1991; Cohen & Faulkner, 1986)。

Hasher和 Zacks (1988)、Zacks和 Hasher (1994,1997)認為, 老年人抑制功能隨齡衰退, 他們激活的無關信息比年輕人更多, 且難以抑制無關信息對當前任務的影響。而抑制的本質是指阻礙與當前任務無關的干擾信息對當前任務的干擾, 包括通達、刪除與壓抑 3種子功能(Lustig, Hasher, & Zacks,2007)。通達功能是指阻止與當前任務無關的信息進入到注意中心; 刪除功能是指從注意中心中刪除與當前任務不再相關的信息的能力; 壓抑功能是指限制個體心理內部強而優勢的反應的能力。在目標詞的檢索過程中, 如果不能夠很好阻止無關信息進入注意中心、從注意中心中刪除與當前無關的刺激及壓抑心理內部強而優勢反應, 就極有可能因為干擾刺激的激活和保持, 阻礙對目標詞的檢索和提取,產生舌尖現象。

橫斷研究、實驗室研究均發現抑制和言語老化密切相關。Borella, Ghisletta和De Ribaupierre (2011)使用結構方程模型證實, 抑制能力通過工作記憶能力影響文本加工成績的年齡差異。此外, Arbuckle和Gold (1993)發現老人在反映刪除功能(詞語流暢性測驗、威斯康辛卡片任務)和壓抑功能(Trailmaking測驗)的測量任務成績與偏題言語水平顯著相關;Pushkar等(2000)得到類似結果, 發現反映通達(詞語流暢性測驗)、壓抑功能(Stroop測驗)的測驗成績和偏題言語關系密切。實驗室研究則進一步證實了這一結論, 陳栩茜、張積家和朱云霞(2015)發現在漢語造句任務中, 當需要抑制角色信息時, 老年人的造句成績顯著差于年輕人, 老年人抑制功能不足是造成言語任務變差的重要原因。Yin和Peng (2016)通過操縱抑制的子功能探討抑制在偏題言語老化中的作用, 發現偏題言語老化與抑制的刪除、壓抑功能隨年齡衰退密切相關。Ayasse和 Wingfield(2017)發現競爭信息越多, 被試的句子理解任務成績越差。Cohen和Gordon-Salant (2017)發現不相關的視聽覺干擾越大, 老年人的語音識別成績就越差。由上述可知言語產生和言語理解能力(文本理解、句子理解、語音識別、偏題言語、造句任務)的老化和抑制功能密切相關。

腦功能層面的研究也提示抑制和舌尖現象老化有關。Shafto和Tyle (2014)指出, 舌尖現象的老化和腦功能的衰退有關, 他們在對人臉圖片進行命名時, 相較于成功命名, 老年人出現舌尖現象時在額下回和右額葉中部等腦區出現激活(Shafto,Stamatakis, Tam, & Tyler, 2010)。而抑制功能被認為和大腦右額葉皮層是密切相關的(Aron, Robbins, &Poldrack, 2004), 當抑制功能不足時, 額葉皮層的激活程度會較高(Dempster, 1992; Hartley, 1993;Arbuckle & Gold, 1993)。由此推斷, 老年人舌尖現象增多和抑制功能不足有關。

Cross和Burke (2004)指出, 抑制不足的作用在老年人的舌尖現象上更為明顯, 抑制發生作用可能包含兩個過程：一是干擾詞匯在語義系統中廣泛的“傳播”, 并激活和目標詞相關的干擾詞匯; 二是由于老年人難以有效地控制激活的干擾信息進入到意識層面, 造成干擾信息反復出現在頭腦中。可以看出, 抑制的作用可能發生在語義系統激活階段,如果被試能在語義激活階段抑制住干擾詞的影響,舌尖現象將可能減少。

分析可知, 現有關于抑制與言語老化的研究大多側重分析抑制測驗成績與老年人言語表現的相關關系, 無法做因果推論, 不能闡述清楚抑制在言語老化中的具體作用。而實驗室研究很少操縱抑制各子功能, 它們各自在言語老化中的影響如何尚屬未知。舌尖現象是老年人最常發生的語言表達困難(Ryan, Meneer, & Trovato, 1994), 對老年人生活中的言語交流有非常不利的影響。但是目前舌尖現象的研究沒有操縱抑制各子功能, 難以進行因果推論,因此抑制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具體作用機制亟待明晰。

本研究將通過操縱抑制的子功能, 探討其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具體作用, 這不僅有利于闡明抑制和舌尖現象老化的因果關系, 了解舌尖現象老化的心理機制, 還能為改善老年人舌尖現象、提高其生活質量提供依據。此外, 如能證實抑制各子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具體作用, 對于明晰老年人言語功能的老化機制也具有重要的意義。由于壓抑子功能指的是對來自個體心理內部的強優勢反應的壓制, 難以進行實驗操作, 故本研究只考察通達、刪除子功能對老年人舌尖現象的影響。本研究擬通過實驗室研究驗證以下兩個假設：

如果老年人因為通達子功能不足而使其舌尖現象增多, 那么在需要較高通達功能的條件下, 老年人比年輕人出現更多舌尖現象; 如果老年人因為刪除子功能不足而使其舌尖現象增多, 那么在需要較高刪除功能的條件下, 老年人比年輕人出現更多舌尖現象。

2 實驗 1：通達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2.1 被試

在北京招募18~33歲的年輕被試30名(男性10名), 平均年齡為22.73 ± 2.89歲, 平均受教育16.27 ±1.74年, 解詞測驗18.17 ± 2.07分。在北京各社區招募60~79老年被試30人(男性9名), 平均年齡為68.17 ± 5.63 歲, 平均受教育 14.63 ± 2.16 年, 解詞測驗17.43 ± 2.01分。被試均以漢語為第一語言, (矯正)視力正常, 無腦部疾病、認知損傷。年輕人受教育水平顯著高于老年人, t(58) = 3.23, p < 0.01; 但解詞測驗得分無顯著年齡差異, t(58) = 1.39, p > 0.05。

2.2 實驗設計

參照Brown和McNeill (1966)使用的舌尖現象實驗任務, 采用 2(干擾條件：有、無)×2(年齡組：老年、年輕)的混合設計, 干擾條件為被試內變量,年齡組為被試間變量, 因變量為舌尖現象比例, 即出現舌尖現象的題目數量/題目總量。干擾條件下,給被試呈現舌尖現象的誘發問題的同時還將呈現一個干擾刺激, 見圖 1, 要求被試盡量忽略干擾刺激, 此時被試需要阻止干擾刺激進入到注意中心,反映的是通達功能。無干擾條件下只呈現誘發問題。如果老年人舌尖現象和通達功能不足有關, 那么老年人更容易受到干擾刺激的影響而出現更多的舌尖現象, 此時舌尖現象比例的年齡差異應該顯著大于無干擾條件。

圖1 有干擾(左)和無干擾(右)條件下的舌尖現象誘發問題

2.3 測量工具與材料

舌尖現象任務

使用計算機呈現誘發問題, 被試閱讀后若知道答案就大聲說出答案(目標詞); 不知道答案則報告“不知道”; 如處于舌尖狀態則報告“舌尖”。完成一題后進入下一題。每個題呈現時間不限, 由被試自己控制答題速度, 要求被試如實作答, 不允許猜測和反復思考。舌尖現象的操作性定義為：暫時說不出答案, 但是認為自己知道, 感覺答案就在嘴邊。舌尖現象比例的計算公式為：出現舌尖現象的題目數量/題目總量。

任務材料

由于以往研究被試多為西方人, 使用的問題對中國被試太過陌生, 難以誘發舌尖現象,很有必要編制適合中國被試的實驗材料。

招募年輕被試26人, 老年被試18人進行預實驗。參考Nelson和Narens (1980)、Schwartz (2010)以及張紅亞(2013)選用的常識性問題, 共編制 300道題目, 如“宋朝的開國皇帝是誰(趙匡胤)？”, 問題范疇涉及歷史、地理知識和生活常識等。

使用問卷方式呈現問題, 要求被試仔細閱讀問題后根據其對問題答案的知曉情況進行評分：1代表知道答案并能準確說出, 2代表不知道答案, 3代表正處于舌尖現象。根據被試的作答情況刪除完全不能誘發舌尖現象的問題, 即被試完全知道答案或者完全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最后剩下共 170道題,誘發舌尖現象的比例為0.1697 ± 0.094。將170道題隨機平分成兩組作為干擾組、無干擾組的題目,兩組題誘發舌尖現象比例分別為0.1698 ± 0.094和0.1695 ± 0.093, 差異不顯著, t(84) = 0.02, p > 0.05。

干擾刺激

老年人可能難以抑制語義相關刺激的干擾, 造成舌尖現象老化, 故通過預實驗得到和目標詞具有語義相似性的干擾刺激。語義相關度是指兩個概念之間共享語義特征(方燕紅, 張積家,2013)。兩個概念之間共享的語義特征越多,它們相關度就越高。如“貓”與“狗”、“貓”與“螞蟻”之間都存在語義關聯, 三者都屬于“動物”的類別, 但“貓”和“狗”的語義相關度比“貓”與“螞蟻”高。由三名心理學專業碩士生共同設計出3套具有語義相關的錯誤的干擾刺激, 每個誘發題目均有3個錯誤的語義干擾刺激(如, 熱干面是我國哪個城市的傳統美食？答案為武漢, 干擾刺激為長沙、南昌和澳門)。另外招募年輕被試 15名, 要求被試閱讀題目之后,分別對給出的3個干擾刺激與正確答案之間的語義相關程度進行1~7評定：1表示語義相關度低, 7表示語義相關度高, 語義相關度評分在 1.13~6.40之間, 平均分為3.57 ± 1.27。方燕紅和張積家(2013)發現語義相關度高的干擾詞有利于檢索提取目標詞。但如果干擾詞和目標詞的語義相關度過低則不存在干擾作用。因此我們選擇了中等語義相關度的干擾刺激(平均分為 3.85)作為干擾詞, 此外, 對答案的詞頻(0.008 ± 0.014)和干擾詞的詞頻(0.023 ±0.074)進行t檢驗顯示, 差異不顯著, t(85) = –1.79, p =0.075 > 0.05, 表明答案詞和干擾詞的熟悉度一致。

受教育水平、詞匯理解能力被認為是影響舌尖現象年齡差異的可能原因之一(Dahlgren, 1998; Cross& Burke, 2004), 因此后續的數據分析應考慮把教育水平、詞匯理解能力等因素作為協變量進行控制。

詞匯測驗 采用韋氏智力成人量表(城市版)詞匯分測驗(龔耀先, 1992)考察詞匯理解能力。從詞匯分測驗中隨機抽取 10個詞語, 請被試解釋每個詞語的含義。每個詞的得分在 0~2分之間, 總分在0~20分之間, 分數越高表明詞匯理解能力越好。

2.4 實驗程序

被試先填寫基本資料(姓名、年齡、性別、受教育水平等)后進行詞匯理解能力測驗, 隨后接受實驗任務。

有、無干擾實驗條件的先后順序在被試間進行平衡。使用計算機(屏幕分辨率為1024×768)呈現實驗任務, 字體為60號宋體。有干擾條件下, 舌尖現象誘發問題的上/下位置將隨機出現一個斜體的干擾詞(Samanez-Larkin, Robertson, Mikels, Carstensen,& Gotlib, 2009; 高悅, 2013), 兩種實驗條件開始前各有2道練習題, 確保被試了解規則。

無干擾條件下指導語為：請仔細閱讀問題后作答(不要猜測), 如明確知道答案, 請大聲說出來;如感覺自己知道答案, 但說不出來或只能說出答案的一部分, 請報告“舌尖現象”; 如完全不知道答案,請報告“不知道”。干擾條件則在無干擾條件指導語的基礎上增加一句：呈現問題時, 屏幕會出現一個斜體詞語, 越不注意它, 成績就越好。

2.5 結果

2.5.1 背景變量分析

進行相關分析, 只發現受教育水平和兩種實驗條件下的舌尖現象比例相關達到顯著(r=–0.262, p < 0.05, r= –0.291, p < 0.05), 下一步分析中只將受教育水平作為協變量進行控制。

2.5.2 實驗操作檢驗

若干擾詞起到干擾效應, 本來知道答案的題目可能會出現更高的錯誤率, 報告錯誤答案的比例應高于無干擾條件。對被試認為知道答案卻報告錯誤的比例進行t檢驗發現干擾條件下的錯誤比例(0.27 ±0.16)顯著高于無干擾條件(0.19 ± 0.10), t(59) = 6.37,p < 0.001, 說明干擾刺激起到干擾作用。

2.5.3 通達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圖2 不同條件下各年齡組的舌尖現象比例

表1 不同條件下各年齡組的舌尖現象比例

3 實驗 2：刪除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3.1 被試

在北京招募19~27歲的年輕被試共30名(男性11人), 平均年齡為 22.47 ± 1.94歲, 平均受教育16.07 ± 1.29 年, 解詞測驗 18.67 ± 1.69 分。在北京社區招募61~78歲老年被試共30人(男性9人), 平均年齡為68.93 ± 5.42歲, 平均受教育14.20 ± 2.40年, 解詞測驗15.70 ± 3.50分。實驗2被試系重新招募, 均以漢語為第一語言, (矯正)視力正常, 無腦部疾病、認知損傷。兩組被試的受教育水平(t(58) =3.76, p < 0.001)和解詞測驗得分(t(58) = 4.19, p <0.001)均存在顯著的年齡差異。

3.2 實驗設計

采用2(是否激活干擾：是、否)×2(年齡組：老年、年輕)的混合設計, 是否激活干擾信息為被試內變量, 年齡組為被試間變量, 舌尖現象比例為因變量。

由于考察的是刪除功能, 所以應事先讓被試在頭腦中激活干擾信息。在激活干擾信息條件下, 被試先對干擾信息進行學習后再進行舌尖現象任務,借用實驗1中的干擾材料作為干擾信息。不激活干擾信息條件下, 被試直接進行舌尖現象任務。

激活干擾條件下, 為更好的完成舌尖現象任務,被試需刪除注意中心里激活的干擾信息, 需要較好的刪除功能。如果老年人出現舌尖現象是由于其刪除功能不足, 那么在激活干擾信息條件下, 舌尖現象比例的年齡差異應當顯著大于不激活干擾信息條件。

3.3 測量工具與材料

實驗2中采用的詞匯測驗、舌尖現象任務干擾刺激均與實驗1相同。

3.4 實驗程序

被試進入實驗室填寫基本資料(姓名、年齡、性別、受教育水平等)后接受詞匯理解能力測驗, 隨后接受正式實驗任務。

實驗條件的順序在被試間進行平衡。不激活干擾信息條件, 實驗程序類同實驗1的無干擾條件。激活干擾信息條件下, 被試在舌尖任務前先對 85個干擾詞進行學習, 為確保被試認真加工干擾刺激,主試事先告知被試學習之后將進行再認測驗。兩種實驗條件開始前均各有2道練習題, 以確保被試了解規則。

干擾信息學習任務中使用計算機呈現干擾詞,每個干擾詞呈現2秒, 學習完畢后進行30道數字比較任務。再認測驗時, 從 85個干擾詞中隨機挑選30個, 要求被試對這 30個詞匯進行是否學習過的再認判斷。如果再認成績顯著高于隨機猜測概率,則說明其對干擾詞進行了學習, 再認率 = 正確判斷數/總數(黃一帆, 王大華, 肖紅蕊, 姜薇, 2014)。

3.5 研究結果

3.5.1 背景變量分析

進行相關分析發現, 受教育水平、解詞測驗得分和舌尖現象比例相關均不顯著, 下一步分析中不將受教育水平、解詞測驗得分作為協變量控制。

3.5.2 實驗操作檢驗

對被試的再認率進行 t檢驗, 年輕組再認率為0.79 ± 0.14, 顯著大于隨機猜測率, t(29) = 11.54, p <0.001; 老年組再認率為0.64 ± 0.19, 顯著大于隨機猜測率, t(29) = 4.02, p < 0.001。且年輕組再認率顯著高于老年組, t(58) = 3.63, p < 0.01, 提示兩組被試對干擾刺激均進行了認真的學習。對兩種實驗條件下被試認為“知道”答案卻報告錯誤答案的比例進行t檢驗發現, 激活干擾條件下的錯誤比例(0.30 ±0.15)顯著高于不激活干擾條件(0.23 ± 0.15), t(59) =5.98, p < 0.001, 說明實驗處理有效, 事先進行學習干擾刺激激活了更多干擾信息。

3.5.3 刪除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4 討論

本研究通過兩個實驗探討抑制的子功能(通達和刪除)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支持抑制不足理論, 并進一步拓展該理論的內容。抑制不足理論認為當個體通過語義線索激活目標詞時, 與目標詞相關的干擾詞會干擾對目標詞的提取, 造成檢索路線的偏離, 最終導致更多的舌尖現象。但并未闡述干擾詞的可能來源以及其是如何造成檢索路線偏離的。本研究表明干擾詞來自于個體內部和外部,抑制功能差的老年人可能被來自外部的干擾信息占據注意中心而導致無法提取目標詞(即通達功能較弱), 也可能無法從之前激活的信息中轉移注意導致目標詞匯提取失敗(即刪除功能較弱)。

在實驗1中無干擾的自然條件下, 年輕、老年人的舌尖現象比例為7.9%和13.3%, 與前人報告的結果一致。如Choi和Smith (2005)、James和Burke(2000)使用一般知識問題得到年輕人舌尖現象比例分別為8%與7.9%, Cross和Burke (2004)使用圖片誘發年輕人舌尖現象比例為8.1%。James和Burke(2000)發現老年人舌尖現象比例為 13.8%。這些說明本研究舌尖任務問題材料的選擇是合理的。

4.1 通達功能對老年人舌尖現象的作用

實驗1考察通達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干擾條件下被試需要阻止干擾詞進入注意中心,老年人通達功能不足難以抑制干擾詞的影響, 進而出現更多的舌尖現象。

實驗1的結果表明, 兩種實驗條件下舌尖現象均有顯著年齡差異, 老年人在干擾條件下舌尖比例顯著高于無干擾條件, 年輕人則無顯著差異, 且老年人的舌尖現象比例均高于年輕人; 此外, 對不同條件下兩組被試舌尖現象比例差值進行t檢驗發現,老年組的變化值顯著大于年輕組, 即施加干擾對老年人舌尖效應的影響更大。這些結果共同說明干擾使老年人出現更多舌尖現象, 而年輕人不受實驗操作的影響, 驗證了研究假設, 提示通達功能不足是老年人舌尖現象老化的重要原因。研究表明, 舌尖現象是最先進入頭腦中的相關單詞信息的阻礙造成的(Jones, 1989; Jones & Langford, 1987; Reason& Lucas, 1984; Roediger, 1974; Brown, 1991)。而 Meyer和 Bock (1992)在被試回答問題時呈現語義相關詞匯, 發現相比于其他詞匯, 語義相關詞匯導致了更多的舌尖現象, 提示語義相關詞匯可能是干擾目標詞匯通達的重要原因。在實驗 1中的干擾條件下,被試需要阻止斜體的干擾詞進入注意中心, 年輕人由于通達功能保存完好, 能夠有效的阻止干擾詞進入注意中心, 而老年人因為通達功能不足的緣故, 難以抑制住干擾詞的影響, 進而出現更高的舌尖現象。

Yin和Peng (2016)發現, 通達功能與老年人偏題言語增多無關, 與本研究結果不一致, 這可能與舌尖現象、偏題言語間的差異有關。偏題言語可能受已激活干擾信息的影響, 個體言語表達過多, 難以集中于當前話題、缺乏邏輯連貫性, 而負責抑制已激活信息的是壓抑和刪除功能。此外, Yin等人選取的任務難度可能偏低, 對老年人通達能力要求不高, 所以出現通達功能不影響老年人偏題言語的結果。而舌尖現象狀態下的個體言語表達能力不足,可能同時受到通達和抑制等功能的影響, 對實驗 1的操作檢驗顯示干擾刺激起到干擾作用, 任務對通達功能要求高, 故會出現和Yin等人不同的結果。

綜上可知, 老年人通達功能不足導致更多舌尖現象, 支持舌尖現象的抑制不足理論。

4.2 刪除功能對老年人舌尖現象的作用

實驗2探討刪除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激活干擾條件下, 被試需要從注意中心中刪除那些事先激活的信息, 才能夠較好的完成舌尖現象任務。

學者認為, 老年人刪除功能不足, 難以刪除在檢索過程中激活的無關信息, 容易使當前檢索任務的偏離正確的方向, 從而產生更多的舌尖現象(Abrams, Trunk, & Merrill, 2007)。對被試成績進行分析發現, 激活干擾條件下存在顯著年齡差異, 老年人舌尖現象高于年輕人, 不激活干擾條件下年齡差異不顯著。此外, 老年人在激活干擾條件下舌尖比例顯著高于無干擾條件, 而年輕人沒有顯著差異,說明激活干擾使老年人出現更多舌尖現象, 而年輕人舌尖現象不受實驗操作的影響。這證實了假設,激活干擾后舌尖現象比例的年齡差異變大, 顯著大于不激活干擾條件。

實驗操作檢驗發現年輕組再認率顯著高于老年組, 可以理解為學習程度或記憶效果不一致。這可能和老年組較差的記憶功能有關。對干擾詞的學習程度直接關系到干擾信息在頭腦中激活的程度,學習越深入, 干擾詞在舌尖任務中產生的干擾作用越大。老年組對干擾詞的學習程度差, 其激活的干擾信息應少于年輕組, 若老年人刪除功能和年輕人一樣好, 老年人的舌尖現象應該少于年輕人。實驗結果顯示激活干擾條件下年輕組舌尖現象比例顯著低于老年組。老年人在對干擾詞的學習程度較差的情況下仍然出現了更多的舌尖現象, 說明老年人的刪除功能確實比年輕人差。這可從側面證明刪除功能不足是舌尖現象老化的重要原因。

為何不激活干擾條件下舌尖現象并沒有出現年齡差異？我們對比了實驗 2(不激活干擾信息條件)和實驗 1(無干擾條件)的舌尖現象比例, 發現老年人在兩個研究中的舌尖現象比例差異不顯著(t(58) = 0.38, p > 0.05, 0.140 vs 0.133), 而年輕人舌尖現象比例差異顯著(t(58) = 2.62, p < 0.05, 0.120 vs 0.079), 所以實驗 2中舌尖現象比例年齡差異不顯著可能是年輕被試造成的。使用t檢驗對兩實驗中年輕被試背景信息進行分析, 發現受教育水平(t(58) =–0.51, p > 0.05, 16.07 vs 16.27)和詞匯測驗得分(t(58) = 1.03, p > 0.05, 18.67 vs 18.17)上均不存在顯著差異。是否和兩組年輕被試的知識面不同有關？對兩個實驗中年輕被試的知道率和不知道率進行 t檢驗, 均未發現顯著的差異(知道率：t(58) = 0.20, p >0.05, 0.615 vs 0.607; 不知道率：t(58) = –0.54, p >0.05, 0.261 vs 0.283), 表明和年輕被試的知識面無關。不激活干擾條件下舌尖現象年齡差異不顯著的原因有待進一步探討。

總之, 老年人不能有效刪除之前激活的干擾信息, 出現更多舌尖現象, 證實了抑制不足理論, 舌尖現象老化可能與老人刪除無關干擾信息能力的隨齡衰退有關。

在兩個實驗中, 實驗條件下被試認為“知道”答案卻報告出錯誤答案的比例均顯著高于控制條件,說明干擾刺激確實激活了更多錯誤的干擾信息, 實驗任務對抑制功能的要求較高。老年人由于通達、刪除能力不足, 阻止無關信息進入注意中心、從注意中心中刪除與當前任務無關信息的能力下降, 故會出現更多舌尖現象。

本研究使用實驗室研究方法操縱抑制的通達、刪除功能, 能夠為抑制和老年人舌尖現象間的關系提供因果層面的解釋; 同時拓展補充了抑制不足理論的內容, 為老年人舌尖現象的解釋提供了更明確的觀點, 即阻止無關信息、刪除語義相關的干擾刺激的能力下降, 是老年人舌尖現象增多的重要原因。在實踐上, 本研究能為改善老年人舌尖現象提供重要依據和啟示：(1)在認知干預上, 可以設計專門針對抑制子功能進行訓練的方案以期改善老年人通達、刪除功能; (2)在日常生活情境中, 可致力于減少老年人言語交流環境中的干擾信息, 談話中如果涉及話題的轉換, 應多強調當下話題。

5 研究不足

本研究證實了抑制的通達、刪除功能對老年人舌尖現象的影響, 一定程度填補了該領域的空缺,但由于目前關于抑制和老年人舌尖現象關系的研究較少, 因此本研究結果尚需進一步研究驗證。另外, 雖然證實了通達和刪除功能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有重要作用, 但尚未清楚兩者中誰的作用更大,還需要進一步研究進行確定; 同時, 我們沒有操縱壓抑功能探討其在老年人舌尖現象中的作用, 未來的研究可繼續探討這個問題。最后, 本研究為實驗室研究, 實驗材料不能完全涵蓋日常生活中引發舌尖現象的言語問題, 且本研究選擇用來誘發舌尖現象的問題涉及文史知識, 要求被試具有一定的教育水平, 故本研究結果在推廣時需要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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