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大陡然興起去一個地方,也不會將旅行視為漫無目的行走。于是當路人問起,為何要來天水時,我便脫口而出早在心里的答案—因這是曾經路上的一個遺憾,所以往后每每在夢里出現一個麥積幻影。于是莫名想念一個未曾來過的地方。
通往麥積山的路并不好走,其間因施工而揚起的黃土如夢與現實間的混沌介質。小型面包車顛簸行在烈日籠罩的土路上,干燥是陜甘的特質之一。導游小陳說,天水被稱作“隴上江南”,算是這一帶較濕潤的了。但漸入深山才真正感受到一派濕潤,與城市截然不同的景區,滿目皆是正當夏日、漸次分明的墨綠。
進入口后徒步到達山腰平臺,終于見到身后谷垛般的麥積山,所謂“麥積”,正是形容稻谷豐收后積少成多的樣子。八百里秦川,有如此規模及精美度的石刻藝術屈指可數。作為中國四大石窟之一,同此前去過的敦煌相比,這里少了幽明幽魅的神秘感,多了人間煙火的俗家況味。抬頭望去,標志性的三尊佛刻占據半山處的顯眼位置,面對眾生袒露著他們溫和的笑意。隨小陳沿“東上西下”線路進行參觀,鋼梯嵌接在山側,呈大大小小的“之”字形,凌空高懸卻也不覺陡峭。而每上一級,過一個轉折,便可見一扇門扉,一個展室。罔顧身后穿梭而過的人群,貼近那些鐵絲包覆的木門,朝縫隙中窺去,觀望進一個歷史的側面。那些開鑿于后秦、多完成于北朝的石刻佛像,臨山壁雕鑿,經過無數供養人及時光的敬禮,安于此,眠于此,仿佛世間再無什么能將這種靜謐喚醒。我看見昏暗光線中的“一佛二菩薩”,魏晉南北朝佛造像多呈這番結構,他們身著的袈裟漸變成淺色,但眉眼卻如千百年前一樣安詳。




有多少次,身在異國的我夢見過這個地方,夢中自己置身在一處洞窟內,或俯仰而視佛的塑像,或拿起粘了礦物顏料的繪筆為其著上一縷顏色。沒有具體時空,亦忘記自己是誰。而如今于高處的看臺遠眺一眼蒼翠成片的麥積景區,雖未逢秦州八景之首的“麥積煙雨”,卻有另一派清疏俊朗,大隱隱于市的恣意與豪氣。于心里琢磨一木匾上題的“事無了了”佛家語,是是與非非,煙消云滅,不過如此。
午后返回天水市,相繼參觀了伏羲廟和南宅子。皆形式大過內容。我想,若趁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來,或許能看到更多民俗活動。而赤日炎炎下,市民們進入一種慢節奏的生活步調,在廣場找一樹蔭下象棋,或吹嗩吶,敲花鼓,吼一把秦腔。而廣場墻上“華夏子孫”的標語顯得格外醒目。
2011年時,我曾走訪甘肅,由蘭州到夏河的拉卜楞寺,途徑敦煌,最后沿嘉峪關的鐵路線返回西安。走了一段絲綢之路。在綠皮火車停靠天水站時,同行友人在此分別,他邀我一同下車去看看麥積山。我問,有何看頭?他回“麥積煙雨”。我當時覺得,那是個十分抽象的場景,更礙于旅途計劃所限,便無心下車游覽。卻不想,之后便一直一直縈繞在了夢境中。
或許我早就被什么東西牽引著,是注定要重返一次絲綢之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