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青年時代的蘇童,都是以先鋒作家的姿態出現在讀者面前,他的小說總是充滿著奇特的想象,“營造陰森瑰麗的世界,敘說頹靡傷感的傳奇。”[1]但在經歷了人世的浮沉與滄桑,蘇童開始尋求不同的創作風格,在2002年推出了《白雪豬頭》,讓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蘇童。
關鍵詞:轉型;溫情;女性
作者簡介:宋智(1993.8-),女,漢族,山東威海人,曲阜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1-0-02
《白雪豬頭》發表于2002年《鐘山》第一期,用一個不太文雅的名字,帶讀者看到六七十年代感覺荒唐可笑的生活以及女性中之間的溫情。很難想象,一個母親,在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凌晨就提著籃子去排隊買豬頭,僅僅為了家里四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能吃的上肉。但排到母親時,卻被掌管肉食的張云蘭告知,沒有豬頭了。母親氣不過,明明數著有八個豬頭,自己排在第六位怎么就沒了呢?想到家里孩子正翹首以盼自己能帶回一點貧窮年代的葷物,她義正言辭的與張云蘭理論著,原本以為買不到豬頭的其他人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母親,吃驚地發現,他們統統站在張云蘭那一邊了,唯一替她說了幾句話的見喜母親,在寬慰母親幾句話之后,亦“轉過身去站到隊伍里,趁我母親不注意,也向她翻了個白眼”[2],從這小小的細節,我們不難發現,在物質極為匱乏的年代,人性惡的一面會被無限激發出來的。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在沒有涉及的切身利益之時,人們總是會維持面子上的和諧,但當自己的利益被侵犯時,會不惜一切捍衛自己可憐而微小的利益。圍觀的群眾沒有站在弱勢的母親這邊,反而站在了以權謀私的張云蘭那頭,為虎作倀,無非就是想拉點關系,以求在貧困年代能乞討點豬肉,勉強維生而已。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曾經的蘇童,依舊是那么冷酷,殘忍的撕開現實真相,將血淋淋的生活擺在讀者面前,讓你不得不看,無法逃脫。
母親帶著怨氣回到家里,一個女性的尊嚴與人格讓她低不下頭去與張云蘭講和,但是,當她看到家里四個眼巴巴想吃肉的孩子時,終究是沒能敵過女性體內特有的溫情,拿起為丈夫做的假領子,去了找鄰居小兵母親,借此打開門路,緩和與張云蘭之間的關系。“小兵家沒什么了不起的,他父親在綢布店,母親在雜貨店,不過是商業戰線……一個手里管著棉布,一個手里管著白糖,都是緊俏的憑票供應的東西。”[3]讀到這里,所有的疑惑便清晰明了,在憑票供應的年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靠利益維持著。母親請求小兵做中間人,打通她與張云蘭之間的關系,不出所料,那邊回話了,“張云蘭的口信之一概括起來有點像毛主席的語錄,既往不咎,治病救人,口信之二則溫暖了我母親的心,她說以后想吃什么,再也不用起早貪黑排什么隊了,隔天跟她打個招呼,第二天落了早市只管去肉鋪拿。只管去拿!”[4]“只管去拿!”多么令人心動的條件啊,作為回報,心靈手巧的母親要在一周的時間內,趕在年前,替張云蘭家四個男孩子一個男人做出五條褲子,為了孩子的肚子,母親咬咬牙,同意了。按照讀者的思維,小說在這里便可來一個圓滿的大結局,褲子送過去了,孩子們過年也可以吃上令人垂涎的豬頭了,可是,蘇童卻在這里又來了一個急轉彎,“張云蘭從肉鋪調到東風鹵菜店去了!早不調晚不調,她偏偏在我母親做好了那五條褲子以后調走了!”[5]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心里早已苦成黃連,為了孩子,母親一方面承受著來自女兒的不理解,一方面要接受來自丈夫的冷嘲熱諷,“我母親在縫紉機前說,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我父親在床上說,掉出來才好。我母親說,這天怎么冷成這樣呢,手快凍僵了。我父親說,凍僵了才好,讓你去拍那種人的馬屁!”[6]在寒冬臘月,僅僅是為了孩子的口腹,一個母親連夜奮戰,手指凍僵不說,心也被家人的冷言冷語所冰凍。生活終歸是生活,它不會按照人心所想而生,為活。它給原本就苦苦支撐的母親的心弦壓上了最后一根稻草,過活下去的希望全然瓦解,“我們對于春節菜肴所有美好的幻想,最終像個肥皂泡似的破滅了。我母親明顯帶有一種幻滅的懷疑,她對我們說,今年過年沒東西吃,吃白菜,吃蘿卜,誰要吃好的,四點鐘給我起床,自己拿籃子去排隊!”[7]蘇童給我們描繪了一個令人感到絕望的人生百態圖,作品進行到此,似乎并沒有逃離作者往日絕望感的塑造,一個為生活而苦苦維持的女性,竭盡所能,傾其所有,在這里仍不能達成她作為一個母親做基本的愿望嗎?
小說在最后又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使讀者在懷疑人生之時,在黯淡無光的未來中,看到了人性當中的一絲微光。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女性,在除夕那天的清晨,出現在我們家門前。“有個裹紅圍巾穿男式工作棉襖的女人正站在我們家門前,女人的手里提著兩只豬頭,左手一只,右手一只,都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大豬頭,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女人的圍巾和棉襖上落滿了一層白色的雪花,兩只大豬頭的耳朵和腦袋上也覆蓋著白雪,看上去風塵仆仆。”[8]從覆蓋著白雪的豬頭那里,我們不難看出,這個女人在我們家門前等了很久,很久,甚至都沒有敲門,“她說,別叫你媽,讓她睡好了,她很辛苦的。”,“你媽媽再能干,尼龍襪她是織不出來的。”[9]而這個女人,竟然是那個以權謀私,冷酷無情的女人——張云蘭。落著白雪的豬頭不僅是寒冷除夕令人感到溫暖的禮物,更溫暖了無數讀者之前被冰凍的心。試想,當時張云蘭已經不在肉食店工作了,她是如何在年節這個緊要的關頭,送來兩頭巨大的豬頭?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態,給孩子穿上了緊俏的尼龍襪的?她必定是如同曾經的母親一般,凌晨便去排隊,在風雪大作的清晨,為母親送來了豬頭,這個豬頭,已然不是普通的豬頭,它是一家人還能懷揣著希望繼續生存下去的豬頭,它是令讀者在現實已然黑暗殘酷中,仍可以尋求一絲慰藉的豬頭,因為讀者從中可以看到人性的美好,盡管他們會為了一絲利益而斤斤計較,但是他們沒有拋棄為人的基本底線,是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
這是蘇童不同以往的小說創作,他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個個普通百姓,令人讀之產生共鳴。青年時期的蘇童,作品其充滿著暴力、死亡等主題,加之以神秘傷感、陌生化的語言。但是步入中年的蘇童,開始嘗試表達人世間的溫暖與平民生活,用一種溫和不具攻擊性的創作,力圖展示人性的美好與人情的溫暖。在《白雪豬頭》一文中,蘇童塑造出在困境中仍可以尋求生存希望的、堅忍而又頑強的女性形象,他用這些獨立、富有善心的女性,傳達出一種明亮而柔美的人間溫情。“我在創作中寫女性時,常設身處地,站在女性角度運思,不斷琢磨揣測,就像置身戲臺,男扮女裝反串演一回戲。這樣創作出來的人物,能夠得到大家認可。”“我小說中的人物鮮有階層標志,也就是說我從未刻意寫某一個階層的生活,所謂小人物的主要特征是他們關心柴米油鹽勝過政治、藝術和新聞,他們不考慮生活的意義而只關心怎么生活下去。我從不鄙視這樣的生活,但我有義務審視這樣的生命。”[10]蘇童正是抱著這樣的態度去寫女性,寫人生,在作品中無聲的傳達著人性的善良與溫暖,使小說擺脫了一般人性之丑的敘事主題,讓讀者在看透世間人性涼薄的事實之后,仍能尋求一絲世間的愛與溫情。
參考文獻:
[1]王德威.南方的墮落與誘惑[J].讀書,1998,(4).
[2]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3]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4]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5]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6]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7]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8]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9]蘇童.白雪豬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10]蘇童、王雪瑛.回答王雪瑛的十四個問題[A].紙上的美女——蘇童隨筆選.[C].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