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藝復興時期,新興的資產階級主張借助古代文化精神摧毀以“神”為中心的封建宗教道德意識形態,建立以“人”為中心的新的思想文化體系,在文學的文化精神上主張以人為本,著力描寫現實生活、肯定人的權力,再現人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欲求,關注現實的人生,在總體上體現為一種“人文主義”思想。作為一場大規模的反封建、反教會的思想文化解放運動,影響著這一時期的小說創作,所以,這一時期的小說創作不但具有強烈的時代色彩,而且具有強烈的文化批判色彩。
關鍵詞:文藝復興;反叛型人物;小說
作者簡介:李靜麗,女,內蒙古社會科學院雜志社編輯,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新聞傳播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1--02
文學作為藝術的主要實現形式之一,與其他藝術形式一樣體現著創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并以藝術的手段創造性的展示著生活方方面面,而小說作為文學的重要體裁形式,其發生與發展都有著悠久的歷史。中西小說作為一種散文敘事文體均源起于民間的傳說。在西方,“小說”(fiction)一詞的本意是“散文式的虛構故事”,強調敘事的虛構性和杜撰性,與中國的“以史論詩”有所不同,而“小說”(novel)特指的是近代新興的、具有廣闊社會內容的長篇小說。本文主要從古希臘羅馬的敘事文學傳統、原始小說和中世紀敘事文學人物潛在的反叛因子的源起著手,分析文藝復興小說的創作模式,藝術手法等來闡釋其新型主人公形象的產生及其反叛性的流變。
古希臘文學作為西方文學的源頭之一,反映了西方從氏族社會向奴隸制社會過渡時期的現實生活。神話作為原始氏族社會的精神產物,和史詩一同影響著后世的文學創作,神的故事和英雄傳說都體現著古希臘早期氏族社會的圖騰崇拜意識,特別是英雄主人公的敘事模式和敘事傳統一直是文藝復興以前文學創作的重要素材和表現內容,但神話中的一系列反叛型的英雄——普羅米修斯等——開始出現,雖然他們是以英雄的形象出現,可在他們的骨子里卻潛隱著反叛的因子,開始反叛權威,反叛束縛,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尋找真實、自由的自我。荷馬史詩作為歐洲敘事詩的典范同樣以神話的方式展現了古希臘特定的社會內容,表現了英雄時代人們的英雄主義理想,但善惡并舉的人物形象描繪體現了人性的復雜,人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復雜性、矛盾性和多樣性的承載體,雖然也都是偉岸的英雄形象,但他們既定的命運中同樣暗合著美與丑、真與假、善與惡的對立因素,在富麗堂皇的表象下同樣有一條叛逆的暗流在流淌著,在遵從命運的背后同樣有著反叛因子的蠢蠢欲動,但這一時期無論是神還是人注定都是無法逃離天定的命運的。
荷馬史詩作為西方敘事文學的源頭,西方小說的胚胎和原形,其旅程漫游的情節模式,時敘倒錯的敘述、強烈的浪漫抒情,對以后的中世紀傳奇以及文藝復興小說都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古代原始小說在古希臘時已經出現,公元前6世紀的“紙草小說”和公元前1-3世紀的“傳奇小說”給古希臘的文化繁榮帶來了新的氣息,世俗性的敘事開始一反“英雄”模式流行于市井之中,描寫愛情之風的小說開始出現,在古羅馬的小說《薩蒂里卡》中開始出現描寫小偷流浪行竊生活的章節,從內容上開創了西方小說描寫愛情、流浪生活、歷險的三大傳統。到了中世紀的敘事文學除了源于民間的世俗性以外,創作精神更加自由,騎士傳奇粗獷奔放的情調,大膽虛構的情節,對愛情自由的向往和突破宗教束縛的要求都是對原始小說的極大進步。從古希臘時期對神話傳說的記敘到中世紀敘事文學的發展,對于西方小說的產生都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人物也從先前單一的“英雄”類型開始不斷地多元化,更多地表現世俗生活中的下層人和普通人,使西方小說中的人物形象開始日趨平民化、世俗化,但在中世紀社會主流文學中,一種宗教人本意識仍舊起主導作用,以教士、貴族、英雄為主人公的創作模式仍占有主要位置,表現著濃郁的英雄主義精神和宗教色彩。
文藝復興時期,新興的資產階級主張借助古代文化精神摧毀以“神”為中心的封建宗教道德意識形態,建立以“人”為中心的新的思想文化體系,在文學的文化精神上主張以人為本,著力描寫現實生活、肯定人的權力,再現人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欲求,關注現實的人生,在總體上體現為一種“人文主義”思想。作為一場大規模的反封建、反教會的思想文化解放運動,影響著這一時期的小說創作,所以,這一時期的小說創作不但具有強烈的時代色彩,而且具有強烈的文化批判色彩。
這一時期文化價值觀的變化導致文學價值觀也出現了較大的變化,小說從內容到形式都體現了對封建主流文化的叛逆,其創作模式和藝術手法也相應有了較大的變化,使西方小說日趨完善,對現實社會強烈而深刻的揭露和批判不但體現著新興資產階級的文化要求和社會要求,也直接影響著西方后世小說的創作意識。文藝復興作為西方近代文化的黎明,以人的重新被發現宣告了中世紀的結束和現代社會的誕生,作為歐洲近代小說的初興階段,也是西方近代小說的開端。它不但繼承了荷馬史詩時期文學的敘事傳統,也實現了它的現代過渡,作為新興的文學形式較之以前的詩歌、戲劇在創作意識、表現內容上都有了新的發展和創新,具有了較強的世俗色彩和市民意識,對后世的小說創作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文藝復興小說開始完全突破古希臘羅馬文學中英雄主人公的傳統,以新型的主人公形象來表達對封建秩序的否定,使主人公具有了一定的文化反叛性。
“對小說中人物塑造手法的理解直接關系到對小說本身的理解。”文藝復興小說具有強烈的世俗色彩和市民傾向,反映了當時社會的主要價值取向,并以新型的反叛型人物表達了對封建社會的否定?;趯畔ED羅馬傳統敘事文學中英雄形象的篡改,新的“人”的形象首次屹立在神的面前,法國具有人文主義平民傾向的作家拉伯雷的《巨人傳》,繼承了法國中世紀民間文學的傳統,嬉笑怒罵,尖銳潑辣,用象征手法塑造了兩個在軀體和精神上都高大雄碩的巨人形象——卡岡都亞和他的兒子龐大固埃,全面地展示了新的文化要求下人對完全自由的向往和追求,從人的力量有無限發展的可能性角度表達了文藝復興精神。他們不但高大,而且縱情享樂,通過卡岡都亞的成長經歷向人們告誡只有肉體和精神上都得到解放和滿足才能成為真正的人,只有具備了新的知識才可以成為能力高強的有價值的人,而并不像古希臘羅馬文學中“神的故事”和“英雄傳說”那樣再偉大的神或人都受到本性和命運的桎梏,他們只要汲取知識就可以盡情享受生活、隨心所欲,體現了人文主義對自由平等的追求,“巨人形象”成了一個肉體和精神都健全的新一代的反叛英雄。
如果拉伯雷創作的是一個人文主義觀念和平民意識影響下的新型的反叛的巨人形象,那么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訶德則是一個內在情感豐富,矛盾復雜,具有人類普遍性的高度藝術化的反叛英雄。雖然他以騎士的身份出現,但他已經不是中世紀的騎士,是為了美好理想寧可粉身碎骨的勇敢斗士。他是一個瘋癲的斗士,在他的身上凝結著非理性的、不和諧的、怪異的因素,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雖然都那么荒唐,卻展示著一個真正的人不畏強暴,扶持正義的氣概,從另一個側面展現著“人”重新被發現的時代,對人的自由的向往,相對于古希臘敘事文學中的神和英雄,他雖然沒有理智卻是在為自己而戰,而神和英雄們卻為命運和神的旨意左右,雖然他們有著豐富的理性,卻永遠都在冥冥之中失去著自我,他們的崇高永遠來自他者,而堂·吉訶德卻在自我的“游戲”中反叛著世俗,成為自己的英雄,用美德和善良建構自己的理想,同樣體現著人文主義的理想。無論是卡岡都亞、龐大固埃,還是堂·吉訶德,他們都是新型的反叛英雄,是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人文主義形象,而“流浪漢”這一傳統形象,在西方原始小說時期就已經出現,而在文藝復興時期出現的“流浪漢小說”作為西方近代小說的一種模式,作品在描繪他們不幸命運的同時也描寫他們為生活所逼的各種生存行為,以展示他們對這個社會的消極反抗。他們是以往作家所不屑一顧的,主要以流浪情節為主展開敘事,而不以人物性格為主,關注下層社會,具有較強的平民意識和世俗色彩,他們多以舊有社會秩序的破壞者和叛逆者,雖然他們多為低俗的窮困階層和無業游民,但是更能反映出人文主義者的思想。
人物作為小說的主要內容,不但帶動小說情節的發展,而且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展現主題的重要方式。文藝復興小說力圖從社會各個階層來展示封建社會的不合理性,“文藝復興是一個瀆神的時代”,其小說也表現出濃郁的瀆神意識和批判精神。它繼承荷馬史詩的漫游旅程模式,以主人公漂泊流浪的生活經歷來展現社會生活的廣闊性和復雜性,表現著文化轉型時期下層人民的生活實貌,體現著一種平民意識,新型的反叛主人公形象在社會生活的潮流中身體力行沖擊著封建等級意識,動搖著中世紀的神學文化的根基?!毒奕藗鳌泛汀短谩ぜX德》都在充滿狂歡精神的文本表述中寄托著創作者強烈的人文主義精神和反叛意識??▽紒?、龐大固埃,還是堂·吉訶德作為西方近代小說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拉開了以自我的意志反抗社會束縛的序幕,他們“狂歡式”的人生經歷使他們獲得了一個全新的自我,堂·吉訶德雖然在自己的理想中一事無成,但他畢竟用自己的行為沖擊著舊有的社會體系,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文藝復興時期人們精神的自由和解放。
諷刺作為一種藝術手法在文藝復興以前的西方文學創作中有著悠久的歷史,世俗文學自產生以來一直作為非主流的文學樣式受到下層人民的喜愛,多以諷刺的手法把矛頭指向上層社會中的教士、貴族。在文藝復興小說中諷刺手法被極力推崇,在博加丘的《十日談》中以諷刺的手法將矛頭指向虛偽的宗教人士和故做高雅的貴族階層,表現出一種對自由愛情的向往和憧憬,體現著人文主義的理想和精神。文藝復興小說中人物的語言開始多樣化,多元化,更接近世俗生活的用語,摒棄了宗教貴族深奧復雜的道德說教,以一種語言的解放來體現創作者對精神解放的探尋。《巨人傳》中卡岡都亞剛一出世就喊著“喝呀!喝呀”,這不僅是一種新的欲求,更是一種新的渴望。
文藝復興小說中反叛型的英雄形象是古希臘羅馬文學中“英雄形象”的另一種延續,他們更具有社會性、世俗性,是活生生社會現實的建構者,也是神學社會的解構者,他們不僅體現了現實人的要求,而且具有一種文化批判精神,并不像荷馬史詩中的“英雄形象”是被歷史賦予以神性的,他們更是一種人性的,體現著人文主義的理想,向往著一種自由和平等。古希臘中英雄形象雖然已存在反叛的因子,但是他們仍舊是由神性束縛的,新型的反叛型英雄在文藝復興中產生流變,并日趨成熟是特定的社會的需要,是近代社會人們對自我認識的一個提升。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等因素的日趨完善,這一種流變仍會繼續,這已然是被歷史所證明的,但文藝復興小說的反叛型英雄作為第一次以健全成熟的形態登上文學圣地的人物,具有開創性的意義,體現著西方文學的理性精神,也為以后人物形象的流變產生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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