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淇
摘 要:話劇劇本在塑造人物時主要通過戲劇語言完成,即背景介紹、劇本臺詞、潛臺詞。而劇本臺詞在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情節發展方面起重要作用。本文以《北京人》中頗具語言特色的江泰為例,分析其角色語言對塑造自身人物形象的意義。
關鍵詞:《北京人》;江泰;角色語言;人物形象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1--01
劇作家曹禺在談到《北京人》的寫作動機時說:“當時我有一種愿望,人應當像人一樣活著。不能像當時許多人一樣活著,不能像當時許多人那樣活著,必須在黑暗中找出一條路子來。”這一句就很好地概括了《北京人》的表達主題“人該如何活著”,不僅在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這一命題適合在任何時代、任何環境討論。也正因此,《北京人》中每一個尋求人生出路的人物,時至今日依舊鮮活。而其中江泰這一人物頗具特色,并突出表現在其語言風格,劇本主要以五大段江泰參與的對話,塑造了其喜劇風格、悲劇命運的人物形象。
一出場就是一個“混蛋”加兩個“滾”字,“卷”了張順,罵了曾思懿,在曾文彩的阻攔下,凌厲地道出對曾家,尤其是曾思懿和曾皓的不滿。在與文彩的對話中,幾句便表明了他的身份、經歷與處境。“你以為你父親吃齋念佛就有人心么,傷天害理,自己的棺材抬在家里,漆都漆好了,偏把人家老姑娘坑在家里,不許嫁人。”此簡短一句便道出了曾皓在整部話劇中的作為。
第二段,由袁任敢對北京人的介紹引出他對現在“我們”過的日子的評判“希望而沒有希望”,而后客觀評價曾文清的“愛不敢愛”,評價自己的“天上計劃、地下妥協”這精彩的四段,長句、短句錯落有致,排比、對仗比比皆是,氣勢如虹又朗朗上口,邏輯層層遞入,由曾文清的“愛不敢愛”到“人類的墮落”,由談自己“杜甫的詩”般的夢想到“活死人”的自我否定,觀眾很容易被帶入對劇中角色與情節的深入思考,這里的角色語言已經不僅是簡單的推動情節發展,更是對角色性格與人物形象的一次深度挖掘。這樣大段近乎獨白的關于夢想與現實的角色語言,實質是曹禺利用江泰這一人物的語言特點,不斷反省、深化并對“人應該如何活著”發出提問,點明主題,閃爍著人文主義的光芒,迸發出引人自省的力量。
接下來,袁任敢僅說了三個字“請喝茶”,又馬上為江泰引出了實例素材,連珠炮似的談曾文清品茶,談自己愛吃,十七個好吃的店鋪特色張口即來,這段可謂話劇中江泰最出彩的部分,更是話劇表演中觀眾笑聲最多的部分,他以酒后“發揮”的勁頭,談著時而沉重時而有趣的話題,讓人感到江泰既天真直率又苦悶無助矛盾狀態,西洋式的教育使得他在曾家對事物發表觀點方面頗有自信,他也的確是能看到一些根本問題,而他的苦悶正在于他明知不可、不對、不該卻不能又無力改變。他既沾沾自喜于他能看清而又難過苦悶于只是看清。
正是這一段中,他以連珠炮似的精彩表達攻擊了曾文清,炫耀了自己的夢想,炫耀了自己對吃頗有研究,引發了觀眾陣陣叫好后,又哭著說自己“就會吃”“好牢騷”是個“廢物”、“大累贅”時,才格外令人心酸。這種笑中帶淚的角色語言的表達方式,體現了角色驕傲而又無力的生存狀態,成功地塑造江泰這一在近代文學作品中鮮有相似,特色鮮明的人物形象。也由此讓觀眾對江泰形象的悲劇命運產生深刻的同情,并希圖挖掘其悲劇道路的原因。
如果說,在第二段江泰的語言中,觀眾是同情他,覺得他是可愛的、明事理的、有希望的。那么在第三幕第一景中江泰的第三次出現的大段對話中,我們就能開始看到他這個“可憐之人”身上所體現的“可恨之處”,開始看到他悲劇命運的可能。他對不僅對曾家毫無責任感,甚至對文彩也漠不關心,文彩問他腳冷嗎?他不答。問他幾點了?他敷衍。文彩說鐘壞了,只換來一個白眼,從前他會開廠、做官,而現在從始至終都捧著《麻衣神相》認真的看相,全然忘了他曾說的理想與道理,理智與科學。他曾說曾思懿惡毒,卻開始理屈而氣壯的一再傷害曾文彩,已與曾思懿對曾文清的欺辱態度有之而無不及了。他開始說:“革他媽的命!把一切都給他一個推翻!”開始希圖發明一個“萬金油”似的藥,開始炫耀自己正交鼻運,在他身上我們依稀開始看到阿Q的影子。
通過分析第四次江泰有大段對話的人物語言,讓我們對江泰這一人物的命運走向開始喜憂參半,這是曾浩終于開會同意送棺材的場景,江泰一句“還演什么戲”撕掉了曾皓的最后一點尊嚴面具。而曾皓終于放棄棺材后,江泰油然而生的憐憫讓他叫了聲“爹”,這樣一個說話帶刺的人在曾皓最難過的第一時間送上了一絲溫情,實質讓人感到江泰本質是善的,他是有生而為人的對真善美的追求,這是喜。而不過三句話,他愛吹噓、口無遮攔的毛病就又現出來了。
第五段,也是最后一大段江泰的對話。在杜家人即將搬走棺材的最后一刻,在作者把矛盾沖突充分激化的時刻,在觀眾們期待著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留過洋、明事理、有人脈的江泰如救世主般出現并給曾家以希望時。江泰說:“我——來——了!”他的最后是伴隨著酩酊大醉,伴隨著偷拿東西,伴隨著進了派出所強說是去了“北京飯店”的虛榮,伴隨著房間土墻的轟然倒塌謝幕了。正如他的上場,粗魯謾罵,他的落幕,亦是瘋癲迷醉。
在這出現了江泰大段角色語言的五部分對話中,我們能在語言中感到人物形象的逐漸豐滿,更能感到劇中人物隨情節的逐步推進產生的一系列變化,這些角色語言充分體現了戲劇語言具有性格化與動作化的特點,對我們進行人物形象分析具有重要意義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