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兵,李 瑩
(安徽財經大學 國際經濟貿易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區域創新能力日益成為衡量一個地區國際競爭力和經濟發展實力的重要指標。地區之間由于資源稟賦、經濟發展水平以及知識技術基礎等因素的不同,對于技術的吸收能力、研發能力以及組織能力也有所差異,使得區域化的理論與實踐研究正成為當前的重要主題之一。2017年4月1日,我國正式提出設立雄安新區的國家戰略,希望以此來培育區域創新發展的新引擎,推動京津冀地區的協調發展。那么,如何才能有效地提升區域創新能力?如何利用地方資源開拓出區域創新的新模式?本文擬通過對國內外有關區域創新的研究文獻進行系統梳理,厘清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框架、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機理、評估體系以及影響因素等,以期更好地推動我國區域創新方面的研究。
對于區域創新理論的研究最早可追溯至Freeman,作者在對日本國家創新體系的研究中首次提出了區域創新的概念[1]。其后,Cooke等基于實證方法的研究進一步推動了區域創新研究的發展[2]。迄今為止,有關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成果頗為豐碩,大體上包括區域創新系統、創新能力的區域性和區域創新能力的轉化等三個不同的研究視角,并由此構成了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框架。
從區域創新系統的研究視角出發,Cooke等、溫新民、Delgado等、Huggins和Kitagawa認為,區域內不同機構通過細化分工以及不斷地交互式學習和改革,實現其共同的良性發展,從而在這些區域的關聯機構中形成區域創新系統[3-6]。企業在這樣的創新系統之下需要結合可用的區域資源來實現其自身的不斷超越。Edquist和Hommen認為創新系統不僅對企業的創新發展及擴散有著深刻影響,對各種重要的政治、經濟、組織、文化、社會及其他要素也有所影響[7]。蘇屹等則認為,區域創新系統是微觀層面的定義,是主要由創新環境、創新主體以及創新要素所構成的復雜社會系統[8]。
從創新能力的區域性來看,González-Pernía 等認為,由于受到各個地區內部社會資源、經濟發展水平、文化差異等因素的影響,區域創新能力具有異質性,不可被轉移、復制及購買[9]。劉強和范愛軍認為創新能力存在區域性,地理位置是影響區域創新技術可復制性的重要因素,而交通條件也是影響創新能力打破空間局限的重要因素之一[10]。
更多學者注重對區域創新能力轉化過程的探討。Stern等認為,開發新產品的潛力決定了區域創新能力的大小,同時各個部門的研發存量能夠實現對新技術、新工藝、新發明的資助與支持,因此增大研發投入強度將有利于提升區域創新能力。類似地,Riddel和Schwer認為,區域創新能力是一種潛在的創新能力,并在與生產等經濟活動相互關聯的過程中不斷地被激發出來[11]。柳卸林和胡志堅、邵云飛和譚勁松、陳勁等則認為,一個地區的知識儲備通過轉化為新的服務、工藝以及產品等,才能夠實現區域創新能力的培養與轉化[12-14]。
根據上述文獻梳理,圖1給出了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框架,據此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區域創新是一個微觀的系統概念,它整合了區域價值鏈不同分工環節的各類資源,通過交互式的聯動而實現系統內各個部門的良性發展。第二,學者們普遍認同創新能力存在區域異質性,對于創新能力異質性的研究多基于地理區位的橫向擴展,而缺乏關于創新基礎和背景的縱向關聯研究。第三,學者們在構建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框架時,普遍從多維角度進行指標選擇,但由于區域創新能力的復雜性,把所有相關因素都納入研究體系,將會是一個相當大的工程,因此學者們針對不同研究方向給予創新能力的界定以及構建的研究框架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但不可照搬。第四,創新能力的形成是一個動態的轉化過程,它是區域發展的潛在動力。多數學者傾向于從創新價值鏈的下游對創新能力加以衡量,而缺乏對創新價值鏈形成過程中動態管理的關注。
區域創新能力的理論基礎主要包括內生增長理論、國家創新體系理論、產業集群理論以及國家創新能力理論等。其中,以Romer的內生增長理論為理論來源的區域創新機理研究強調R&D的研發效率、研發質量以及知識存量的基礎效應,注重對創新基礎的分析[15-17]。以Nelson的國家創新體系理論為理論來源的區域創新機理研究則注重產學研之間的聯系與合作分析,強調區域創新政策與制度、教育水平等環境因素對技術創新的影響[14,18-19]。以Porter的產業集群理論為理論來源的區域創新機理研究,主要利用經典鉆石模型對產業集群效應加以分析,著重研究產業聯系、產業結構以及產業集聚等因素對區域技術創新和知識擴散的影響[10,20-21]。而Camagni和Capello、Hill等則從Furman的國家創新能力理論出發,注重區域的創新基礎、產業集群的創新環境、產學研各部門聯系的質量等在區域創新能力形成中的作用[22-23]。表1列示了區域創新能力形成機理研究的一些代表性文獻及其主要觀點。通過對上述文獻的梳理,不難發現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機理具有四個特征:
第一,復雜性。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涉及復雜的網絡系統,系統內部的社會資源是區域創新能力形成的基礎和催化劑;不同要素自由相互流通,共同支撐起區域創新能力的發展。
第二,開放性。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依賴于創新性活動過程,盡管這些過程的創造性是內生的,但其環境是開放的。通過與外界進行資源的互通與流動,完成了知識交流的過程;通過與區域外部環境的交流,各種創新產品、技術以及服務得以快速流動。正是這種開放性的環境,才有助于實現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

圖1 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框架
第三,異質性。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與區域內的社會資源豐裕程度息息相關。不同地區創新基礎設施水平具有很大差異,尚未發生的技術創新潛力更是存在明顯的區域異質性,由此導致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過程很難在區域間進行復制。
第四,動態性。區域創新能力實際上是將地區智力資源轉化為新的創新成果的動態過程。這樣的轉化過程涉及到知識的變化和流動,區域內部創新資源(如人力、信息等)不斷的更新,以及研發機構、企業、大學之間的不斷互動。可見,區域創新能力形成的本質即是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
為了研究區域創新能力,首先需要對其進行科學的衡量,因而如何構建合理的綜合評估指標體系就成為本領域的一個重要研究內容。學者們大多認為,合理規范的區域創新能力評估體系應當能夠客觀地反應出一個地區智力資本以及技術運作效率。表2列示了國內代表性文獻中所構建的區域創新能力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從目前關于區域創新能力指標評價體系的研究中,可以得出兩點結論。
第一,國內關于區域創新能力指標體系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既有針對地區差異而構建的創新能力指標體系,也有從國家層面進行分析的創新指標體系,更有從企業自主創新角度進行選擇的創新指標體系,創新指標體系的構建隨創新主體特性的不同而有所差異。

表1 區域創新能力的形成機理研究

表2 區域創新能力指標評價體系研究
第二,國內文獻所建立的指標體系較為松散且設定的主觀性較大,選取指標的重復率較高,尚未形成統一的評估指標體系。
第三,國際上關于區域創新能力的指標體系已趨于標準化。譬如,歐盟委員會與聯合研究中心自2001年開始發布《歐盟成員國創新記分卡》,將創新指標體系歸納為創新投入以及創新產出兩個一級指標。國內研究機構也在不斷地追隨國際研究的腳步。近年來,中國科技發展戰略研究小組在充分借鑒《創新指標》《世界競爭力年度報告》和《全球競爭力報告》的基礎上(《創新指標》是美國哈佛大學1991年發布的,該指標體系包括公共創新基礎設施的強度、支持創新集群的環境、兩者互動聯系的強度等指標,著重衡量區域發展的潛力;《世界競爭力年度報告》是瑞士洛桑國際管理學院(IMD)自1989年開始對外發布的,包括以基礎設施、城市綜合教育系統等為代表的硬件指標以及以政府政策、環境狀況、居民的健康水平為代表的軟件指標;《全球競爭力報告》是世界經濟論壇(WEF)自1979年開始發布的,包括全球競爭力指標以及企業競爭力指標兩大類),結合中國實際,構建了包括創新能力、創新潛力、創新效率等指標在內的區域創新能力評價框架,并據此定期發布《中國區域創新能力報告》,成為國內最具影響力的區域創新能力評估指標體系,對國內學者的相關研究具有較高的借鑒意義。
第四,從評估方法來看,文獻廣泛使用的評價方法包括因子分析法、聚類分析法、主成分分析法、加權綜合評價法、集對分析法等。另有少數文獻采用RBP神經網絡[35]、數據包絡分析[36-37]、灰色聚類分析[38]等方法構建區域創新能力評價體系,但究竟哪一種評估方法更為適用與科學,有待進一步探索研究。
從區域創新能力形成機理中不難看出,創新是創新主體與創新環境之間密切互動的過程。脫離了創新環境,創新活動則無法進行。正如Doloreux所指出的,區域創新能力形成過程中最重要的核心就是“嵌入”[39]。諸多學者在研究區域創新能力體系時都將創新環境考慮在內。熊宇將創新環境歸納為基礎設施、機制環境、技術環境、人文環境以及市場環境五大要素[40]。邵云飛等從人文環境角度進行研究,發現一個區域由于慣性所積累的文化基礎環境對創新活動大有影響[41]。Buesa等基于C-D生產函數的分析發現,國家環境、區域環境、研發環境等都對區域創新能力有著重要影響[42]。賴永劍、孫曉陽和詹祥從創新基礎設施以及市場環境角度進行研究,認為貿易開放度較高、創新基礎設施較好的地區,其創新能力也較強,但存在一定的門檻效應[43-44]。黨文娟等利用泊松分布技術模型的研究發現,市場化程度是培育區域創新能力的重要環境[45]。因此,為提高區域創新能力,需要進一步深化市場經濟體制改革。
大量實證研究表明,國際直接投資對于區域創新能力存在一定影響。根據投資流向,國際直接投資可分為內向直接投資(IFDI)和外向直接投資(OFDI)。就內向直接投資而言,Haske、Fritsch和Slavtchev等研究均認為,內向FDI對區域創新能力有顯著的促進作用[46,18]。冉光和等基于面板門檻模型的研究發現,內向直接投資對于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依賴于金融市場發展水平,只有跨過金融發展水平門檻之后,內向直接投資才會對區域創新能力產生顯著的促進作用[47]。魯釗陽和廖杉杉則認為,內向直接投資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存在明顯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雙門檻效應,這也使得區域之間的創新能力差異明顯[48]。與上述文獻不同,侯鵬和劉思明在考察內生創新努力和區域知識溢出時發現,內向直接投資并不能促進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49]。魏守華、呂國范等也得出類似的結論[20,50]。
就外向直接投資而言,陳菲瓊、宋躍剛和杜江等研究表明,外向直接投資對包括投入能力、產出能力、環境支持能力、擴散能力在內的區域技術創新能力都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51-52]。闞大學則認為,外向直接投資對于創新的影響取決于市場化進程,只有當市場化指數達到一定水平之后,外向直接投資才能為區域創新帶來正效應[53]。劉煥鵬和嚴太華認為,外向直接投資對于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存在顯著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54]。王欣以江蘇、浙江兩省為例的研究發現,只有當外向直接投資與人力資本、基礎設施、金融發展水平等因素相結合時,才能促進區域創新能力發展[55]。
趙健研究發現,跨國公司在華R&D投資具有兩面性:一方面它有利于人才的引進和區域R&D結構的改善;另一方面,它對區域創新能力也可能存在負面效應,即過度引進不利于企業獲得政府的支持[56]。侯鵬和劉思明、魯亞軍和張汝飛從R&D投資的性質出發,認為高校的R&D投入對區域創新能力的促進作用最為顯著[49,57]。寸曉宏和盧啟程則立足于風險投資的角度,將風險投資劃分為企業的出現與存在、融資、嵌入以及集體學習等功能[58]。他們認為,風險投資有利于企業進行持續的技術革新,從而推動區域創新能力的發展。
知識作為最為活躍的資源,能夠有效“盤活”區域內的其他社會資源。知識轉移通過不同渠道對區域創新能力產生影響。知識轉移的渠道大致分為五種:產學研合作、國際貿易、技術溢出、交流以及引進外商直接投資。王銳淇、趙大麗等認為,科技研發合作、引進外商直接投資以及技術轉移等方式的知識轉移對區域創新能力具有顯著影響[59-60]。李淑和夏宇認為,知識轉移的方式不同,其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也存在一定的差異[61]。產學研合作、國際貿易以及外商直接投資方式下的知識轉移對東中西部的區域創新能力有強烈的正向拉動效應,而通過逆向技術溢出方式進行的知識轉移對區域創新能力則無明顯效果。詹湘東和王保林認為,知識轉移過程中的知識吸收、知識合作以及知識擴散對區域創新能力有著重要意義,加強知識轉移過程中的知識管理將進一步提高區域創新能力[62]。
Marshall最早將產業集聚與創新聯系在一起進行研究[63]。產業間共享勞動市場、技術外溢以及中間產品投入,有利于新觀念、新技術、新知識的產生與傳播,并為創新打下基礎。劉軍等認為,產業集聚有利于區域創新能力的發展,但是這種促進作用較資金投入、制度創新以及人員投入來說較弱[64]。齊亞偉和陶長琪認為,產業集聚所帶來的要素集聚對推動區域創新能力有一定的貢獻,環境規制水平、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等是影響區域創新能力差異的重要因素[65]。姜明輝和賈曉輝依據生命周期的階段性特征對產業集聚進行總結,認為在產業發展不同階段需要采取不同措施來促進區域創新能力的發展[66]。
智力資本指的是企業、個人、研發機構、社會組織以及區域內所擁有的隱形價值,它是現有和未來財富價值的源泉,通過將區域內的無形資源整合起來,能夠創造更多的利益。陳武和王學軍將智力資本劃分為區域人力資本、區域關系資本和區域結構資本,三者相互作用,共同推動著區域創新能力的發展[67]。
從目前關于區域創新能力影響因素的研究中,可得如下結論:首先,目前關于人力、財力、智力以及環境規制等要素對區域創新能力的相關研究較為豐富,得出的結論較為一致。其次,關于國際技術溢出渠道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研究也相對較為豐富,但是學者們得出的結論存在分歧,多數學者通過引入吸收能力和門檻效應變量進行解釋,但對于吸收能力和門檻效應阻礙區域創新能力提升的機理研究較為模糊,不同溢出渠道對區域創新能力的作用機理也存在一定的差異,這一方面的研究有待進一步完善。再次,除上述因素之外,社會資本、風險控制、區域領導人的更替、創新主體的交互作用以及創新網絡特征等因素對區域創新能力也有重要影響,但這些方面的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有很大研究空間,有待學者們進一步探索[68]。
目前國內外關于區域創新能力的內涵及研究框架、形成機理、評估體系、影響因素等研究成果頗豐,其研究視角不斷拓展,對于區域創新能力的認識也不斷深化。通過梳理現有文獻我們發現,區域創新能力形成于一個復雜的社會網絡,創新能力的形成與發展涉及多方面的因素,它是由不同的行為主體對區域內可利用的各種資源進行整合,從而形成創新系統的輸出,總體來說它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區域創新能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區域內的社會資源,后者又依賴于歷史積累與政策支持;不同區域創新能力存在很大差異性,因此學者們在構建區域創新能力分析框架時采用的指標也各有側重。
不過,目前的研究還存在以下三點不足:第一,研究方法不夠科學。在構建區域創新能力評估體系時,多數研究采用人工評分方法對區域創新能力進行量化,使得用于實證研究的數據存在較大主觀性和隨意性,可能影響研究結果的可靠性。第二,實證研究文獻較多而理論研究文獻則相對較少,特別是在區域創新能力形成機理方面還沒有達成廣泛共識。這可能是為什么至今尚未形成統一的區域創新能力評價標準的重要原因。第三,研究范圍多限于區域內部。關于區域創新能力的研究多限于區域創新網絡內部的資源流動,很少研究區域資源與外部資源的交流與交互作用,忽視了“小環境”所處的“大環境”。
鑒于此,我們認為未來可從三個方面對現有文獻進行拓展:一是采用科學的研究方法量化區域創新能力,避免人工評分中出現的主觀性;二是進一步加強區域創新能力形成機理的研究,為未來研究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撐和參照;三是拓寬研究視角,從區域領導人更替、創新主體間的交互作用以及創新網絡特征等角度出發,加強實證研究,將區域創新網絡的影響因素研究體系化、完整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