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及其現代啟示

何如意

南京林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我國重視生態文明建設，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建設美麗中國。當前，生態問題作為國家建設的重要項目被高度關注。這不得不引起人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進一步反思。我們應該如何看待生態現狀，如何定位人與自然的關系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道家學派以其獨特的視角闡釋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關系，顯示了與儒家、法家不同的生態智慧。對于道家思想中所蘊含的生態智慧，之前眾多的學者都曾給予一定的解讀，并且提出了不同的觀點和看法，但是基于當前的時代背景我們仍需對其思想作進一步的挖掘。

一、道家思想概況

春秋末年，老子以“道”為核心探尋人類生存之法則，提出與儒家、法家不同的思想主張。戰國中期，莊子繼承和發展老子的思想，從而構建其獨具一格的道家思想。道家思想是基于動蕩不安的社會背景下產生的，其中包含有深刻的思想淵源和博大精深的理論內涵。

（一）道家思想產生的社會歷史背景和思想文化淵源

春秋戰國時期，是奴隸社會與封建社會急劇轉型的關鍵時期。群雄爭霸，戰亂不斷，但是這時期的思想卻極其活躍，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社會動蕩不安的背景之下，各家各派基于自身立場，提出各自的學術思想謀求解決社會矛盾和政治矛盾的方法。道家作為諸子百家中最重要的學派之一，從“道”出發，力求從思想上探尋世界之根本、從理論上尋求生命之真諦，以期解決社會中的現實問題。可以說，春秋戰國時期動蕩不安的社會背景為道家思想的孕育和產生提供了先決條件。

道家思想的文化淵源。首先，道家思想中“天人合一”的觀念就是從《易經》中汲取的營養，是對其自然天道觀、樸素辯證法思想的闡釋；其次，我國歷史上的史官文化也對道家思想有一定的影響。先秦諸子具有強烈的社會歷史意識，擅于總結社會歷史經驗，這為道家思想的形成提供了可吸收的理論來源；另外，在中國古代戰亂不斷的背景之下，兵家的辯證法思想及理性觀念也為道家所繼承，由此賦予道家追求和平，反對戰爭的思想觀念；最后，道家思想還融合了原始文化中從政、處事、立身的思想觀念，致力于追求無為的境界。可以說，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博眾家之所長，集聚上古歷史經驗和智慧，形成了自身獨特的思想體系。

（二）道家思想的主要內容

博大精深的道家思想蘊含著深厚的理論內涵。它以“道”為核心思想，以“自然”為最高追求目標，強調返璞歸真，探尋人道與天道的自然統一。道家思想中的“道”是世界萬物之本源，其“自然”是一種事物本然的狀態。道家崇尚自然，要求人們回歸自然、順應自然，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狀態，因而把“無為”作為社會發展的理想狀態，然而道家崇尚的無為并不是簡單消極的無為，這種“無為”體現了與儒家和道家截然不同的思想體系，呈現出道家思想對于個人主觀能動性的重視，對于個體價值的關注。關注以“道”為本源產生的每一個個體，主張以一種兼容并包、一視同仁的態度對待世界萬物。除此以外，道家思想中還蘊含著豐富的辯證思想，世間萬物是矛盾的對立統一。透過事物的表象，揭示事物所蘊含的內在，不僅能看到事物表面所顯露的部分，更能看到潛藏于內在的作用。

二、道家生態倫理智慧的基本內容

道家思想中有“道生萬物，天人合一”，萬物都是由道而衍生出來的，因而人只是萬物中的一部分，人與天地萬物是平等的關系，構建了一種生態平等觀；道家思想中提到“道法自然，自然無為”，天地萬物的運動變化是有規律的，人們應遵循其自然的內在規律，不能違背規律，從而形成了順應天道的生態發展觀；道家思想中指出:“少私寡欲，知足知止”，世界上最大的禍患就是不知道滿足，最大的罪過就是貪得無厭。克制欲望，懂得知足，應當樹立合理的生態消費觀。

（一）“道生萬物，天人合一”的生態平等觀

道家思想的一個重要命題就是“道生萬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①199（《老子》第四十二章）在老子看來，“天”和“帝”不是宇宙的根本，唯有“道”才是一切存在的根源。在“道”的基礎上產生了陰陽,陰陽調和作用產生其沖和之氣，沖和之氣再產生萬物，因而天地萬物都是一個統一的整體，即萬物由陰陽而產生，統一于道。所以說，世界萬物都是由道而衍生出來的，在道的支配下相互影響、相互依存，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在“天人合一”的思想中，“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雹?21《老子》第二十五章）老子認為人只是四大之一，道、天、地、人是密不可分的，他們是平等的關系。莊子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比瞬⒉皇侨f物之統治者，人是天地自然而然的產物，是天地萬物的一部分，人與宇宙萬物相互平等，統一為一體?？傊?，道家思想認為，世界萬物統一為一個整體，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人與自然是平等的關系。所以人要尊重自然萬物，關愛一切生命。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在于沒有把人置于統治者的地位，而是把人和自然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之上，從而構建了一種樸素的生態平等觀。

（二）“道法自然，自然無為”的生態發展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雹?21《老子》第二十五章）“道法自然”是道家思想的核心，也是合理處理人與自然生態關系的標準。道家思想把自然作為道的最高原則，自然是道的本性，這里的“自然”不是我們現在所認為的自然界，而是一種世界萬物自然而然的存在狀態，天地萬物應順應道這種自然本性而運行?！肮实郎滦笾洪L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①123《老子》第五十一章）要以“自然”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尊重生命的本性?！胺蜃尤粲固煜聼o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雹?62（《莊子·天道》）莊子認為要順應事物發展的規律，并且認為規律是客觀的。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認為天地萬物的運動變化是有規律的，人們應遵循其自然的內在規律，讓事物按著它的本性自然而然地存在。

道家在“自然無為”的思想中，認為“無為”不是什么都不作為，而是不要去妄為?！皬兔怀?，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雹?5《老子》第十六章）道家思想所說的無為也不是什么都不作，否定人的一切活動，而是要求人在認識其內在規律的基礎上有為，這樣才是一種明智的行為；不遵循規律，隨意作為，是要受到懲罰的。道家思想中的“無為”反對不顧事物的本性，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事物之上的行為。按照天地萬物的本性采取適應萬物本性發展的行為，只有這樣的“無為”才能達到真正的“為”?？傊?，道家思想認為，自然有其發展的規律，我們應遵循自然的內在規律。道家生態倫理智慧表現為以一種博愛的心理接納世界萬物，尊重萬物，順應萬物，營造一種和諧共處的生存狀態，為我們呈現了一種良好的生態發展觀。

（三）“少私寡欲，知足知止”的生態消費觀

“少私寡欲，知足知止”是道家思想的凝練表達之一。老子云：“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人要返璞歸真回歸到原來的素樸純凈的自然本性，遏制自己的欲望?！苞匉嵆灿谏?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雹?0（《莊子·逍遙游》））貪心、貪念不能太大。道家思想認為，對于貪念和欲望要把握一定的度，在物質條件充盈的條件下，過分地貪求物質享受反而會使人身心俱疲，有損健康?！暗溎笥诓恢?，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雹?14（《老子》第四十六章）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災禍莫過于不知道滿足，最大的罪過莫過于貪求無厭。

道家主張“知足”、“知止”?！爸埂?，即限制或遏制自己貪得無厭式地索取，把握事物自身所存在的限度，限制在自然界中無節制的開發和利用?？傊?，道家生態倫理智慧要求克制人的欲望，減少對其無節制的索取，要懂得適可而止，合理開發和利用。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以批判的眼光審視現實社會，認為欲望的驅使得人性扭曲，只顧追求個人名利，只知貪圖享樂，背離道德，損壞了人的自然淳樸、人之為人的自然生存狀態，從而影響了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狀態。人類要保證自身的持續健康發展，認識到物質世界終有窮盡之時，應約束人之欲望，形成合理的生態消費觀。

三、道家生態倫理智慧的現代啟示

新時代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而道家思想作為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上蘊含前瞻性的生態倫理智慧。對其生態倫理智慧作進一步的深入挖掘，從而探尋現代人類生存的啟示。

（一）汲取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有利于確立正確的自然觀

道家的思想所體現的偉大智慧，有利于今天的我們更加清楚地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確立正確的自然觀。在人類社會發展的歷程中，人們在看待人與自然關系上一直存在著一種錯誤的認識。人們總是把自己置身在高于自然的位置之上，認為人是自然的統治者，所以人可以一味地向自然索取，征服自然。當人類沉浸在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喜悅中時，孰不知這種肆無忌憚地向自然索取的行為方式，會引發一系列的生態問題。今天的人類該如何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包含其深刻的生態倫理智慧。“道生萬物，天人合一”的思想告訴我們，人只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人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與自然和諧共生，道家生態倫理智慧在幫助人們確立正確的價值觀上有一定的積極價值。

（二）汲取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有利于轉變傳統的發展觀

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有利于傳統發展觀念的轉變。傳統的發展觀念認為：人們只有發展經濟，就能保障人類生活質量的提高，以發展經濟為唯一目標，經濟發展了就能解決社會發展的各種問題。受傳統發展觀念的影響，為了追求經濟的快速發展，人類恣意妄為，干預自然，破壞自然的發展規律，最終造成資源的浪費和環境的污染?！暗婪ㄗ匀唬匀粺o為”的生態倫理智慧作為認識人與自然關系的基本原則，作為處理人與自然矛盾的方法論，是對當今人類過分干預自然、肆意破壞自然規律行為的指示。萬物都是由道而產生的，依照道法，自然而然的發展，要遵循事物的內在規律，反對簡單粗暴地干預甚至破壞自然，否則將受到因違反規律而帶來的懲罰。人類的實踐最終證明了“道法自然，自然無為”生態倫理智慧的確切性。傳統的發展觀念勢必帶來不良的后果，所以人類應該遵循自然發展規律，不要違背規律。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跟隨時代發展的節奏，走出了一條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可持續之路，為新的發展觀念的建立提供了一定的理論依據。

（三）汲取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有利于樹立合理的消費觀

道家的生態倫理智慧有利于人們樹立合理的消費觀。現代社會，隨著科技的發展，社會的進步，享樂主義和拜金主義成為主流，進而萌生新一代的高消費主義。欲望的膨脹，催使人們追求更高的消費標準，追求奢侈華麗的包裝，人們沉醉于過高的消費當中，過度開發利用自然資源，過度浪費，損壞了生態平衡，激化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如果人類一味的貪婪，不知道滿足，沒有憂患意識，勢必受到生態危機帶來的更嚴重的懲罰。道家“少私寡欲，知足知止”的生態倫理智慧為確立一個正確合理的消費觀念起到了引導作用。道家生態倫理智慧要求人們克制自己的欲望，知于滿足，基于現代出現的生態困境，我們不但要為了當前的社會發展作出規劃，還要確保子孫后代的長遠發展，我們不能暴殄天物，任性妄為，否則就是在透支子孫后代的資源，還要讓他們為我們這種肆意破壞和浪費的行為買單。道家倫理思想中包含的前瞻性的生態智慧，告誡我們要克制欲望，規范自身行為，倡導我們進行綠色消費，從而形成適度合理的消費觀念。

道家生態倫理智慧的重新挖掘與倡揚，對于確立正確的自然觀，轉變傳統的發展觀，樹立合理的消費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當然基于時代的發展，道家思想也表現出一定的局限性，我們應客觀的看待，在生態文明社會建設的今天，讓老子的生態智慧散發時代的光芒。

注釋

①黃樸民,林光華.老子解讀[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②張松輝.莊子釋注與解析[M].中華書局,2011: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