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芳
摘要:在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王學典主編的《史學引論》,封皮上印著這樣一句話,“歷史學不是以物質世界為主要研究對象的追求通則或規律的實證科學,而是一門旨在把握或通向人的不確定的心靈世界的詮釋學。”歷史學是否科學,首先要清楚歷史的涵義,歷史是客觀存在的過去,經前人記錄而得以保留,供后人借鑒。因此在歷史研究中存在求真與致用雙重價值。
關鍵詞:王學典《史學引論》;歷史涵義;歷史價值;歷史學
自古以來,“歷史是什么?”這個問題就困惑著每一位歷史研究者,始終不能有定論。有人認為,《史記》、《漢書》、《后漢書》等歷史書籍就是歷史,而且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并不在少數,他們大部分是歷史愛好者,而非歷史研究者。但是,這些史書只不過是關于一些被選定的歷史事件的記錄,并不是歷史本身。也有一些人認為,歷史就是過去的事情。從純粹時間的角度看,這個觀點是可以成立的。但是這樣的歷史又好像是毫無價值和意義的,與自然社會相比,并不能凸顯人類特征。
一、歷史的三重涵義:實在的歷史、描述的歷史、詮釋的歷史
《說文解字》中解釋“史,記事者也?!笨梢?,“史”一開始指的是某一官職,又稱史官。中國在近代史上才誕生“歷史”一詞。較早解釋歷史涵義的有李大釗,他在《史學要論》中提出:“‘二十四史無論怎樣重要,也只能說是歷史的記錄,是研究歷史必要的材料,不能說它們就是歷史。那些卷帙、冊案、圖表、典籍,只是那活的歷史一部分的縮影,而不是那活的歷史的本體。從前許多人為歷史下定義,都是為歷史的記錄下定義,不是為歷史本身下定義;這種定義,只能告訴我們什么構成了歷史的記錄、歷史的典籍,而不能告訴我們歷史究竟是什么。我們應該在此類記錄之外,另找真實的歷史。”因此歷史具有實在、描述、詮釋三重涵義。
(一)實在的歷史即歷史本身,也是客觀的歷史
這種歷史太廣泛,太雜亂,太難把握,以至于讓人們摸不著頭腦,不知該從何談起;同時這種歷史似乎沒有價值內涵,“過去的東西都是歷史這一點上都是等價的、均值的,無高下、無貴賤、無好壞”。
(二)描述的歷史即歷史記錄
王學典對它的定義是由歷史工作者“根據一定的理論預設、一定的參照框架、一定的價值標準,為達到某種特定的意圖,采取一定的方法,對零散、雜亂、眾多的歷史事實進行選擇、取舍、整理、強調、歸納、組合而勾畫出的一定區域、一定時間內的人類社會的變遷過程”。每一種歷史敘述都是有特定意圖的,這種意圖或“效果期待”構成了篩選歷史事實的價值準則。歷史學家在描述歷史時的宗旨是盡量保持客觀,這種客觀一定不可能是絕對的,只能達到相對。柯文在《歷史三調:作為事件、經歷和神話的義和團》中提出一個問題:歷史學家的工作是真實、完整地重現過去發生之事呢?還是舍棄一些確實存在的史實并增添一些未曾發生的事情后形成新的歷史呢?柯文在書中解答到:“其實,不是歷史學家的人們很可能會選擇前一種,但是歷史學家重塑的歷史實際上根本不同于人們經歷的歷史。”因為所有的歷史著作都是對過去的高度簡化和濃縮。
(三)詮釋的歷史是對歷史事件意義的追尋
如何解釋事件,不同的歷史階段、不同的歷史學家對同一時段的歷史,基于他所秉持的歷史價值、使用的研究方法、所想達到的目的不同,其描述出的歷史也是不同的。舉例說明,對于義和團的評價,新文化運動時期的人們認為,義和團運動是一場農民自覺的反帝愛國運動,這種肯定的觀點一直延續到20世紀50-60年代。這是因為這一時間段里的歷史學家的歷史意識就是革命史觀、階級史觀。而到了80年代,改革開放吹來了西方的現代史觀,一些人認為義和團運動是一個“奉旨造反”的運動,是一個“排外主義運動”;另一些人認為過分強調義和團籠統排外、蒙昧主義是從根本上否定了義和團。陳旭麓在《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中,從當時的歷史環境出發,提出了相對客觀的評價,“多重歷史的內容,決定了義和團運動的民族正義性,又決定了這種正義的歷史局限性”,具體表現為:思想上是深沉的愛國主義與植根于自然經濟的保守意識相連,行為方式上是民族英雄主義與群體的愚昧并存。近年來,受后現代主義史學的影響,歷史學家從社會歷史的角度研究義和團運動,如程嘯在《社區精英群的聯合和行動一一梨園屯一段口述史料的解說》中提出一個由下層士紳、體制內和體制外的民間領袖及鄉村各色能人組成的“社會精英群”孕育了義和團運動的起源。
二、歷史價值的雙重性:求真與致用
如上文所言,既然歷史是“任人擺布的小姑娘”,而真實的歷史又破碎不堪、無法還原,那研究歷史還有什么意義呢?
客觀存在的歷史是我們研究的對象,描述的歷史為我們建構了歷史框架,而詮釋的歷史使我們更能理解歷史發生的背景與意義。研究歷史也有四方面的意義:一是可以保存記憶,維持自我辨識以維系人類生存的連續性和獲得人生的超越感,突破時空局限,這也是人類學本體論的需要;二是可以利用歷史強化民族、國家和文化認同;三是維護和普及人類最基本的價值標準,道德判斷的標準古今相異,而基本立場都是懲惡揚善,從這個角度,歷史學家的角色既是偵探又是法官;四是可以為預測未來提供參照,社會歷史規律實際上是一種統計規律或概率規律,歷史預言就是將一般性的概況應用于尚未發生的歷史事件,推論其可能出現的結果。
歷史與時間的關系總是纏繞不清,而時間的二重性導致了價值的二重性,即求真與致用,二者的關系既對立又統一。簡單來說,求真是指客觀地還原歷史真相,如清代以王鳴盛、錢大昕、趙翼為代表的“考據學派”;近代如呂思勉、胡適、傅斯年都認為求真先于致用。而致用要求歷史為現實服務,如在專制統治時期歷史記錄的作用表現在資治和訓誡兩方面,唐太宗也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受盡帝國主義侵略的近代歷史研究成為保存民族性、激發民族意識、增強民族自信的工具;現代歷史的核心理念是為社會服務、為大眾服務、為生活服務。二者之間看似是不相融的,“求真是史學內部的事情,受史學自身發展邏輯的支配;而致用是服務于史學之外的目的,受外部社會條件的制約?!钡鋵?,歷史學恰恰是求真與致用的統一,求真是史學區分其他學科的基礎,致用是史學永葆青春的源泉。
很多歷史學家是排斥“經世致用”的,但當求真壓制致用時其問題也清晰的表現出來。一是造成史學與社會、時代、生活的脫節,片面地崇尚求真只能使史學越來越封閉,越來越缺乏活力。二是使史學停留在史料整理層面上,如乾嘉學派對中國史學的貢獻只是在史料層面,而沒有歷史著作可以流放百世。三是容易造成選題上的失衡,考據學派深究的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問題,這往往使他們的題目冷僻偏窄、無關宏旨。但一味地追求致用,史學會喪失其自主性和獨立品格,成為外在之物的附庸,最終被逐出學術之外。
葛兆光在《徘徊到糾結一一顧頡剛關于“中國”與“中華民族”的歷史見解》中說到,歷史學家常常受時代和政治的影響,就連顧頡剛這樣的歷史“王者”都不可避免。在關于求真與致用該如何抉擇時,正如顧頡剛所說,在升平時代學者不妨“為學問而學問”,但在“國勢陵夷,局天脊地”的時代,就應“所學務求實用”。
三、歷史學的“科學性”
歷史學作為一門人文學科,其“科學性”受到學者的廣泛討論,大致有三種觀點。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馬克思主義史學家在唯物史觀的理論指導下,認為歷史學通過對包括人類發展中經濟因素等方面的深入研究能夠發現人類發展的客觀規律;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為歷史學完全不同于自然科學;第三種觀點強調歷史學的相對性,將歷史學的科學因素和歷史學自身的特殊性相結合。正如克羅齊所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因為研究者有了科學觀念,所以研究對象也必須體現出科學觀念。歷史學作為一門學科,歷史工作者在描述一件客觀存在的事實時所用到的語言、形容都不可避免地加入了主觀色彩,在用詞的選擇中已經對歷史進行了建構,歷史本身難以保持絕對客觀,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歷史學不能是科學。但是,歷史研究方法可以是科學的,比如在研究歷史中所用到的統計學、計量學等學科,這些學科是科學的。
總之,歷史研究的對象是客觀存在的過去,而歷史在建構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研究者主觀意識的影響。對于歷史分期、歷史因果關系的解釋,都是后來的想象與設計。每一個歷史事件都必須放在當時的具體條件下加以認識,歷史研究者不能運用歷史進步這一先決條件來衡量和選擇歷史事實,否則就容易歪曲事實,削足適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