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綬和歌川國芳的水滸連環圖畫比較研究（一）

王嬌艷

摘 要： 對陳洪綬和歌川國芳的水滸連環圖畫的比較研究是基于中日連環圖畫比較為基礎上進行的，目的在于探討同一題材中日畫家的不同藝術呈現。從不同地域橫向上分析出不同國家藝術表達樣式的異同點。繼承和發揚民族藝術特質，吸收和借鑒國外的藝術經典為“我”所用，是當代年輕藝術家需要一直深入探索和研究的課題。

關鍵詞： 浮世繪 人物繡像 武者繪 連環圖畫

歌川國芳是日本江戶時代人，15歲拜哥川豐國為師，18歲開始制作小說插圖，19歲就發表了最初的錦繪版畫。盡管出道比較早卻一直處于個人模式的探索期，獲得最大好評的還是武者繪，被譽為“武者國芳”。所謂“武者”繪是根據民間傳說及中國古典編撰的勇武打斗故事，飛檐走壁的古裝英雄是江戶平民們十分喜愛的題材。在繪制武士繪期間，先后發表了79幅水滸系列的大幅錦繪人物繡像，這種用單幅錦繪形式創作的水滸人物題材的連續作品，在日本浮世繪史上是首次。

一、陳洪綬和歌川國芳的水滸連環圖畫產生背景比較

陳洪綬（1598—1652），浙江諸暨人，從小飽讀詩書，尤其擅長繪畫。他一生中創作了無數經典作品，對后人產生了巨大影響，同時他還積極參與民間繪畫的創作和挖掘，創作了大量的木刻版畫，1641年創作的《水滸葉子》是他藝術成就的代表作。其描繪了《水滸傳》中四十位梁山好漢的形象，不僅鴻篇巨制、人物眾多，而且是中國人物畫意象造型的完美實踐。

歌川國芳（1797—1861）是歌川派代表，他的制作涉及浮世繪的所有題材。1828年，歌川國芳發表的錦繪《通俗水滸傳豪杰百八人之一個》是歌川國芳的成名作。歌川國芳制作的水滸題材錦繪以充滿力量的造型和動感的構圖幾乎超越了以往所有武者繪水平。他塑造的水滸人物在江戶百姓中引起強烈的反響。

二、塑造英雄形象之比較

首先，陳洪綬和歌川國芳的水滸連環圖畫有著共同點，都是在各自特有的時代背景下，采用連續性單幅水滸人物繡像的形式，博得世間好評。相比較而言，陳洪綬的《水滸葉子》注重人物精神刻畫，能抓住最能表現人物性格特征的動作，通過使用中國傳統的線描藝術形式，采用不同特點的線描體現不同人物的神情及性格特征，沒有背景存在。歌川國芳的《通俗水滸傳豪杰百八人之一個》，畫面上除了塑造富有典型的人物表情、動作體現人物性格外，還配合有環境、道具創造出情景交融的畫面氛圍，色彩搭配很有日式風格。就陳洪綬的《水滸葉子》與歌川國芳的《通俗水滸傳豪杰百八人之一個》，讓我們具體地逐一分析比較它們的藝術特點。

1.章法

明代萬歷至崇禎年間，各種版本《水滸》插圖均以描繪故事的某一情節的圖畫為主，至明末清初，人物繡像式的插圖占據了整個水滸書籍的卷首。陳洪綬的《水滸葉子》就是這種樣式，每幅一人，在所繪英雄人物旁邊著有姓名和綽號，還標有玩馬吊所需錢數，沒有任何背景存在，總共有四十幅圖，但宋江人物繡像上加蓋有印章。人物繡像旁邊行書的部分是對人物生平的說明和解釋，文字的出現使整個畫面圖文并茂，章法開合相宜。

歌川國芳生活在日本的江戶時代，隨著浮世繪藝術的盛行，歌川國芳研創出自己的武士繪風格，《通俗水滸傳豪杰百八人之一個》就是代表作之一，他將自己的豪情壯志的英雄情懷寄托在浮世繪人物形象中，他的水滸英雄形象給人更直觀，感受更強烈。在浮世繪中，他除了把深厚的文化底蘊展現出來外，還把日本民間故事和中國水滸文學高度融合在一起，浮世繪中特別增加了一些日式的妖怪形象，這種用繪畫藝術形式表現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的方式被稱作“繪空事”。通過一定的繪畫形式表達想象世界，重燃不復現實存在的精神內涵。在歌川國芳的《通俗水滸傳豪杰百八人之一個》中，有時一個或者幾個人出現在一幅浮世繪中，旁邊標有所繪英雄人物的姓名和綽號，以及描寫所繪英雄的生平事跡，另有畫者自己的落款和印章。人物背后根據人物性格特征適度配景，創新點在于，歌川國芳一改江戶時代前期程式化的武士繪繪制方法，《水滸》系列第一次離開傳統題材和人物塑造方法，尋找出新的武士繪表現樣式，夸張、自由想象的風格，改變以往人物出場定格姿態，而以刻畫人物的動態和氣勢取勝。神話傳說的故事情節展現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格外引人入勝。

2.表現手法

陳洪綬在《水滸葉子》中采取的白描的形式，師法李公麟而有變化，古拙的線條帶有裝飾意味，夸張的造型追求意象表達，人物面部、身體微妙變化的描繪，有寄寓精神于形貌的趣味，方筆線條轉折與變化劇烈，卻能恰到好處地表現衣紋的走向，展現人物的動態。落筆處和線條轉折處更有力度更肯定。在清圓細勁中能找見灑脫飄逸的感覺，追求在從有法向無法轉變，畫中人物用變化豐富的線條表現人物內部的結構部位，并根據內部結構變化而起線條方圓變化，兩者相互依靠、相互融合。

在日本，藝術家把從中國傳入的可以大量印制的木質版畫進行改革，在木版套色上下功夫，之后這種多色套印技術逐漸被用到浮世繪版畫的制作上，使傳統浮世繪版畫制作工藝取得了革命性進展，將這一最新開發的彩色版畫喻為京都出產的精美錦緞，“錦繪”由此得名。歌川國芳的《水滸》的刻畫就是采用這種錦繪的方法，有著自己的特點：繪畫題材的世俗化，構圖飽滿均衡，呈現出較之前期浮世繪構圖的自由和獨特，線條變化豐富而有力量，落筆和轉折處盡顯英雄氣概，二維平涂上色的色彩艷麗更富裝飾感。

3.人物造型藝術

陳洪綬水滸人物的塑造，使用的線條簡捷概括，有獨特的特點。比如“大刀關勝”的刻畫大量運用了方形用筆加轉折的線條，兼以釘頭鼠尾描，力量感很強，具有抽象的裝飾美感。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使用不同的線條描繪。比如陳洪綬之魯智深（圖三）與歌川國芳之魯智深（圖四）相比，陳洪綬表現魯智深的身份、性格特點更鮮明：和尚的身份通過僧衣的寬衣大袖體現，寬衣大袖里的線條表現對象的分量感和富于旋律的裝飾效果。頭部的棱角分明的線條處理凸顯了人物性格的桀驁不馴和乖張。人物形象追求意象表達，歌川國芳之魯智深的線條勁挺有力度，落筆肯定有頓挫，收筆圓尖，整個行筆如錐畫沙般有力度，正如所描繪之人的性格。歌川國芳之魯智深在人物之外添加了倒拔垂楊柳的橋段，人形象肌肉結實，星眼圓睜，用蕩海拔山之氣力拔出粗壯的大樹。對于人物力量感的刻畫更直觀，黝黑的皮膚，抓住瞬間使勁的動態和表情刻畫，追求人物形象的具象表現，與原文更本貼合。

在傳統浮世繪中，人物構圖主要特點在于亮相在舞臺的歌舞伎或者美人的瞬間姿態，追求的是人物動作的最佳靜態效果。歌川國芳則完全沒有，在歌川國芳之魯智深（圖四）和武松（圖二）中，努力營造人物的動態效果，不論是動作還是面部表情，歌川國芳都是選取的最具有特點的部分表現，使畫面充滿感染力。如青面獸楊志的刻畫，在主體人物背后增加密密排列的斜線，一是增加三角形構圖的特點，二是有意造成畫面的不穩定感，運用細密的線條構成繁復的的節奏韻律追求物象的不停滯運動，富有新奇的視覺魅力。

4.畫面氛圍的營造

在畫面氛圍的營造方法上，首先，陳洪綬和歌川國芳有共同點，兩個在人物動態處理上都將其形體處于強烈對比沖突中，把上下身作不同方向的反轉，再加上四肢的動作，比如陳洪綬描繪的九紋龍史進，上身下身180度的反轉。歌川國芳同樣大量使用了大幅度扭轉的姿態，這些設計都是通過想象進行了藝術夸張處理。但是也有獨特的處理方式，比如武松的刻畫，陳洪綬是簡潔的線條展現武松行者之精神氣質（圖一），歌川國芳則構圖飽滿，顏色艷麗，極盡細節刻畫之能事，具象再現武松打虎之狀態。凸起的肌肉，結實的拳頭，怒惡的表情，老虎則翹首，四目相互呼應。畫面中的所有物象都處于劇烈運動之中，強烈體現人物性格和武士精神（圖二）。此外，歌川國芳用波瀾壯闊的構圖擺脫了以往浮世繪不溫不火的基調，人物造型夸張，極具張力，在人物與自然在尺度的懸殊對比上令人過目不忘，周圍環境的渲染有強烈的烘托作用，人物的裝束上強烈體現日本武士之精神，上身裸露，整塊熟褐色塊的皮膚與下衣精細的花紋、鮮艷的圖案形成鮮明對比，形成巨大反差的節奏感，使畫面充滿豪邁動人的力量。除了人和虎外，歌川國芳還刻畫了大樹、石頭和樹葉，就連底色都有遠處白云和天空的變化，可謂極盡細節刻畫之能事，整幅作品色調和諧，層次豐富，體現了畫家深厚的繪畫功底。

三、結語

中國傳統的連環圖畫每一幅畫面都是表達相對靜止的畫面。注意傳統繪畫技法，追求一種詩歌式的意象表達。日本浮世繪的水滸連環畫有點像電影鏡頭，追求畫面強烈、突出和視覺效果，像電影一樣動感的節奏，更能讓讀者身臨其境，更注重形式美感，將視覺沖擊力和激發讀者興趣放在第一位。浮世繪所特有的裝飾風格——絢爛的色彩、空間的分割及線條的精準，都讓人深刻體會到日本文化的濃郁風情，它直接影響到歐洲的印象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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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貴州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2017年自籌經費項目《新媒體語境下的貴州長征文化連環畫創作研究》（立項編號：2017zc075）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