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羅馬帝國對外商貿研究

原玲

摘 要： 1世紀—2世紀是羅馬歷史上的“和平時期”，也是羅馬帝國政治相對穩定、經濟繁榮的重要時期。羅馬帝國早期商貿繁榮，不僅表現在各行省之間商業貿易發達，而且在羅馬帝國對外貿易方面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在帝國北部有“琥珀之路”，東方有“絲綢之路”，南方有“香料之路”，發達而繁榮的貿易不僅造就了很多大商港和城市的興起，促進了羅馬帝國商業經濟的繁榮，而且商業貿易的流動性與廣泛性極大地促進了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與傳播。

關鍵詞： 早期羅馬帝國 琥珀之路 絲綢之路 香料之路 貿易影響

一、對外商貿基本概況

奧古斯都時期，帝國疆域東起幼發拉底河，西臨大西洋，南至撒哈拉大沙漠，北以萊茵河和多瑙河，可以說地域范圍廣大。到了圖拉真時期，帝國疆域達到了頂點，羅馬帝國的對外貿易呈現繁榮的景象。“波羅的海地區與日耳曼國家運來琥珀和奴隸；西徐亞運來谷物、獸皮、毛皮和寶石；當時為安息人所占的伊朗高原原運來奴隸和野獸；阿拉伯運來雪花石膏、乳香、香料和寶石；印度運來香料、香水、象牙、野獸、奴隸和寶石；中國運來生絲或綢緞；東非洲運來龜殼和象牙；赤道非洲經由撒哈拉沙漠運來金砂、獸皮野獸、象牙和黑奴等”①。其中羅馬與阿拉伯、印度的商業貿易更占有重要的比重。

（一）北方的“琥珀貿易”

波羅的海沿岸是琥珀的發源地之一。約公元前2000年開始，精明的地中海商人來到波羅的海地區購買琥珀，運回地中海向貴族們換取同等重量的黃金，從此開辟了“琥珀之路”，琥珀也被稱為“北方黃金”。最早的“琥珀之路”從丹麥北部的日德蘭半島開始，向南貫穿歐洲大陸一直到達地中海。由于琥珀有著太陽般的色澤，傳說能夠驅除邪惡，因此，琥珀逐漸在古埃及和古羅馬流行起來，成為貴族們的裝飾品。羅馬帝國時期，一條主要的通商道路從普魯士的波羅的海海岸，向南經由波希米亞到達亞得里亞海，從而傳到意大利羅馬地區，受到人們的喜愛。同樣，羅馬工業的制造品甚至遠及斯堪的那維亞地區和波羅的海沿岸，而且數量相當多。其中還有不少陶器。“根據羅馬錢幣的出土，以及根據在這個流域的古墓中經常發現公元一、二世紀時的羅馬陶器和玻璃器的情況，可以看出羅馬商業在這里曾經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并且一直保持著這種地位”②。

（二）東方“絲綢之路”

這里的“絲綢之路”不是指狹義上的張騫鑿空后的絲綢之路，而是羅馬帝國與東方的貿易之路，絲路把當時世界的東西方兩大帝國聯系在一起，構成了東西商貿文化溝通的橋梁。在羅馬通向東方的航程中，有海路、陸路。陸路主要從敘利亞地區開始，由安條克到達塞琉西亞，穿過扎格羅斯山，到達里海南部，經沙漠地區到達木鹿城，可以與張騫鑿空之后的絲綢之路相連到達中國的長安。海路則有兩條路線：一是由亞歷山大港沿紅海出曼德海峽和亞丁灣，然后經阿拉伯海直接到達印度；一是經兩河流域人波斯灣，出霍爾木茲海峽，最后到達印度。經由印度，沿海路可以到越南、緬甸與中國的南方。

最初羅馬帝國興起之前，羅馬與中國基本上沒有直接的貿易交往，羅馬人只知道“賽里斯人”③。羅馬的對外貿易基本上是沿兩河流域經波斯灣進行的。在帕提亞人興起之后，作為絲路上的中介貿易的獲利者，雙方對兩河流域和波斯灣地區展開了爭奪。尤其是羅馬帝國多次謀求以武力占領兩河流域和波斯灣頭，以便開通前往東方較近捷的路，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均告失敗。因此，沿紅海經亞丁灣、出阿拉伯海與印度和中國的貿易成了帝國商人相對便利的貿易路線。很早羅馬人已注意到了印度與中國的貿易交往；公元二世紀，羅馬人的活動范圍擴展到孟加拉灣東海岸地區和整個印支半島，并從海陸兩路到達中國，同中國建立起了直接的貿易關系。中國史籍《后漢書·和帝紀》記載：“永元十二年（100年），冬十一月，西域蒙奇（Macedoina）、兜勒（Tyre）遣使內附，賜其王金印紫緩。”《后漢書·西域傳》載：“桓帝延熹貴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徽外獻象牙、犀角、璀帽，始乃一通焉。”④可見兩國在很早的時期就有了商業交往。

羅馬從東方大量進口香料、寶石、絲綢，而東方從羅馬則得到了琥珀、象牙、玻璃等。《魏略·西戎傳》載：“（大秦）又利得中國絲，解以為胡結，故數與安息諸國交市海中”，而中天竺國西與大秦、安息交市海中多大秦國家珍物，珊瑚、琥珀、金碧、珠現、瑯環、郁金、蘇合，并將其中一些物產轉銷中國。1944年法國學者路易斯·馬勒萊在越南南部古海港奧克·艾奧遺址發掘出許多印度和中國的產品。中國物產包括西漢的規矩鏡、東漢三國時期的八鳳鏡等。此外，“1979年，蘇聯和阿富汗聯合考古隊在阿富汗發現大月氏陵，從中發掘出兩件羅馬玻璃器；1987年，在洛陽東郊的一座公元2世紀東漢墓葬中出土了一只相當完整的長頸玻璃瓶，這只玻璃瓶造型優美，屬于典型的羅馬攪胎吹制玻璃”⑤。

（三）南方“香料之路”

南方香料之路主要指的是羅馬與非洲、阿拉伯、印度地區的海上貿易之路。早在羅馬帝國建立之前，在希臘化時期，托勒密王朝就注重與東非、阿拉伯、印度地區的商業往來，不僅在紅海沿岸開辟了很多新的港口，還派人積極去這些地區探索。據記載，“公元前116年，埃烏多克蘇斯（eudoxus）受托勒密派遣，兩次出使印度”⑥。到羅馬帝國早期，奧古斯都上臺后不僅重新疏通了托勒密時期紅海與尼羅河之間的航道，而且修建了新的港口。公元1世紀中期季風的發現更是大大縮短了羅馬與印度、阿拉伯等地區航程，自此羅馬與阿拉伯、印度地區的商業交流更加頻繁，終于在2世紀達到了鼎盛時期。從公元1世紀一位佚名的希臘商人所寫的著作《厄立特里亞航海記》⑦可以看到羅馬與這些地區的商貿規模及貿易物品。其中提到了東非的象牙、犀牛角及玳瑁；阿拉伯的乳香與沒藥等芳香植物；印度的絲綢（包括中國）、寶石、珍珠、胡椒及檀木、動植物等。這些地區的產品是用羅馬貨幣支付的，但大部分主要是由帝國的產品交換的。來自帝國的產品有意大利的葡萄酒，高盧、西班牙地區的貴金屬、小亞細亞及敘利亞、埃及地區的紡織品，希臘商人將這些產品從各行省運到埃及的亞歷山大港，最后再運到東北非、阿拉伯、印度等地區。

二、對外商貿繁榮原因

羅馬帝國包含地域廣泛，內部民族、文化、語言各不相同，但早期羅馬帝國對外貿易能夠相對和平穩定地進行，是由諸多因素決定的。

（一）政治穩定

羅馬帝國的建立結束了自共和國時期以來的對外征服與戰爭，各行省的經濟得到迅速恢復與發展，城市化運動在各行省有序地展開，尤其是在西部行省，行省城市人口的增加，工業的發展，為帝國的經濟發展創造了巨大的消費市場，而人們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羅馬對外貿易的發展，來自帝國北部的琥珀、木材，東方的香料、寶石等奢侈品源源不斷地輸入到羅馬，受到了羅馬人的喜愛。

（二）經濟繁榮

1.工業制造業的繁榮

早期羅馬帝國商業繁榮，工業發達，金屬冶金業，陶器制造業，紡織業等都很發達。其中最發達的就是紡織業與陶器制造業⑧。埃及，敘利亞和小亞細亞有專門的紡織工廠，從遠東運來的絲綢在埃及亞歷山大港經過加工又遠銷地中海世界及東方國家；而意大利的兩耳細頸陶器也遠銷印度、中國。《厄特里亞海航行記》中提到了希臘商人將葡萄酒、陶器、玻璃等帝國產品運到印度、阿拉伯等國家，作為交換，他們可以在印度西海岸港口Barygaza買到東方國家的香料、寶石與原絲等商品。羅馬帝國本身發達的工業與制造業使得羅馬商品遠銷海外。

2.交通體系的完善

自羅馬帝國建立以來統治者就非常重視水利道路系統建設，隨著羅馬共和國時期向地中海的擴張，羅馬人將自己的道路建設網擴大到自己統治的地區。至少在兩百年間，最有助于這種經濟平衡的創立與維持的原因之一，是一種高度發展的交通體系的建立，它完全適合于一切軍事和商業的需要⑨。在陸地上，有道路和水路，在帝國時代，羅馬的道路構成了一個以帝國的首都羅馬為中心的廣大的連續體系。從意大利向北可以到達萊茵河、多瑙河附近；向西到西班牙、不列顛，高盧等地區；向東經波斯灣或者兩河流域可到達印度、中亞地區；向南由尼羅河出紅海可到達非洲沿岸、阿拉伯、印度地區。這些交通奢侈的發達為人們的遠洋航行與商業活動提供了條件。

（三）統治者商業保護措施

帝國建立初期，為了防止邊境蠻族，同時為了更有利于統治，奧古斯都時期在多瑙河、萊茵河等邊境地區加強了駐防與保護。一方面這些駐軍帶動了當地的消費，促進了貿易的流通，不僅從帝國西部地區源源不斷地運來糧食，而且從黑海地區，東方的必需品貿易也是不斷的。“博斯普魯斯王國仍然出口大量谷物和其他原料（尤以皮革、魚和大麻為多）。這些出口貨物一部分直接輸往那些希臘城市，而大部分則通過黑海南岸與西岸的城市輸給多瑙河上和卡帕多細亞地區羅馬軍隊的常駐營地”⑩。另一方面，無論走海路還是陸路，商隊或者商人的安全是重要的，在貿易通行過程中，在海盜和小偷易出沒的地方，帝國的統治者派專門的軍隊護送，防止劫掠。圖拉真時期，因紅海至波斯灣一帶的海盜勢力日盛，他建立了紅海艦隊打擊海盜，維護該海域的交通安全，該艦隊的職責主要是確保羅馬同索馬里蘭、阿拉伯、印度等地的貿易安全。此外，帝國道路系統的完善，驛站的設立都為對外貿易的開通和暢行提供給了良好的條件。

三、外貿對早期羅馬帝國的影響

（一）經濟方面

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首先，大規模的商業貿易帶動了內部的大的貿易商港城市的興起。如：埃及的亞歷山大里亞，敘利亞的安蒂奧克、小亞細亞的以弗所、阿非利加的迦太基都是位于東西方交通路線上的重要的大商港。其次，促進了早期羅馬帝國商業經濟的發展，尤其帶動了羅馬手工業的發展。如“利凡特的提爾、西頓等城市的紡織業，都靠中國縑素運到之后，重新加以拆散，再織成綾綺，染紫縷金，供羅馬上層貴豪穿著，在公元后的幾個世紀中羅馬城內的托斯卡區開設了專售中國絲絹的市場”。在羅馬與東方的貿易中，不僅有貨幣的大量流失，同時為了彌補貿易逆差，羅馬帝國的產品也大量運輸到東方。如“在北方，對于國外輸入的商品幾乎完全以輸出橄欖油、葡萄酒和在羅馬對外貿易中工業制品作為抵償。對來自東方與南方的貨物，無疑地一部分如普利尼所說由銀幣和金幣償付，而大部分靠帝國的制造品、特別是亞歷山大的制造品來償付”{11}。普林尼抱怨道每年從印度、中國和阿拉伯輸入的總值達一億塞斯特里斯，盡管我們無法確定這數據是否真實，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羅馬與東方商業貿易的規模在羅馬對外貿易中占有重要的比重。

（二）生活方面

羅馬對外貿易物品物種繁多，種類齊全，不僅滿足了羅馬人民的基本需求，而且極大地娛樂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如，中國的絲綢質軟而精美在意大利得到了羅馬貴族婦女及一些上層貴族的喜愛。普林尼說：“中國產絲，織成錦繡文綺，販運至羅馬，富豪貴族的夫人嬌媛，裁成衣服，光輝奪目，人工巧妙，達到頂點。除了絲綢，從東方源源不斷輸入帝國市場的還有珍貴的寶石、香料，來自印度的胡椒普遍受到了羅馬人們的歡迎，盡管它們價格昂貴，但依然不妨礙人們對它的喜愛與追求。”在公元4世紀的羅馬美食家阿比修斯（Apicius）的食譜集里，幾乎每一份食譜都含有胡椒{12}，可見當時人們已經知道了這種東方香料的存在。很多到達羅馬帝國的東方商品不僅可以滿足人們的生活與娛樂需要，還存在一定的醫療價值。古希臘醫學家狄奧斯科里迪斯（Dioscorides）提到了東方的桂皮可以用來治療皮膚損傷，而豆蔻可以治療背部和腹部疼痛等。這些都說明了東方商品在羅馬生活中的應用與價值。普林尼說，羅馬每年從印度、中國和阿拉伯輸入的總值約一億賽斯特里斯，他抱怨道：“奢侈和婦女使我們付出了這樣的代價！”{13}當然羅馬對外貿易的比重只占羅馬帝國財政收入的一小部分，它和羅馬帝國的衰亡沒有必然的聯系，但不可否認東方奢侈品的大量輸入給帝國生活的腐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不得不說這種奢侈的生活方式加速了羅馬公民的墮落與分化。

（三）文化方面

有商業貿易必定有文化交流。在以絲綢之路為平臺的東西方交流中，東方向外輸出的不僅包括各種日常用品，還包括一些科學技術等。在絲路西傳的過程中還有中國的冶鐵技術。“中國漢代已廣泛應用展性鑄鐵，發明了由鑄鐵脫碳的百煉鋼，開始運用生鐵炒鋼的新工藝，并出現了低硅灰口鐵和球磨鑄鐵等非常先進的方法”{14}。用這些技術制造出的武器，堅實鋒利，在西域各國享有很高的聲譽。當時絲綢之路上的木鹿是中國鋼鐵兵器的集散地，這些兵器大量進入安息，并流入羅馬，因而安息騎兵裝備的犀利刀劍被羅馬史學家普魯塔克稱之為“木鹿武器”。當然文化的交流是雙向的。在東方一些技術傳到羅馬的同時，希臘羅馬文化也對中亞的藝術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尤其是犍陀羅藝術。犍陀羅藝術主要吸收了希臘化美術的影響，仿照希臘、羅馬神像創造了希臘式佛像，稱為犍陀羅佛像。公元前3世紀至3世紀，貴霜迎膩色迎王崇信佛教，創造了佛像，犍陀羅成為三大藝術中心之一。隨著絲綢之路的西傳，犍陀羅藝術傳到了中亞及東亞的一些地區。如尼雅、樓蘭等出土的雅典娜等頭像圖章、有翼天使用壁畫和建筑裝飾，還有1980年樓蘭古城出土的貴霜銅幣等均是西域受希臘、羅馬文化影響的一些表現形式。

四、結語

早期羅馬帝國政治穩定，經濟繁榮，對外商業貿易發達。一方面得源于帝國本身的政治經濟組織，另一方面帝國交通設施的完善，軍事對沙漠商隊的保護更大程度上促進和刺激羅馬對外在統治者開明的政策推動下，以帝國內部的沿海城市和商貿中心為紐帶，將羅馬與古代世界的其他地區聯系起來。無論是北方的琥珀之路還是東方的絲綢之路，通過陸路與海路的交流，東西方的物品得以互補，文明得以交往。帝國早期對外貿易的發展不僅極大地豐富了羅馬人民的經濟生活，而且將羅馬文化帶到了其他地區，與其他文化相互借鑒，促進了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對于羅馬而言，對外貿易的探索與交往不僅是自身發展的需要，而且是帝國實力的展示。公元3世紀羅馬帝國的社會經濟呈現全面衰落之勢，羅馬的對外貿易也受到了影響。

注釋：

①⑨杜丹，著.志揚，譯.古代世界經濟生活[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293，294.

②⑩{11}羅斯托夫采夫，著.厲以寧，譯.羅馬帝國社會經濟史·上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223，233，248.

③H.裕爾，著.張緒山，譯.東域紀程錄叢[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11.

④范曄.后漢書·西域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4：1781.

⑤林梅村.絲綢之路考古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130.

⑥A-M威特基，E.奧爾斯豪森，R.希德拉克，主編.葛會鵬，譯.古代世界歷史地圖集[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6.

⑦⑧《厄立特里亞航海記》是一部羅馬帝國初期的航海手冊，主要描述從埃及出發經紅海、阿拉伯海到達印度的海上航程、沿途的商貿活動及各地物產和風土人情。學術界目前基本認定其成書時間為公元1世紀中期。

{12}Grant Richard Parker. Luxury and Austerity：India in the Roman Imperial Imagination， UMl，1999：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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