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詐勒索過程中將被害人轉移地點并使用暴力的行為定性

游鳳娘

【案情簡介】

趙某翔、李某、唐某三人合謀以搭乘載客摩托車并假摔的方式向摩托車載客工索要錢財。三人于2017年9月23日凌晨1時許，在廈門市翔安區上吳村附近雇傭被害人徐某木的摩托車前往廈門市同安區西柯鎮。當摩托車行至西柯鎮浦頭村浦頭北路浦頭里750號門口旁的一減速帶附近時，唐某按事先預謀的分工，跳下車假裝摔倒，趙某翔則將徐某木的摩托車鑰匙拔掉，并用手擊打徐某木頭部幾下。三人就該事由強行將徐某木帶到附近一高速橋下，命令徐某木拿出身上的現金、手機、證件等物品放在地上，后強迫徐某木通過手機微信退還100元車費。唐某趁機記下徐某木的手機支付密碼，接著拿走徐某木的手機，將徐某木的微信錢款共900元轉走。三人同時拿走徐某木的現金300元。期間，徐某木求饒，趙某翔用腳踢其身體數下。最后，在徐某木的懇求下，三人留下30元加油錢后逃離現場。

【爭議焦點】

關于趙某翔三人的行為定性，存在兩種不同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本案系典型的敲詐勒索行為，趙某翔三人敲詐財物數額未達到敲詐勒索罪的追訴起點（2000元），三人的行為不構成犯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本案趙某翔三人采用暴力、脅迫手段，強行劫取被害人財物合計1270元，三人的行為構成搶劫罪。

【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認為本案趙某翔三人的行為構成搶劫罪。具體分析如下：

搶劫罪、敲詐勒索罪都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不僅都可以使用威脅方法，而且都可能使用暴力方法。實踐中，如果行為人的暴力、脅迫行為伴有借口，或在確定取財數額的過程中有討價還價的情節，其行為既可能構成搶劫罪，也可能構成敲詐勒索罪。如2005年6月8日高法《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了關于搶劫罪與相似犯罪的界限：1.冒充正在執行公務的人民警察、聯防人員，以抓賣淫嫖娼、賭博等違法行為為名非法占有財物的行為定性：行為人冒充正在執行公務的人民警察“抓賭”、“抓嫖”，沒收賭資或者罰款的行為，構成犯罪的，以招搖撞騙罪從重處罰；在實施上述行為中使用暴力或者暴力威脅的，以搶劫罪定罪處罰。行為人冒充治安聯防隊員“抓賭”、“抓嫖”、沒收賭資或者罰款的行為，構成犯罪的，以敲詐勒索罪定罪處罰；在實施上述行為中使用暴力或者暴力威脅的，以搶劫罪定罪處罰。

區分兩罪的關鍵是搶劫中的暴力必須達到足以壓制他人反抗的程度，而敲詐勒索罪中的暴力、脅迫只要足以使被害人產生恐懼心理即可。從暴力的程度上來看，搶劫罪主要表現為被害人身體上的不能或者不敢反抗，而敲詐勒索罪主要表現為一種精神上的強制而不敢反抗。如果行為人為了排除或者壓制被害人的反抗，以便當場占有財物而采取暴力的，應定性為搶劫。就敲詐勒索而言，行為人即便實施了暴力或暴力性脅迫，要么由于暴力威脅并非當場兌現，要么由于當場實施的暴力并沒有達到足以壓制他人反抗的程度，使得被害人尚有一定的選擇余地：是當場予以拒絕，還是假裝答應被害人的要求，隨后報警請求公力救濟。搶劫罪中，行為人幾無過錯，如木偶一般任人擺布，沒有選擇公力救濟的機會，唯有“聰明老實”地服從暴徒的要求，以求舍財保命。

換句話說，搶劫罪是剝奪了被害人的意思決定自由，使其不能抗拒而失去財物，被害人對是否失去財物沒有選擇的余地；敲詐勒索罪是限制了被害人的意思決定自由，使其心生畏懼而交付財物，被害人對是否交付財物尚有選擇的余地。借口與討價還價的情節，確實是判斷暴力、脅迫行為程度的一種有意義的輔助性的“指標”，但二者都只是暴力、脅迫行為尚未達到抑制被害人反抗的程度時經常會存在的一種表征。認定暴力、脅迫行為是否構成搶劫罪手段的本質標準，是其程度是否足以抑制被害人的反抗。在借口與討價還價的掩飾下，暴力、脅迫行為也可能已達到抑制被害人反抗的程度。本案中：

首先，案發時間為凌晨1時許，案發地點在西柯鎮浦頭村浦頭北路浦頭里附近一高速橋下，此時現場沒有其他人，且地點偏僻，被害人求救無門；

其次，從雙方力量對比看，趙某翔三人均為年輕男性，徐某木獨自一人且年紀較大、身材瘦小，趙某翔三人在力量上具有壓倒性的優勢。現有證據足以認定趙某翔首先拔掉徐某木的摩托車鑰匙，用手擊打徐某木的頭部，致使被害人無法連人帶車脫離現場，三人強行將徐某木從假摔地點轉移到高速橋下，趙某翔用腳踢其身體，屬于對被害人實施暴力行為，既從身體上對被害人造成傷害，也從精神上對被害人形成壓制，被害人已經失去人身自由。作為年紀較大且身材瘦小的被害人，面對年輕的趙某翔三人，在夜深人靜的偏僻地點，在遭到摩托車鑰匙被拔走及被毆打的情形下，被害人已不能也不敢進行反抗，對自己的財物也已無意思決定自由，因而任由趙某翔三人取走、轉走現金和微信錢款。

最后，被害人徐某木述稱其知道趙某翔三人是假摔，以此為借口向他要錢，他不給，趙某翔就打他，三人強行搜走他身上的財物并轉走其手機微信的錢款，其關于起初不給錢的陳述得到趙某翔的印證，這足以說明被害人徐某木也曾想要反抗，但是無法、不敢反抗而非基于犯罪嫌疑人假摔的借口不愿反抗。

【結語】

綜上，趙某翔三人事前合謀時主觀上具有通過敲詐勒索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故意。事中，三人強行轉移被害人地點，因被害人不愿給錢，三人采用暴力、脅迫手段強迫被害人退還車費100元，強行轉走被害人手機微信錢包內的900元，強行拿走被害人現金300元，三人敲詐勒索犯意轉化為搶劫犯意。雖然最后三人應被害人請求留下30元加油費，但在當時情境下，可以判斷被害人除了交錢之外別無選擇。本案的暴力、脅迫行為已達到足以抑制被害人反抗的程度。趙某翔三人非法占有被害人財物的根本原因在于使用暴力、脅迫手段使被害人不能、不敢反抗，而非以假摔的要挾手段使被害人不愿反抗，其行為應定性為搶劫。

（作者單位： 廈門市同安區人民檢察院，福建 廈門 36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