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立和/北京語言大學語言科學院
第二屆土耳其語言大會后,土耳其純語主義者掌權下的土耳其語言研究會甚至以“非土耳其詞匯”為由拒絕使用常用詞匯“?ey(事,事物)”。剛剛經(jīng)歷了語言清理及替換工作的土耳其語進入了一個混亂的時期。當時在土耳其人民中廣泛使用的多數(shù)詞匯并非土耳其語,但它們在口語和書面語中已經(jīng)不可或缺。而那些替換的詞匯數(shù)量龐大且難以理解,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土耳其語的發(fā)展并使土耳其純語運動不進反退。在科維基奇學說出現(xiàn)之前,學術界還有解釋稱那些被替換的詞匯來源于土耳其語無需被清除替換。
在土耳其語言文字改革這一階段,除卻土耳其人自身所做出的努力,世界各地也有不少學者對土耳其語進行了研究。當時維也納大學的赫爾曼 ·F·科維基奇(Herman F. Kvergi?)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對土耳其語做了研究之后發(fā)表了學術成果《La Psychologie de quelques elements des Langues Turques》(土耳其語言的一些元素的心理學)??凭S基奇的研究學說基于社會學以及人類學的觀點,同時還將數(shù)據(jù)與心理分析觀點結合進行分析。他還通過跨學科的觀點分析證明了土耳其語、蒙語、滿語、通古斯語與芬蘭語、匈牙利語、日語以及赫梯語之間相近的聯(lián)系。根據(jù)他的學說,影響人類的最深的事物便是太陽,語言的誕生也應與太陽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科維基奇了解到土耳其政府及一些學者對土耳其語研究的興趣,于是他將一份研究成果的復制本送給了土耳其語語言學會。但土耳其語言學會理事會成員艾哈邁德·杰瓦特·埃姆雷(Ahmet Cevat Emre)認為科維基奇的研究不夠嚴肅而并沒有對此表示出太大的興趣。沒能從土耳其語言學會收到回復的科維基奇轉(zhuǎn)而將他的研究成果發(fā)送給了凱末爾,凱末爾反而對這一理論非常欣賞,并讓易卜拉欣·內(nèi)杰米 ·蒂勒曼(?brahim Necmi Dilmen)仔細研讀。于是針對這個理論的研究工作也開始進行,這也開啟了土耳其語的一個新的時期。
凱末爾在研讀完科維基奇的論文后,在1935年發(fā)表了著作《從詞源學、詞法學以及發(fā)音學角度來看土耳其語:筆 記 》(<
古代土耳其人信仰及思想的研究者阿布杜卡迪爾·伊南(Abdulkadir ?nan)將這些信仰及思想與太陽聯(lián)系在一起,并嘗試將太陽語言理論擴展到歷史學、社會學的范疇。正如歷史文獻和研究結果所揭示的,土耳其人古老的太陽文化在不同的歷史時代中傳承,并作為一種植根于早期文明的文化延續(xù)下去。中文史料記載,匈奴帝國老上單于(冒頓單于之子)寫給漢朝的信中有如下描述:“生于地面和天空,生與日和月,匈奴的偉大的獵人?!惫糯炼淙讼嘈拍切┯⑿蹅ト耸恰疤栔印奔础皢斡凇?,而太陽語言理論正是非常重視這種存在于古代土耳其人中的信仰。另外,土耳其人的帳篷朝向東方也與太陽從東方升起相對應。古老的宗教信仰中最重要的圖案之一就是薩滿鼓上的太陽符號,在儀式中所穿的長袍也帶有太陽符號,這些都與太陽語言理論中的歷史社會學基礎觀點相吻合。
太陽語言理論表示,古代土耳其人的宇宙觀中被稱為“ulgen”或“Aakay”的男性神由“A?ene”創(chuàng)造,阿爾泰人稱太陽為“a”、“ana”,稱月亮為“ata”,不難看出“A?ene”就是對造物主的稱呼。為了將太陽語言理論與社會學理論相聯(lián)系,以上述歷史、宗教、社會學數(shù)據(jù)為基礎,太陽語言理論家們認為基督教中耶穌是上帝之子的思想也源于土耳其人。在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中亞之后,來自中亞太陽文化中對太陽之子的信仰通過戰(zhàn)爭傳播到了西方國家并形成了基督教。土耳其語言學家還試圖用太陽語言理論來解釋古埃及神祇“拉(Ra)”:
Ra=A? +ar+a?+=A?ara?=.+ra?=Ra
土 耳 其 語 中 的 詞 匯“ar??”,“ar?”“ar”(干凈,圣潔)與古埃及的“Ra”這個詞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進行比較:
Ra: ag+ar+a?
Ar?: a?+ar+??
Ar??:a?+ar+??
Ar:a?+ar+.
結合上述太陽語言理論的相關例子以及土耳其歷史觀點,有人提出了土耳其語從中亞傳播到世界且土耳其語是所有語言的根源的觀點。土耳其語言學會的成員們以及太陽語言理論的倡導者們對土耳其語是世界語言的根源特別是現(xiàn)代語言的根源這一觀點表示認同。
而太陽語言理論的主要奠基人科維基奇試圖在他的論文中從理論角度將土耳其語與蒙古語、滿—通古茲語言建立比較與聯(lián)系。凱末爾和土耳其語言學會的成員卻認為土耳其語不是遠東語言,而應與西方語言進行比較,并指出土耳其語是西方語言的來源。凱爾末及語言學會此舉的主要目的是擺脫東方文化,向西進發(fā)。土耳其語言學會秘書長讓易卜拉欣·內(nèi)杰米·蒂勒曼(?brahim Necmi Dilmen)通過維也納大使館了解了科維基奇的工作,他于1936年4月14日向維也納大使寄出的信函中這樣寫道:
“博士(指科維基奇)一直在進行的工作似乎是在嘗試將土耳其語與遠東語言聯(lián)系在一起。然而,我們的愿景以及太陽語言理論的目標是使土耳其語成為如今印歐語系以及閃族語等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大型語言的根源。我們在太陽語言理論的指導下將東方的阿拉伯語和波斯語以及西方的希臘語,拉丁語,法語,英語和德語等語言與土耳其語進行比較,每天都在在印證著這個偉大的事實。
科維基奇博士在輔音字母的后綴意義上的工作表明,他并沒有通過歐洲古典觀點來研究語言。我想請您就這方面向科維基奇博士解釋一下,為了完善太陽語言理論,土耳其語應該與歐洲和亞洲的主要語言進行比較,而不是與像蒙古語,滿—通古茲語這樣的語言進行比較。
自1935年11月2日至1935年11月21日,國家報刊登了由凱末爾親自執(zhí)筆的語言主題文章,文章通過太陽語言理論證明了很多阿拉伯語以及波斯語詞匯均來自土耳其語,如devir(來源于阿拉伯語,意為周期、階段、轉(zhuǎn)動)、zaman(來源于阿拉伯語,意為時間、時期、時節(jié))、hadise(來源于阿拉伯語,意為事件)等等。而作這樣的論述正是因為這些常用詞匯已經(jīng)深深植根于土耳其語中,急需發(fā)展的土耳其語需要擴充大量的詞匯,而太陽語言理論便成為證明這些詞匯均來源于土耳其語最重要的學術基礎。
太陽語言理論自然而然成為了1936年8月24日召開的第三屆土耳其語言大會的重要議題。土耳其語言研究會也在會議上更名為如今的土耳其 語 言 學 會(Türk Dil Kurumu)。 在大會中當選秘書長的易卜拉欣·內(nèi)杰米·蒂勒曼(?brahim Necmi Dilmen)在凱末爾的見證下發(fā)表了講話,在講話中他稱之前曾經(jīng)要被剔除出土耳其語的詞匯實際上也是來源于土耳其語的,所以將那些詞匯剔除出土耳其語其實是沒有必要的。他講到:
“太陽語言理論證明證明了存在于我們的語言中被懷疑是外來的詞匯也是出自于土耳其語的,這為我們在這個領域的語言研究提供了很大的廣度和便利。通過太陽語言理論,人們熟知的詞匯不會被認為是外來語言而被剔除出土耳其語。”
自1935年起,連同土耳其語純語行動,使用通過土耳其語語法衍生的詞匯以及從古代阿納多盧文獻中搜集的詞匯以代替外來詞的行動也一并被取消。取而代之的則是人們生活中使用的詞匯以及必要詞匯是來源于土耳其語的證明工作激烈進行。
像阿布杜卡迪爾·伊南(Abdulka dir ?nan)的太陽語言定理講義以及H·萊西特·坦庫特(H. Re?it Tankut)的將地名溯源為土耳其語的著作《根據(jù)太陽語言理論進行地名學調(diào)查(Güne? Dil Teorisine G?re Toponomik Tetkikler)》等持續(xù)出版了一段時間。但1938年之后就沒有關于太陽語言理論的出版物了。許多語言學家認為太陽語言理論超越了極端主義以及清理主義,阿加赫·塞勒·萊文德(Agah S?rr? Levend)則認為從革命角度來說這是一種倒退。
比起通過派生構造土耳其語詞匯以及將人們使用的外來詞匯剔除出土耳其語,土耳其語中需要的詞匯即是土耳其語詞匯的思想與太陽語言理論一同被接受了。此后,人們沒有再過分追求人們?nèi)粘I钪惺褂玫脑~匯的的結構和來源,但科學術語的土耳其語化仍在進行。中學幾何課本就是由凱末爾親自編寫,凱末爾從阿拉伯語以及波斯語中引入 ü?gen(三角形),dikd?rtgen(長方形)等幾何術語,這些詞也一直沿用至今。
在1937年召開的歷史大會上,易卜拉欣·內(nèi)杰米·蒂勒曼(?brahim Necmi Dilmen)以土耳其語言學會成員的身份舉行了研討會,并嘗試解釋了太陽語言理論。參加研討會的瑞典考古學家T·J·阿爾內(nèi)(T. J. Arne)出版了一本名為 “阿塔圖爾克的語言和歷史理論(Atatürk’ün Dil ve Tarih Teorisi)”的書,但是他反駁了易卜拉欣·內(nèi)杰米·蒂勒曼(?brahim Necmi Dilmen)的觀點,聲稱中亞地區(qū)沒有殘留的舊石器時代痕跡。
1935年凱末爾看到土耳其語的發(fā)展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在這之后他便讓人們自主選擇使用在語言中存在的詞匯。太陽語言理論的出現(xiàn)成為了凱末爾新態(tài)度的學術依據(jù)。盡管在第三屆土耳其語大會上凱末爾的態(tài)度清楚地被表明了,但在他去世之后,土耳其語純語運動仍在繼續(xù)。
注釋:
① Abdulkadir ?nan, Güne? – Dil Teorisi üzerine Ders Notlar?, ?stanbul 1936, s.4.
② Abdulkadir ?nan, Güne? – Dil Teorisi üzerine Ders Notlar?, ?stanbul 1936, s.7.
③?ükrü Haluk Akal?n, “Atatürk D?neminde Türk?e ve Türk Dil Kurumu”,Türk Dili Dil ve Edebiyat Dergisi, Say?.607, Türk Dil Kurumu Yay?nlar?, Ankara 2002, s. 50 (Makale).
④Ahmet B. Ercilasun, “Cumhuriyetin 75. Y?l?nda Türk Dili”, Cumhuriyet, Yeni Türkiye Yay?nlar?, Ankara 1998, s. 2832(Makale).
⑤ Agah S?rr? Levend, Türk Dilinde Geli?me ve Sadele?me Evreleri, Ankara 1972, s. 539 (Kitap).
⑥ ?ükrü Haluk Akal?n, “Atatürk D?neminde Türk?e ve Türk Dil Kurumu”, Türk Dili Dil ve Edebiyat.
⑦ Agah S?rr? Levend, Türk Dilinde Geli?me ve Sadele?me Evreleri, Ankara 1972, s. 443 (Kitap).
[1]Abdulkadir ?nan, Güne? – Dil Teorisi üzerine Ders Notlar?, ?stanbul 1936.
[2]Agah S?rr? Levend, Türk Dilinde Geli?me ve Sadele?me Evreleri, Ankara 1972.
[3]Ahmet B. Ercilasun, “Cumhuriyetin 75. Y?l?nda Türk Dili”, Cumhuriyet, Yeni Türkiye Yay?nlar?, Ankara 1998, s. 2832.
[4]?ükrü Haluk Akal?n, “Atatürk D?neminde Türk?e ve Türk Dil Kurumu”,Türk Dili Dil ve Edebiyat Dergisi, Say?. 607,Türk Dil Kurumu Yay?nlar?, Ankara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