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時期的父親角色對孩子成長的影響

文/李萱（上海紐約大學心理學助理教授） 編輯/暖陽

我很關注在中國的語境中，父親的角色對孩子成長和發展所起到的作用。目前對中國父親的研究不多，對中國男性所扮演的家長角色的認知這方面的深度研究更少。我主要從心理學角度出發，分析中國男性作為家長的特征和社會互動的特點，對父母雙方以及整個家庭帶來影響，尤其是對兒童成長發展的影響。發展心理學家關注父母與孩子互動的質量和次數，這是最直接、直觀的方式，但也不僅限于此。父親在家庭環境中如何與其他成年人交流，也很重要。在獨生子女家庭里，這指的是父親和母親的互動和關系，以及雙方的社交互動模式。父親為孩子的成長發展提供平臺、創造條件，他提供資金上的支持，并提供社會資源、文化資源，以及影響孩子的外部關系，例如讓孩子上一所好學校，讓孩子有友善的玩伴。

不同的社會、文化和歷史時期，“好父母”的標準是不同的。值得思考的是，何種交流風格令人滿意？是嚴父更受歡迎，還是一個溫和、樂于交流的慈父更利于孩子成長？家長該如何分配在家庭中的角色，如何分擔家務？父母是否應該流露出對彼此的愛，還是強調責任和禮節，從而固化他們的社會角色？

不同程度的不平等，以及社會、文化、經濟、政治資源，都會對家庭產生影響。中國社會里父親角色的建構，有著一段復雜、波動的歷史。中國古代典型的“傳統”父親，結合了儒家、道家、佛教里的個人美德和家庭倫理。如果來到清朝，你會發現父親應該是文武雙全的理想的中國男人的形象。不同的歷史環境，也影響著父親對自身作為一名男性、一名家長，以及社會中一員的想法。從1911年辛亥革命到反帝反封建的五四運動，都重新評估了儒家倫理，以及何為理想的家庭生活。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隨后社會主義改造，提出了一套完全不同的家庭價值觀。1950年代至1970年代對儒家家庭倫理提出批判。土地改革和早期的工業化進程，打破了父權制的經濟基礎，社會主義價值觀重塑了公眾對父親角色的態度。在新的環境下，父母在養家、教育和家庭權威方面的角色逐漸褪色。父親的家庭角色與他們的社會責任不相兼容，因此，父親的角色在家庭生活中淡化了，這也就是所謂的“父親”的“缺失”。

根據現有的對中國男性氣質和父親角色的研究，以及探索社會價值觀的真人秀，可以了解在中國社會發生轉變的大背景下，父親角色的態度轉變。真人秀節目《爸爸去哪兒》一經播出，迅速火遍中國。節目中展示了初為人父的震驚和迷茫，但更加反映出男性撫養子女和為子女奉獻的“內在”意愿，即“為人父母的本能”。男性希望自己作為一名父親，能更多地參與孩子的養育，并傾向于采取寬容、溫和，而不是嚴厲、專制的態度，對女兒則更加溫情。這形成了中國當代都市父親角色的核心。

這是當代中國父親角色模式的深刻轉變。這一轉變很可能源自中國在整個20世紀的社會經濟及文化變革。全球化、市場化，加之大多數家庭只有一個孩子，父親與孩子的關系，脫離了從前重視權威的父權制度，朝著以孩子為中心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