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金融的大市場

文/本刊記者 王莉

商業銀行在實現小微金融的可持續發展中，風險管控是核心，金融科技運用是關鍵。

2017年四季度以來，央行已針對小微企業進行了三次定向降準，支持小微金融發展的政策也相繼出臺。那么小微金融如何乘著政策東風為小微企業提供更加精準有效的服務？《中國外匯》記者采訪了中國民生銀行首席研究員溫斌與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所研究員李虹含。

溫斌

中國外匯：我國小微金融方興未艾，先進的微貸技術是推動普惠金融的重要一環，您認為應如何建立先進的微貸技術？

溫斌：2005年，我國國家開發銀行與德國國際項目咨詢公司（IPC）合作，決定在包商銀行開展首家微貸項目試點。十多年來，許多城商行和農商行在微貸技術的發展和運用上都積累了寶貴經驗。具體來說，商業銀行要想建立先進的微貸技術，一要創新風控模式。加強對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興金融科技的應用力度，如通過研發設計基于大數據理念的信用評分模型，在數據和模型的支持下實現小微信貸的精準自動審批，同時強化優質客戶白名單精準推送，推進小微金融業務的標準批量化操作，有效降低風控成本，提升小微金融服務效率與水平。二要強化產品創新。持續豐富微貸產品體系，加快研發增值貸、稅務貸、消費貸等微貸品種，持續推動產品線上化、服務遠程化和審批快捷化；積極探索投貸

聯動、供應鏈金融等新型服務模式，構建“金融＋管理＋咨詢”的小微金融生態圈，持續提升小微金融客戶粘性。三要建立專營機制。建立專營普惠金融事業部，提升小微金融業務專業化的經營能力，簡化業務流程，縮短決策鏈條，同時加快拓展覆蓋廣泛、層次清晰的小微金融網絡，持續推進小微金融網點的廣覆蓋和入基層。

李虹含：微貸技術的核心是評估客戶償還貸款的能力。主要包括：

考察借款人償還貸款的能力；衡量借款人償還貸款的意愿；銀行內部操作風險的控制。

在考察借款的還款能力時，考慮到微貸客戶很多文化水平較低，且一般以家庭為經營單位、規模比較小，和銀行等金融機構接觸的也少、流動資金有限，甚至不能提供“典型的”抵押品，也無正規的或可信的財務報表。所以要建立先進的微貸技術，必須要事前評估客戶個人的信用狀況（包括個人聲譽、信用歷史、貸款申請的整體情況和所處的社會環境），同時也要對能夠及時積極還款的客戶給予適當的激勵。

重視對銀行客戶經理的激勵和約束機制，也是信貸非常重要的一環。建立責任追究制度，信貸員需對其代理的一筆貸款的全過程負責，并且其收入也直接跟信貸業績掛鉤。這就無形中促使信貸員既要非常關注貸款的規模又要高度重視資產的質量，嚴格地監控客戶以降低違約貸款率。

另外，一定要重視商業銀行和小微企業之間的關系，努力實現小微企業商業化并成為銀行總體戰略的一部分，建立和實施簡潔有效的小微貸款程序，盡量控制操作風險。

中國外匯：：中國不同區域的小微經濟各具特色，銀行在提供金融服務時要注意哪些問題？

溫斌：總體上看，小微企業是宏觀經濟中的一個部分，與全國經濟周期、行業特點大體一致。但是，不同區域的經濟發展亦不相同，小微企業發展也呈現一些不同的特征。一是從行業分布看，中西部地區生活服務商貿類的小微企業較多，而東部地區產業集群效應顯著，制造類、外貿型小微企業較多，受匯率變化影響大。

二是從資金供給方面看，正規金融渠道以外借款是中西部地區小微企業重要的資金來源；因為東部地區金融機構的種類和數量都較多，正規的金融供給相對充足，并且商會等組織發達，融資擔保、民間借貸也較為發達，所以東部地區小微企業的融資渠道更為豐富。

三是從資金運用方面看，東部發達地區的投資和消費渠道較為豐富，不少小微企業投資在房地產、股票、期貨等高風險行業，非主營業務占款相對較多。因此，結合不同區域小微企業的特點，銀行在提供融資、支付、結算、理財等綜合金融服務，強化金融風險管理的同時，對于中西部地區要更側重存貸匯款等基礎金融服務，目的在于促進市場平臺建設，幫助小微企業增大集群優勢；對于東部地區要加大高端的私人銀行、供應鏈金融、外匯等避險類等金融產品的供給，主要目的是服務小微企業成長壯大和小微企業主家庭財富管理。

李虹含：中國東部經濟發達地區聚集了各方面的優質資源，其小微企業創業、轉型都走在全國前列，技術應用較快，尤其是在“互聯網+”時代，大量小微企業主營業務回報率高、經營風險較少，容易受銀行融資業務的青睞。而中部地區的小微企業所處行業主要是傳統產業和低端制造業，在經濟下行時更容易受到沖擊，因此融資需求更迫切。但相對而言其獲得金融服務的機會較少，融資渠道較為狹窄。

從企業發展階段來看，東部地區小微企業經過多年發展，大部分都步入了十年以上的成熟期，他們在經營管理、資金運作等方面更加完善，不僅可以獲得資金支持，還可以獲得包括高附加值的資產管理服務。而中西部區域的小微企業大部分處于快速成長時期，甚至初創時期，金融服務需求主要是資金支持。

李虹含

小微企業融資難，雖然存在自身問題，但金融服務機構的不足也是重要原因。東部地區金融市場發展較為成熟，擁有最優質的金融資源，融資渠道豐富、金融產品創新較快。而中西部金融市場發展相對較落后，傳統金融機構網點少、信貸規模低，其他金融服務主體則更加稀缺。在金融服務的區域化側重上，要注意以下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立足客戶需求，增加金融服務產品種類。提高金融服務的能力，包括增加專門服務小微信貸的窗口和專員，推出大量定制化的小微企業金融創新產品等，提高針對小微企業的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根據中西部小微企業的自身特點創建產品體系，使之更加符合小微企業的發展特點和需求。

二是加強金融科技的應用。金融技術和新業態的發展，將各區域的小微企業和金融服務供給者通過網絡進行連接，并通過電子化技術提供一站式、定制化的金融服務解決方案，降低金融服務的成本。

中國外匯：：我們在采訪中有些金融機構反映，現行體制及金融市場慣例制約了小微金融的發展，對此觀點應如何正確理解？

溫斌：在我國現行金融體系仍以服務大中型企業為主的情況下，小微金融的發展確實仍存在諸多制約，主要體現在金融體系尚不完善，支持小微企業的中小型金融機構數量不足；商業銀行仍未完全改變傳統“重抵押、輕信用”的經營理念；資本市場融資門檻過高，小微企業較難通過發行股票或債券等方式直接融資；覆蓋廣泛的征信體系尚未建立，難以有效快速評估小微企業的信用狀況等。因此，從體制機制上來說，要真正推動小微金融發展注意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要積極建立和發展支持小微企業的中小金融機構，如大型銀行繼續深化建設普惠金融事業部，城商行、農商行、農信社等中小金融機構要強化對所屬區域小微企業的支持力度，同時進一步放寬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服務業的門檻，支持網商銀行、微眾銀行等以服務小微企業為使命的互聯網銀行發展壯大，不斷拓寬金融體系的廣度和深度。

二是要積極發展風險投資等直接融資渠道，吸引社會資本設立中小企業創業投資引導基金，探索并建立合法的股權眾籌機制，加快早期小微企業資本形成速度。還要繼續推動商業銀行投貸聯動試點工作，提升對科創型企業的融資支持力度。

三是要建立、健全小微企業的信用征信體系，加強小微企業信用信息的采集上網力度，完善小微企業信用信息共享機制，切實降低小微企業融資擔保難度。

李虹含：這種觀點要辯證地來看待。一方面，當前大型商業銀行、股份制商業銀行及城商行、農商行已經紛紛涉足小微金融，融資困難和信貸技術落后這兩大難題已相繼得到了部分解決，并給予了眾多小微企業較大的生存空間，為小微企業的可持續發展之路奠定了良好的金融基礎。

另一方面，在推動小微金融發展之時，如果還是以現行體制及金融市場慣例為中心，將無法從真正意義上推動小微金融的可持續發展。從當前微型貸款所面臨的問題可以發現：當銀行面對的客戶無財務報表、無抵押品和無擔保人時確實存在著較大問題，需要創新專門技術以評價客戶資信，做出貸款決策；而小微客戶也應該拋棄陳舊的規則與做法，使用全新的方法、理念、指標去開展業務，特別根據小微金融的特點，在審計、評級、擔保、增信，乃至融資流程以及融資成本諸方面進行全新設計、全新操作。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實現小微金融業務的審計簡單化，評級合理化，做到有效金融創新。

中國外匯：：服務小微企業是對商業銀行綜合經營水平的考驗，商業銀行應如何加強風險管理建設，實現可持續發展？

溫斌：商業銀行要實現小微金融服務的可持續發展，風險管控是核心，金融科技運用是關鍵。具體來說有三個方面：

首先，要推動信息的互通、互聯，通過連接央行征信平臺、互聯網金融協會信聯平臺、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以及法院、稅務、銀聯等外部信息系統，對接銀行內部客戶信息，構建全行級大數據應用平臺，并搭建小微客戶標簽體系，精準勾勒小微客戶畫像。

其次，要推動智能審批、精準風控。銀行要加快搭建基于深度學習的人工智能系統，提升能夠精準自動審批的智能風控能力，切實降低小微金融風控成本。

再次，要推動貸后監測的實時高效，通過建立高效的信貸風險監控與預警系統，實時監測小微客戶經營狀況，確保抵質押物的保管水平，提升逾期催收能力，有效降低小微企業信貸的不良水平。

李虹含：根據國內外先進銀行小微企業的業務特色和經驗，針對我國現行金融市場和商業銀行的發展現狀和不足，應對以下四個方面加以完善。

一是優化內部組織架構。商業銀行需要在全行層面上形成戰略共識，明確小微企業業務的市場定位，明確為小微企業板塊配備的各項資源、信貸政策、風險偏好、績效考核等。

二是實施客群分類，探索集群開發模式。目前小微企業客戶管理發生了轉變，從基于單戶的客戶管理向基于集群的客戶管理發展。在小微客群分類的基礎上實施集群開發策略，從整體上對小微客戶的行業進行考量而不能針對單個企業判斷其營銷價值。

三是立足客戶需求，打造特色化產品體系。產品設計要向系統化、標準化、批量化轉變，根據小微企業的生命周期、集群特點創建產品體系，使之更加符合小微企業的發展特點和需求。小微企業信貸產品應與小微企業業態特征高度契合，包括貸款期限、發放支付環節、還款設計、貸款擔保等方面。

四是注重互聯網與大數據驅動，構建新小微金融生態。隨著大數據、社交網絡等互聯網應用的不斷發展，企業數字經營化、平臺化、智能化已成為未來發展趨勢。小微企業成為各類新技術、新模式創新的活躍主體。因此，要不斷創新技術，通過自動化數據采集、風險評價和風險監測體系，改造小微企業的業務流程和信息系統。

中國外匯：：您認為目前小微金融還有哪些難題需要破解？

溫斌：近年來，在監管部門持續的政策引導和支持下，金融機構加大了對小微企業的支持力度，成效顯著。但是，與小微企業的金融需求相比仍然存在短板和差距。

首先，小微企業可選的融資方式仍然較少，鑒于我國發行股票和債券的門檻較高，絕大多數小微企業難以通過資本市場直接融資，銀行貸款仍是絕大多數小微企業僅可選擇的融資方式。

其次，小微企業仍難以成為商業銀行首選的重點服務對象，信用信息少、財務狀況差、經營風險高是小微企業的普遍特點，基于規避風險和商業逐利的本性，銀行發展小微金融的主觀意愿仍然偏低。

再次，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仍然偏高，小微企業較高的經營風險導致其貸款的風險溢價偏高，當前小微企業的平均融資成本仍然普遍高于大中型企業。

李虹含：“小微活、就業旺、經濟興”。中小微企業是實施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重要載體，是促進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在增加就業、科技創新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是經濟發展的主力軍。因此，幫助小微企業獲得更加便捷、低成本的金融服務一直是普惠金融戰略中的重要一環，做好小微企業金融服務的責任重大。然而目前，小微金融在發展過程中仍舊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難題：

首先，融資難、融資貴無疑是小微企業發展過程中面臨的最為突出的難題。相關數據都顯示，實際能從銀行獲得貸款的小微企業數量和明確需要銀行貸款的小微企業數量相差甚遠。除了小微企業自身資產規模小、固定資產少等因素導致其信用風險高之外，也與現在的財稅政策還有傳統金融機構業務覆蓋不全面有關系。

其次，大多數小微企業的歷史很短、數據較為缺乏、抵押資產空白，這與傳統金融機風險控制完全不匹配。盡管國家鼓勵金融機構嘗試“無還本續貸”，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金融機構的能力有時無法和這項創新舉措相匹配。在我國征信系統不夠完善的背景下，金融機構很難去做小微企業的風控。

第三，總的來說我國的金融市場是分割的，市場體系發展不夠成熟，金融抑制非常嚴重。小微企業融資渠道單一，融資成本高。在正規金融體系利率不高的狀態下，非正規金融體系的利率卻非常高，這是不合理的。小微企業如果能夠在正規的金融部門通過貸款審核并獲得貸款其實成本并不是很高，反之在非正規金融部門貸款利率卻很高，然而事實上，小微企業卻很難從正規金融部門獲得貸款。

另外，雖然我國已經推出了一系列支小發展的稅收和財政金融政策，但是由于還缺乏配套、完整的金融服務體系，這些政策對小微企業的影響并不明顯。在法律方面，針對小微企業的立法也不規范，缺乏一部統一規范小微企業的融資法，這就極容易造成中小企業的地位和權利不平等。

目前，我國小微金融的發展之路仍然任重道遠，但在黨中央、國務院的持續高度重視、監管部門利好政策的不斷引導和金融機構支持力度逐漸加大的趨勢下，小微企業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正在逐步得到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