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柏建斌
內容提要 作者介紹了跟蹤一條長達二十二年的案件新聞的感悟,并以警媒關系為例,探討和分享了條線跑口記者的專業報道如何擺脫就事論事,創造新的新聞點的操作方法。
1995年12月6日凌晨,寧波綠洲珠寶行。劫匪用工具撬開4只保險箱,劫走價值1 60余萬元的金飾品(重約11公斤)。劫匪臨走時用手槍將兩名保安打死。三年后的1998年4月7日晚,同一個兇手在紹興市供銷大廈用手槍打傷保安后逃跑。2004年1月22日,兇手在諸暨第一百貨商店將值班保安打傷。2007年11月,該劫匪再次搶劫諸暨某珠寶店,失手后逃離。直到2017年3月29日,浙江警方才確認并抓獲犯罪嫌疑人。
《錢江晚報》先后以《蒙面大盜九年三案 浙江公安遭遇強敵》《1994年的長興龍達金店劫案,兇手莫非也是他嗎》等進行連續報道。2017年12月4日,《錢江晚報》記者與這一懸案嫌疑人徐利面對面?!跺X江晚報》之所以能夠持續追蹤22年,獨家報道系列劫殺案件的物證內容、作案細節和人物故事,這與條線記者在該領域的長年深耕以及對真相的深度追索有著密切關聯,更是記者自身職業操守的體 現。
2017年3月29日,被稱為“浙江第一懸案”的寧波綠洲珠寶行劫案宣布破案。這個消息最先在警方內部傳播,當時并未準備即刻公布。事實上,即便消息從警方圈子傳入媒體記者耳中,對很多年輕記者而言,也并未必能第一時間意識到該案對浙江警方及浙江媒體的重要性。
信息披露當天,《錢江晚報》首先在新媒體推送破案進展,同時發動組織一切資源和力量對案件偵破過程進行探訪、直播,并形成直線階梯式的遞進報道,真正實現了獨家解讀。
新媒體的推進之余,作為一家紙媒,不能放過版面呈現。可是剛剛披露的信息有限、人員采訪需要時間,如何能在報紙上最大限度呈現案件內容?
最直接的答案是“消息+”模式。在第二天呈現的版面上,除《浙江第一懸案獨行大盜22年后終落網》的消息外,還附加了此前有關追索該案犯過程中,浙江警方和《錢江晚報》合力發布的嫌犯基本信息,回顧了與該案犯相關的其他案件內容。與此同時,又采訪綜合了來自嫌犯被擒獲的棋牌室,當年綠洲珠寶行員工、已退休老刑警等多方信息,進一步豐富了整個報道的版面內容。
這也是一種操作手法上的細節體現——當前新媒體強勢推進的語境下,傳統媒體在占據新媒體時效和內容的基礎上,如何同時滿足傳統版面所需?《錢江晚報》采編團隊的這種實踐操作方式給出了一個答案。
據筆者了解,1995年的寧波綠洲珠寶行劫案發生后,由于作案手段惡劣以及影響廣泛,讓浙江警方對信息的發布極其慎重。案發后唯一出現在媒體上的內容只有一百余字,刊發在寧波當地媒體上?!跺X江晚報》的條線記者是從杭州一些協查民警處獲悉簡單消息,但亦被要求不要刊發。
然而這一等就是九年——九年間,嫌犯幾乎每隔三年作案一次。巧合的是,每次開槍,都是在新一任浙江省公安廳長任上,于是這種行為在當時甚至被猜測為是對警方的故意挑釁。
就在嫌犯逍遙法外、警方苦苦追尋的九年中,《錢江晚報》記者一直跟蹤此案,即便并未能見諸報端,如1998年4月7日,紹興市供銷大廈發生的類似案件。每次案發,記者都會和警方一起第一時間前往現場跟蹤勘查;每次見到與此案有關的民警,都會與之探討或詢問相關進展。甚至為弄清案件及嫌犯行動和習慣,條線記者還“拜師”資深刑事偵查員。正是在這個過程中,《錢江晚報》條線記者對嫌犯的每次作案手段、慣用手法、作案范圍、警方提取的物證等都有了充分了解。
隨著形勢變化和社會開放度的提高,《蒙面大盜九年三案 浙江公安遭遇強敵》這篇刊發于2004年的稿件有了露面之機——《錢江晚報》突破性地與浙江省公安廳合作,不但發布一則懸賞20萬元的通告,還極富勇氣地采用了這樣的標題。警方和媒體的合作在其中發揮了重大作用。
從媒體角度看,全面而深入的警媒合作,不僅有利于媒體從警方處獲取大量獨家報道資源,也有利于媒體在警方協作下,對重大新聞事件和連續報道活動進行深入挖掘。警方也需要與媒體共同探索、建立健全信息傳播管理機制,形成良好的警媒關系動態平衡。這種合作不僅是媒體提升自身影響力、影響受眾的重要手段,也是增進警媒互信的必經之路。
此前,警方曾與《錢江晚報》合作,順利從江西解救人質,事件也得到深入和專業的報道,樹立起良好的治安形象。警媒合作的重要性,在多起案件報道中均有體現。如歷經十年的杭州萬向公園案,《錢江晚報》記者也是堅持長年跟蹤報道,不僅抵達案發現場,并在多個調查現場,也有深入采訪和親身體驗,并與警方保持了積極溝通。事實上,不僅是在這兩起案件中,在另一個同樣備受關注的杭州之江花園案(案發至破案歷經14年)的整個跟蹤報道過程中,《錢江晚報》記者就是因為與警方保持良好溝通,才能在不違反公安系統保密紀律的前提下,多次獨家參與案情討論會、面對一般情況下無法接觸的案件當事人,積累了大量資料和人物故事脈絡。
在初期大量報道的基礎上,《錢江晚報》條線記者能夠更為輕松地調動各方資源力量,進一步對嫌疑人及案件細節層面的內容進行追索。但從時效而言,2017年3月30日的一切記者行動以及3月31日的見報內容,已不能算作是上述“消息+”的組成部分,而是應該被定義為專題新聞深化與內容擴展。
首先來看《錢江晚報》的人員調動——2017年3月30日,除浙江省公安廳的現場發布會外,嫌犯曾經作案或生活過的寧波、諸暨、臺州等地,《錢江晚報》都已經派員抵達,并根據其人生軌跡,到每一個落點采訪跟蹤。
此外,根據已披露的破案關鍵,如指紋等信息,另派記者前往權威鑒定機構,拓寬采訪內容增加信息量——這是第二落點的優質選擇。
根據以上內容,不僅現場直播,再于次日刊發了五個整版的《懸案之問》,分為發布、追蹤、重訪、指紋、見證五個角度,勾勒案件和嫌犯。
由于警方發布的內容較為嚴謹和有限,因而大量走訪案件當事人成為重中之重。特別是珠寶行原老板、劫案幸存保安、辦案民警等,成為豐富報道的關鍵。而長年積累下來的物證內容和細節呈現,更是讓其他媒體艷羨的獨家資源。
更令人意外的是——此案牽帶出另一起案發于浙江湖州長興縣的積案。就在這五個版面的重磅報道出爐后,《錢江晚報》條線記者又獲得另外一條信息:數十位長興本地讀者舉報,1994年長興龍達金店的案件與之類似。在了解到相關信息后,記者隨即將此消息反饋給警方,正是因為這條線索以及了解到嫌疑人確實曾有在長興縣的生活經歷,讓記者很快就初步斷定,長興縣一案,與該嫌犯或確有重大關聯。最后,嫌犯不僅對先后在寧波、紹興、諸暨犯下的4起血案供認不諱,還交代了3起分別在臺州臨海、長興發生的陳年舊案。
從以上操作可以發現,條線記者的專業推進,不僅能讓媒體擺脫“就事論事”的局限,同時還能讓警方獲取具有一定價值的信息。因此,警媒間建立新聞報料反饋核實機制,首先就要確立尊重媒體采訪報道權的意識,在面對媒體時,要保證向媒體提供權威真實信息,確立警媒新聞聯絡人,隨時接受新聞報料核實乃至發布。更重要的是,這種溝通機制的形成,也將為警方提供更多優勢資源和宣傳渠道,甚至從側面推動警方的案件偵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