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艷琴
摘要:日本的町人階層通過戰國時代的努力經營,到江戶時代早期,經濟實力已經不可小覷,而政治地位卻仍處于“士農工商”之末。經濟地位與政治地位的不匹配,導致町人階層形成反江戶幕府的價值取向。本文擬通過井原西鶴最著名的現實主義小說——《好色一代男》,探析江戶早期的町人倫理觀念。
關鍵詞:町人階層;世之介;奢華;性愛
井原西鶴(1642-1693年)原名平山藤五,出身于大阪町人家庭。他年少成名,十五歲歲靠《俳句五百韻》走紅文壇,被譽為“日本文藝復興時期最有才華的詩人”。三十四歲,妻子亡故后,把家業托與他人,棄家出走,游歷四方。1682年,以自身經歷為素材,完成第一部小說——《好色一代男》,署名井原西鶴。作者被后世譽為日本社會現實主義的頂峰作家。
《好色一代男》的發表,打開了日本文學的新世界——町人文學。雖然被歸為“好色物”,但日語中的“好色”,基本上不等同于漢語的意思,是個中性詞,僅是描述感情狀態的一個詞匯。井原西鶴的《好色一代男》不是站在批判社會倫理的角度,而是站在超然的立場,描繪主人公世之介尋求性快樂的一生。小說中并沒有露骨的情色描寫,大多用“如愿”、“盡情玩樂”一筆帶過。小說分八卷五十四章,主人公世之介是町人父親與一個高級妓女的私生子。小說講述了世之介從七歲的時候開始追求女色,十一歲與妓女有染,直到六十一歲,乘坐好色丸,尋找護女島,繼續漁獵女色的一生。全文沒有關于主人公“個性”的刻意描述,人物不具備復雜的社會內涵,這樣的世之介,只是“好色”行為的平面化身或者說是代表符號。而正是這種簡單、平面化的“好色”行為凸顯了元祿時代町人階層特定的世俗風貌和價值取向。
町人階層的形成
“町”最早用于表示日本平安時代,首都平安京的一種行政區劃單位。后指坐商們的居住地或者店鋪。“町人”原指從事商品交易的坐商。后泛指商人。戰國時代,以織田信長為首的各國大名,為增強自身的戰斗力,以及防范隨時可能爆發的農民起義,實行了“兵農分離”和“刀狩令”政策。要求武士離開農田,居住在安土城下町,依靠領取職奉為生,成為職業軍人;要求農民上繳武器,專心從事農業生產,向領主繳納年貢。在織田信長之后,豐臣秀吉為強化兵農分離的力度,頒布商農分離政策——《身份統制令》,第一次以法令形式,將武士和農工商、農民和町人從身份上明確地加以分開,其中町人指按業種不同而聚于城下町的職人町和商人町中的職人和商人;同時規定武士、農民、手工業者、町人之間(除了職人和商人之間外)不得互相流動和變更身份。由此,町人作為一個區別于武士、農民和手工業者,具有自己獨立身份的職業階級終于形成了。
《好色一代男》中的奢華主義
德川幕府時期,為加強對地方藩閥的統治,實行“參覲交代”制度,規定各藩藩主每隔一年必須居住在東京,迫使各地藩主需要將領地內的農民上交的年貢通過商人轉換為貨幣,用于沿途及日常生活消費。各國的武士也需要用自己的俸祿通過商人購買米面以及日常用品。十七世紀,江戶時代的貨幣財富已經“悉為町人所藏”。町人階層掌握了當時日本社會的大部分財富,卻無法擺脫統治階級的壓迫,身份上始終處于四民之末。同時各藩領主為了解決財政困難、緩和階級矛盾,時常發布“德政令”,免除武士的債務,或者無緣由的剝奪町人家財。所以,不少的富商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無盡的追求奢華、享樂的現世人生。
小說第七、八章,世之介繼承家產后,開始揮霍金錢。在京都修寺院、建佛塔,點長明燈,為男妓買房,為熟悉的女郎贖身;為太夫送價值三十五兩金幣的烤鵪鶉肉串做菜肴、花四千五百目銀子訂購九百個豆包;穿著深紅色的隱條綢內衣,淡黃色的縐綢面料的外衣,用靛藍色鯊魚皮刀鞘,鍍金的刀把,配有瑪瑙的腰包,小菊牌的高檔手紙等等。
《好色一代男》中的性愛至上主義
德川幕府,建立在“下克上”的戰國社會基礎之上,統一全國之后,為了規范社會秩序和道德,幕府把儒家朱子理學奉為正統。要求那些不羈的各藩領主和地方勢力,遵照君君臣臣的道理,服從自己的統治。并為四民之首——武士,提出“武士的訓誡”,從物質方面提出吃、穿、住、用等各方面的用度標準,還從精神上要求武士能夠“義、勇、仁、禮、誠、克己”等。這些規則,不論從哪方面講,最終都是要求武士,循規蹈矩、安守本分,脫離世俗干擾。正如,新渡戶稻造在《武士道》中所說:“一方面,勇的鍛煉要求銘記著一聲不哼的忍耐;另一方面,禮的教導則要求我們不要因自己的悲哀或痛苦而傷害他人的快樂或寧靜。這兩者結合起來便產生禁欲主義的秉性?!苯髁x由于政府的提倡,不可避免的成為全社會的主流道德標準。欲望表現為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物質的欲望,表現為奢華的生活;精神的欲望,表現為對人類本能“性”和名利的追求。然而,在當時社會下,町人階層無法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家財又隨時可能被沒收,只能追求無盡的性欲生活。
小說第一章開篇就寫了主人公世之介從七歲的時候開始追求女色,憑著好色的直覺,不問身份,不拘環境,不管不顧去冒險甚至抱著丟失生命的覺悟,莫名其妙的染指了七百五十二個男人和三千七百四十二個女人,隨后又都拋之腦后;二十三歲繼承家業后,世之介對神宮發誓,要把所有的錢獻給太夫們,要一個不落的嫖遍所有名妓;六十一歲時,看遍世間各式各樣的男女妓女以及風流人物,就帶了七個志同道合的友人,乘坐好色丸,到大海深處,尋找護女島,準備繼續獵色。
主人公并沒有像西方基督教文化中的唐璜,也沒有像東方儒家文化中的西門慶那樣因為追求現世的享樂放縱生活而受到懲罰,相反繼續把追求性的快樂延伸到大海的深處,毫無反省之意。井原西鶴描寫的固然是一種“不道德的奢華和情欲”,但從反對德川時代封建禮教、身份等級制度方面,起到了一定積極的作用,并為我們充分地刻畫出德川幕府早期町人階層的人生哲學就是徹底的“享樂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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