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鑫
摘要:本研究以圖里的翻譯規范理論為依據,以楊憲益及戴乃迭的《詩經》譯本英譯為研究對象,初步探究《詩經》英譯。
關鍵詞:《詩經》英譯;翻譯規范;楊憲益戴乃迭
一、引言
《詩經》居于五經之首,堪稱中華文化經典。就國內研究而言,古詩英譯一直是中國翻譯研究的重要一環。近百年來,中國詩歌翻譯理論探討基本上都是圍繞詩歌語言形式與內容的關系展開的[1]。《詩經》英譯的研究也是如此(打開中國知網搜索即可發現)。20世紀70年代以來,文化學視角將文化、社會等多元系統納入翻譯研究的范疇,受其影響,國內翻譯學者逐漸將詩歌翻譯這一人文活動放置與更為廣闊的社會文化歷史多元系統中考察,極大的豐富了詩歌翻譯研究范疇[2]。例如沈嵐[3]、楊靜[4]、李惠然[5]、蔚淑敏[6]分別從跨文化、歷史、認知、修辭的視角研究《詩經》英譯。值得注意的是,王燕華[7]引入勒夫維爾的觀點,從多元系統的視角,詳細描述了《詩經》是如何成功的在英國這個文學系統中運作成為經典。王燕華注意到,眾多知名英國本土漢學家理雅各、阿瑟·韋利的翻譯符合英國的翻譯規范,使得《詩經》在英國經典化成為可能。其在英國經典化的過程,對中華文化的傳播值得我們借鑒和總結。
二、吉迪恩·圖里的翻譯規范理論視角下的譯本分析
早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已經有學者提出規范(norms)的概念。列為(Jiri Levy)認為翻譯是一個決策過程(decision making process),譯者從文本選擇到句子結構、措辭、標點符號甚至拼寫,都面臨眾多抉擇的可能性(Hermans,1999:74-76)[8]。理論上說,所有的抉擇均處于“完全可以預測”與“完全無法預測”這兩級之間。波波維奇指出,既然抉擇既非完全前定,又非絕對任意,那么促使譯者做出某一決定原因何在?除了主觀意愿外,譯者必須面對源語文本與譯語文本兩套規范或習俗(norms and conventions)的制約。在《翻譯中規范的性質與作用》一文中,圖里認為在實際翻譯過程中,譯者通常受到三類規范的制約[13]:預先規范(preliminary norms)、初始規范 (initial norms) 及操作規范 (operational norms)。
(一)預先規范
預先規范及翻譯政策(translation policy)是決定在某一時期所選擇的文本類型或特定文本,直接決定了源語中哪些文本可以進入譯語文化,即與待譯文本的選擇直接相關。翻譯政策在某一特定語言、文化、時代決定翻譯文本選擇的要素,例如目標語文化所青睞的作品、作家、類別及流派等[8]。
建國初期,西方各國對新中國采取壓制政策,故意扭曲、丑化中國在國際上的形象,對中國文化故作曲解。在此背景下,楊憲益、戴乃迭夫婦應邀為《中國文學》(1)雜志社翻譯中國古代文學精品,有計劃、系統的對外譯介中國文化。
林文藝(2011a;2011b)分析了《中國文學》50年代至60年代早期作品情況,認為其選材主要受到國內政治需求、文藝政策、文學思潮、外交需要等因素的制約。
《中國文學》從1962年至1983年選擇《詩經》45首進行英譯(其中1962年15首,1978年13首,1983年20首)。在選材上,選擇《小雅》兩篇(《采薇》、《巷伯》),《大雅》一篇:《生民》,其余全部屬于國風。其主要原因是“《風》和《小雅》收集的是最好的詩篇,其內容豐富,題材包含勞動、婚戀、戰爭以及階級斗爭(筆者自譯)(2)。”1962年,中國左傾思潮開始泛濫,當時的國內文壇,愛情題材幾乎成為禁忌,而《中國文學》對《詩經》中有關愛情主題譯介(《摽有梅》、《靜女》、《氓》、《將仲子》4篇),主要是出于對外宣傳的需要。同時,為突出階級斗爭的國內政治需求,也有《伐檀》、《碩鼠》、《大東》、《北山》等以戰爭、諷刺統治階級主題的6篇。到了1978年和1983年,題材則逐漸豐富,主要集中在愛情題材,共有《漢廣》、《關雎》等17首愛情詩;除此之外,既有《相鼠》、《式微》等17首(其中《伐檀》《碩鼠》《七月》)與1962年重復)譴責統治階層的詩篇;也有與農業生產、祭祀神靈相關的3首;亦有8首其他題材詩篇(《行露》等)。
值得注意的是,在2001年由外文出版社出版的,古詩苑漢英譯叢《詩經》中,則選取了楊憲益和戴乃迭英譯的45首詩歌,從選材上看40首屬于“風”,5首屬于“雅”,關于“頌”的部分則沒有一首。正如野莽在序言中所說,“瀟灑自如才華橫溢但卻信達典雅…展示在不滿足于僅有注釋的青年讀者的眼前”,以及“向世界的新年獻禮的譯叢”[9](2001:3)。由此可見,對于反映地方土風歌謠的“風(邶風、衛風、鄭風等)”,以及正聲雅樂的“雅(小雅)”的選取更能體現編者的意愿,而對于宗廟祭祀的“頌”與編者意愿不符,故而略去。此外,《詩經》中野莽的白話詩譯與英譯本在句式、風格甚至詞意上都不盡相同。野莽對此解釋說,這就像一個父親不同情況下的兩個孩子,他們分別更像自己的父親,但兄弟之間略存差異。
從不同年代對與詩歌翻譯的選擇可以看出,預先規范在楊、戴《詩經》英譯的選材上起到了決定性作用。雖然對外展示我國傳統經典文學作品所蘊含的文化價值是其主旨,但特定歷史時期的政治需求、文學思潮對選材也有相當大的影響。
(二)初始規范
圖里將“左右譯者在目標語系統和源語系統之間做出選擇的規范”稱為”初始規范”。初始規范決定譯者對翻譯的總體傾向,即傾向于源文本還是譯文文化的讀者習慣。他進一步指出,如果譯者傾向于目標語系統的各種具體規范,譯本表現出“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的特征;如果傾向于源語系統,則表現出“充分性(adequacy)”。在可接受性與充分性之間有一個連續軸,所有的翻譯都是在這一連續軸上“不斷選擇和妥協的結果”[10]埃文-佐哈爾對“充分性(adequacy)”做如下定義:充分的翻譯就是在譯語中體現源文的文本關系,同時不破壞源語的基本語言系統。可接受性是指譯者盡可能符合譯語的語言文學規范而通過各種翻譯轉換進行翻譯。
楊戴譯本采用直譯為主、意譯為輔,直譯與意譯相結合的翻譯策略。直譯能夠最大程度、最真實的傳達原文內容,傳播中華文化;在不便直譯的情況下采取意譯,有利于英語國家讀者理解和接受譯文,消除文化隔閡。在《詩經》的翻譯中,楊戴充分遵循源語文本的寫作規范和文化規范。
例1:《柏舟(邶風)》[9]
譯文:The Boat of Cypress Wood
我心匪鑒,
My hearts not like a bronze mirror,
不可以茹。
Absorbing the reflection of everything.
亦有兄弟,
Ive brothers,elder and younger,
不可以據。
But not one is trustworthy.
薄言往愬,
When I tried to pour out my grievance,
逢彼之怒(2004:38)
I found them furious with me[9].(2004:43)
《柏舟(邶風)》全詩五章,這里選取的是第二章。開頭寫道“我心匪鑒”翻譯為現代漢語就是“我的心不能像鏡子那樣(2004:41)”,而英譯文的處理則更加注重歷史事實,以詩歌發生的年代定義“鑒”,譯為“bronze mirror”即青銅鏡;第三句“亦有兄弟”也是依據古漢語中對“兄弟”的理解,即兄長和幼弟,英譯為“elder and younger”。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楊譯非常注重歷史事實,將詩歌還原到歷史中去,更加嚴謹和精確。楊戴譯本忠實原文風格、原詩意象,盡可能的傳播中國文化中的傳統元素,目的在于傳播文化的內涵。初始規范的選擇決定了《詩經》整體譯本的風格。
作為英文造詣頗深的楊憲益及英語作為母語的戴乃迭,寧愿放棄英語國家讀者的閱讀習慣而盡力“忠實于原文”的翻譯策略,亦再次表明《詩經》英譯的宗旨是傳播中國文化。
三、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圖里的翻譯規范理論中的初始規范、預先規范都影響了楊憲益、戴乃迭對《詩經》的英譯。赫曼斯強調,在文化的一個范疇里遇到的現象,必須放在構成整體文化的現象中去觀察[8]。(1996:47)楊憲益、戴乃迭的譯本以盡可能保留源語文化的特點和文化規范為主要操作依據,其目的通過傳播中華文化為使外國讀者能夠盡可能靠近中華的傳統文化。這本完成于特殊時期的譯作有其時代使命,也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其使命;楊、戴譯本也為后人研究翻譯理論與《詩經》傳播提供了高質量的范本,成為新中國成立之后國人對外傳播中華文化的一個典范。圖里翻譯規范的視角為我們研究《詩經》英譯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各種翻譯規范在具體翻譯中所起的作用也為我們從更為廣闊的視角,對社會、歷史、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和制約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注釋:
《中國文學》(Chinese Literature)1951-2000,是新中國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向國外系統地譯介中國文學藝術作品的官方刊物。先后由中國文學雜志社、中國文學出版社、外文社出版,分為英、法兩個文版,先后共出版590期,譯介文學作品3000余篇,發行到世界159個國家和地區。
原文如下:Viewed as poetry, however, the finest songs are the folksongs in the Feng and Hsiao Ya.These are very rich in content, dealing with labour, courtship and marriage, as well as warfare, and class contradictions.” Chinese Literature,1978.3:113
參考文獻:
[1]辜正坤.中國詩歌翻譯概論與理論研究新領域[J].中國翻譯,2008 (4):36.
[2]楊秀梅.包通法.中國古典詩歌英譯研究歷史與現狀[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9 (12):58-60.
[3]沈嵐.跨文化經典闡釋——理雅各《詩經》譯介研究[D].博士論文2013.蘇州大學;河南大學,2014.
[4]楊靜.美國二十世紀的中國儒學典籍英譯研究[D].博士論文,2014.
[5]李惠然.《詩經》植物隱喻及許淵沖譯法之認知探索[D].東南大學,2015.
[6]蔚淑敏.許淵沖與詹寧斯《詩經》英譯本修辭手法翻譯對比研究[D].青島科技大學,2013.
[7]王燕華.經典的翻譯與傳播——《詩經》在英國的經典化路徑探析[J].上海翻譯,2016 (2):78-83.
[8]Hermans,Theo.Ed.1985.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ture.Croom Helm Ltd.——1999.Translation if System:Descriptive and Systemic Approach Explained.Manchester:St.Jerome Publishing.
[9]楊憲益,戴乃迭.野莽,詩經[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4.
[10]Toury,Gideon.1995.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Beyond.Amsterdam and 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