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會記得

悅讀陪伴:

花一樣的年紀，夢一樣的往事，樣樣都值得惦念。哪怕回憶里含著苦澀，心里依然珍貴。因為，那是成長留下的忠實印跡。敞開胸懷，綻放自己的青春，自由和愛才是永恒。

1

四季如春的城市，桂花早早地盛開了。清晨，香氣在鼻尖縈繞，伴著一個甜美的夢。

夢里，我和趙初銘在聊天，他談笑時眉眼彎如月牙，桂花落向他倚著的窗沿。此情此景，正是我和他初次相識。

那時，學校實行小組座位制，六張桌子拼在一起，每人一張，每邊三人。

班主任看著花名冊點完名，笑嘻嘻地說：“就按你們現在坐的來分組，和誰一組都是緣分。”

這時，趙初銘從教室后門鉆進來，喊了聲“報告”，便將書包毫不客氣地丟在了我對面的空桌上。

2

我們組的幾個人很快就熟悉了。大家發現，趙初銘是個聰明、頑劣還帶著暴脾氣的男生。

一天，下了場大雨，趙初銘從窗邊捉回一只蝸牛。它圓圓的很可愛，我正欲捏起來放進掌心，坐在旁邊的女生突然害怕地尖叫起來。

趙初銘頓時喜上眉梢，立刻拉著組里另一個男生又捉來幾只，女生氣得眼睛要噴出火來了，奈何又不敢靠近。

上課后，我發現之前在桌上爬的蝸牛不見了。趙初銘沖我做了個“噓”的手勢，順著他的目光，我看見蝸牛正悠閑地爬向女生的筆袋。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下一秒，班里響起一聲慘叫。趙初銘被“請”出了教室。

下課后，他回到教室，繼續嚇唬女同學。一個女生看不下去了，說：“都罰站了還胡鬧，就知道欺負女生，還是不是男生了？”

趙初銘突然拿起書砸在課桌上，怒道：“你再說一遍！”

趙初銘應該是真的生氣了。我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站起身將他摔到我們這邊的書丟回他身上：“本來就挺無聊的，你還想干什么！”

趙初銘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他笑起來格外孩子氣，眉眼彎成月牙，好看又柔和，跟先前暴怒時判若兩人。

3

我們小組，只有我能跟上趙初銘從一件事突然跳到另一件物品上的跨欄級思維。我們抓緊在校時光，常常聊得天昏地暗，慶幸的是成績不降反升，也就沒引起老師的注意。

我和他是那種有些懶散，但靠著小聰明把學習搞好的學生。我倆默契地對彼此的學習狀態很較真，比如趙初銘常常忽略背誦作業，有時老師點名他就理直氣壯地說“沒背”。如果我能流利背誦某作業，不用一個課間，他也能順利背出。

我對數學感到吃力，趙初銘解幾何題卻得心應手，于是我的數學解題能力也開始提升。

班上瘋傳我們的緋聞，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我不僅不在意，還迷上了寫小說。

趙初銘時常趁我不注意，探過頭偷看我寫的小說。我趕緊捂住，里面有以他為原型的角色。

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他會突然搶走我的本子，但在我嚴肅的目光注視下，只得悻悻還回。

有一次，他說：“把我的故事寫進去吧，我曾很喜歡一個女孩，但現在不喜歡了。你能寫下這個故事嗎？”

我撇撇嘴：“你還能懂這些，給個提示唄。”

趙初銘看著我，面頰微紅，和他形影不離的同組男生湊過來，說：“嘿嘿，他喜歡的女生在我們組。”

我們組的一個男孩打趣說：“剛輪換過座位，現在是在我們組才對。”

我如夢初醒，心里突然跑出一只敏捷的小鹿，咚咚亂撞。

“放心，”趙初銘別過頭說，“這已是往事，早已隨風飄散。”

4

從那天起，我飛速成長起來。我終于明白，聞見桂花撲鼻的香氣便想起趙初銘的笑，或許這就是喜歡。

我將他寫進我的日記本，哼著周杰倫的《有點甜》，心里卻只有酸澀。

一天，同學對趙初銘開起了玩笑，把他下節課要用的書藏了起來。找不到書的趙初銘幾乎暴跳如雷。接著，這位同學又讓我藏起了他所有的筆。

老師捧著測試卷進班，趙初銘只得跟別人借了一支筆和一根直尺。試卷第一題需要畫圖。我加入了同學對他的整蠱，故意問他借尺子。他遞給了我。

試卷很難，我緊趕慢趕在下課鈴響起前才寫完。下午發卷時，趙初銘被班主任數落了一通，我看見他試卷上的圖畫得亂七八糟。

同學問我：“你知道這叫什么嗎？”

我茫然地搖頭。同學篤定地說：“偏心。他只對你好。”

我下意識地朝趙初銘望去，空氣中綻放出甜甜的味道。我在日記本里留下“來日方長”四個字。

一次晚自習后，班主任說我和趙初銘總是上課講話，將我的座位調遠了些。

5

我趴在課桌上發呆，調座位后，我要加入新的小組，有點融不進去。我抬起頭，發現趙初銘正望向這邊。

他指指本子，我會意，心莫名怦怦跳起來。

十幾秒后，他握起一個紙團正要扔出來。只見，任課老師一個箭步沖下講臺。他佯裝在丟廢紙，將紙團塞進衣服口袋。

“拿來。”老師伸出手。

趙初銘不說話，老師追問：“給誰的？”

我不敢看老師。趙初銘突然站起身，說：“我自己寫著玩的。”

他的樣子十分鎮定自若。老師當即一聲怒吼：“交出來或者你出去！”

班里靜得失去了空氣。趙初銘轉身，步伐平緩地走出教室。

最后，班主任把他叫到了辦公室。上課鈴響后，他和班主任有說有笑地走進教室。我的心里忽然多了一份對他的信任。

既然不在一個組了，老師也不愿意我們在班里多講話，下課后，我就拉著同學去操場聽MP3。當然，這里也是趙初銘喜歡去的地方。

趙初銘看到我，讓同學傳話過來，我也讓另一個同學幫忙傳話過去，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在操場上轉著圈你追我趕，一時好不歡樂。

隔著“山海”一言不發，你的嘴角卻藏著笑。

如果有時光機，我想回到那時。

6

我和趙初銘因每周小組輪換，被時遠時近的距離玩得團團轉。

新的小組里有個樸實的男生，漸漸跟我熟悉起來，學習上也磨合出了默契度。有一天，很久沒直接和我說話的趙初銘，坐到我旁邊，說：“你們組的關系真好！”

我假裝不知他有所指：“是嗎？謝謝夸獎！”

我比原來更愛和組里的同學在上課時講話，班主任無奈地將我調了回去。

我以為趙初銘會像以前那樣和我有說不完的話，結果他時常轉身找班里一個成績優異的女同學問東問西。

我看在眼里，心湖倒映的璀璨光亮一點點被熄滅。他對誰都一樣。

我寫的小說變得索然無味，我努力不去在意，將全部心思鎖定在學習上。可一張口，我對趙初銘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酸澀。

有時，趙初銘幼稚地和我強調：如果他有十分的友誼，絕對分七分給我，其他人只占三分。

我用書將他探過來的腦袋敲回去，心底五味雜陳。

我突然發覺，桂花般純粹香甜的喜歡，隨著時間一吹，便淡了香氣，變了色澤。

7

班主任又要調整座位，有個女生想到我們組來，征求組員意見時，我站起身，說：“我想換。”

趙初銘瞪著眼驚訝地質問我：“你要換座位？為什么？”

我脫口而出：“因為討厭你。”

“行，”他愣了一下，搶過我的筆袋，“反正你已經討厭我了。”說著將我的本子和書一并搶走，又揪了我的辮子，開著過分的玩笑。

當喜歡一個人的迷霧散開，我忽然看清同學口中所說的他，霸道、孩子氣，沒有分寸感。

一次課間，同學故意說給我聽：“你不和趙初銘一個組了，他也不找其他組的女同學聊天了。”

我的心像擺錘般“咚咚咚”搖擺起來。我有點兒熱淚盈眶，又有點兒茫然不知所措。

趙初銘再來揪我的馬尾辮時，我沒有理他。窗外是墨綠色的桂花樹，花已敗盡。我心底花香依舊。

8

趙初銘不再捉弄我了。新的一周小組座位輪換，我和趙初銘的距離拉到最大。時逢期末復習，我每個課間都留在教室學習。

年少時的喜歡，彼此間如隔著一整個銀河，敏感、羞澀，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卻不知該怎樣收場，關系反而疏遠了不少。

期末考結束，趙初銘發揮得不太好。接連三天，取成績單、布置作業、打掃衛生，他一副少見的郁郁寡歡。我想邀請他陪我過生日，幾次鼓起勇氣，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

同學拍著胸脯向我保證：“我去和他說，我們一起陪你過生日。”

生日當天，幾個同學帶著禮物涌入我家，我們玩得十分開心，但我還是有點兒心不在焉。

同學離開后，我抱著最后一絲僥幸登上QQ，趙初銘的頭像跳出來，他留言： “生日快樂。我下學期要轉學了。”

我回復了“謝謝”二字，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想流出的眼淚。

幾個月后，班里瘋傳趙初銘在新學校考到了年級前十。我翻著剛收到的雜志，沒加入他們的討論。我的小說發表了，也許他能讀到我寫的故事。

每年桂花開時，我格外想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