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羽 編輯/韓英彤
銀行在審單時除了“表面相符”原則,更應考慮到實務的需求,堅持獨立審單原則,謹慎地提出不符點,避免因不符點爭議卷入銀行間繁瑣的交涉和基礎交易雙方的商業糾紛。
提單是承運人簽發給托運人的貨物收據,也是代表貨物所有權的憑證。提單根據收貨人的抬頭劃分為記名提單、不記名提單以及指示提單。其中的指示提單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背書轉讓,具有可流通轉讓的功能,在信用證結算中被廣泛使用。但由于在信用證項下條款的設置和單據的流轉存在各種復雜的情況,因而提單如何指示、如何背書以及如何判定不符點,在實操中會因理解不同而發生爭議。本文將結合具體案例,對信用證項下指示提單的背書問題展開討論。
M銀行為開證行,信用證條款中規定,“FULL SET OF B/L MADE OUTTOOR DEROFABAN K,MARKED 'FREIGHT PREPAID',NOTIFYING APPLICANT.”(全套清潔海運提單,憑A銀行指示,提單須注明‘運費預付’,且通知申請人。)該條款中對背書無明確要求。所提交的單據含全套正本海運提單,其中收貨人(CONSIGNEE)注明“TOTHEORDEROFABANK”,但無背書。
本案例中提單無背書,是否屬于不符點?
M銀行為開證行,信用證條款中規定,“FULL SETOFB/LISSUEDBY CARRIERMAD EOUTTOORDER OF NEGOTIATING BANK AND ENDORSED TO L/C OPENING BANK, NOTIFYING APPLICANT. ”(全套由承運人出具的清潔海運提單,憑議付行指示,背書給開證行,提單須注明‘運費預付’,且通知申請人。)另外,信用證中41D “AVAILABLE WITH…BY…”注明“B BANK BY NEGOTIATION”(B BANK即為信用證指定的議付行)。
所提交的單據含全套正本海運提單,其中收貨人(CONSIGNEE)注明“UP TO THE ORDER OF C BANK(非信用證要求的議付行B BANK)”,提單背書有兩處:(1)PAY TO THE ORDER OF B BANK FOR C BANK. 加C BANK簽名;(2)PAY TO THE ORDER OF M BANK FOR B BANK. 加B BANK簽名。
本案例中提單的指示方式和背書方式,是否屬于不符點?
我國《海商法》第七十九條規定,提單分為記名提單、指示提單與不記名提單。其中指示提單與不記名提單均可轉讓,且指示提單可經過記名背書或者空白背書轉讓。根據上述法規和單證相符的原則,信用證要求提單的指示人為“誰”,提單就應指示“誰”;提單指示“誰”就應該由“誰”背書轉讓。這樣才能確保提單按照信用證的要求進行貨權的轉讓。在上述的兩個相似的案例中,案例一雖然按照信用證條款出具,卻沒有背書;案例二雖然背書了,卻沒有按照信用證指示出具,那么應如何判定不符點呢?下文將就上述兩個案例在信用證項下對“不符點”的爭議點展開分析并對上述問題做出解答。
一是從寄單流程看“背書”。回顧案例一信用證的細節:開證行M銀行位于中國;31D場顯示為200228GERMANY(效期為2020年2月28日,有效地點為德國);44E場顯示為NORTH EUROPEAN SEA PORT(起運港為北歐海港);44F場顯示為K A R A C H I S E A P O R T,PAKISTAN(卸貨港為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海港)。提單條款中,憑指示的A銀行為NATIONAL BANK OF PAKISTAN,即巴基斯坦國民銀行。根據信用證的要求,貨物需從北歐海港起運,在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海港卸貨,受益人發貨后必須根據信用證的要求,在效期內向德國境內的銀行提交單據。
按照上述信用證的一系列條款,受益人在提供提單時很難進行“背書”:受益人在北歐海港發貨后獲得了提單,需在德國的銀行完成交單,再根據信用證的寄件要求直接將單據寄往位于中國的開證行M銀行,這一流程導致身在歐洲的受益人在交單前要及時獲得巴基斯坦的A銀行在提單上背書的難度較大。
二是從法律效力看“背書”。按照我國《海商法》的規定,指示提單須經過背書才能交付轉讓。指示提單經合法背書的轉讓對收貨人的確認具有法律效力,即有權提取貨物并依據提單向承運人提出貨損索賠的,應為通過連續背書后合法取得并持有提單的收貨人。指示提單經合法背書的交付對承運人也具有法律效力,即承運人只需也只能向受讓人履行提單項下的合同義務,并承擔不履行義務的責任。
在案例一中,申請人在信用證來單項下收到的指示提單無背書。這將導致開證行、申請人在獲得單據后既無權主張提取貨物的權力,也無法要求承運人向其承擔相關的義務責任。
三是從審單規則看“背書”。審單規則主要有兩大依據,一是信用證條款,二是UCP600、ISBP745等慣例。在慣例規則中,UCP600沒有對運輸單據何時需要背書、由誰背書進行規定。ISBP745中E13A條款對指示提單的背書進行了說明:如提單收貨人為“憑指示”或“憑托運人指示”,則該提單須由托運人背書。該背書也可以由托運人以外的具名實體做出,只要該背書是托運人或代表托運人做出的。也就是說,ISBP745僅對指示提單抬頭為憑指示或憑托運人指示的情形進行了明確規定,并未對抬頭為憑銀行指示(如案例一中,TO ORDER OF A BANK)的或憑其他具名實體指示的情形進行規定。
那么這是ISBP745對具名實體的背書規定的遺漏嗎?開證行能否通過E13A條款要求對憑具名實體的指示提單進行背書?筆者認為ISBP對具名實體的背書不作規定并非遺漏,而是在單據通過受益人傳遞至銀行,再傳遞至申請人的過程中涉及多個環節,情況復雜多樣,因而無法作出統一規定。開證行也無法引用E13A條款要求受益人對憑非托運人的具名實體指示提單進行背書。為了彌補這個“缺漏”,信用證可以在條款中補充背書要求,如ENDORSED TO L/C ISSUING BANK(背書給開證行)等類似條款,以對指示提單的背書進行約束。回到案例一中,M銀行在開立信用證時條款僅要求提單憑A銀行指示,卻沒有要求背書。那么在這一份信用證項下,受益人提交的單據既沒有違背UCP600、ISBP745的規則,表面上也沒有違背信用證的條款,“缺背書”雖有爭議,卻難以認定為信用證項下的“不符點”。
綜上,雖然“無背書”會導致申請人和開證行面臨失去提單貨權的風險,但在受益人在信用證項下的業務流程中無法提供背書,且未違背UCP600、ISBP745及信用證相關條款的情況下,筆者認為,案例一中“無背書”不屬于信用證項下的不符點,各方面臨的貨權瑕疵問題應在信用證以外商議解決。
一是從單據表面看“不符”。案例二的條款設置與案例一的極為相似,主要區別在于明確要求指示提單背書。信用證指定B銀行為議付行,并要求提單憑B銀行指示背書給開證行。而實際提交的單據中,提單將收貨人做成了TO ORDER OF C BANK。從單據表面上看提單的收貨人與信用證規定的明顯不符。
二是從業務實質看“不符”。在實務中,案例二也面臨了與案例一極為類似的情況。受益人在提交單據時,并未接觸到信用證指定的議付行B銀行,而是B銀行的代理行C銀行,同時將提單收款人制成“TO ORDER OF C BANK”。
在提單的背書上,C銀行亦作為B銀行的代理行進行了第一次背書,背書顯示為“PLEASE PAY TO THE ORDER OF B BANK FOR C BANK”,并有C BANK簽名,即代理行C銀行背書轉讓給B銀行。第二個背書顯示為“PLEASE PAY TO THE ORDER OF M BANK FOR B BANK”,并有B BANK簽名,即由議付行B銀行背書轉讓給開證行。通過兩次連續背書,使得提單所代表的貨權得到了合法轉讓,完全不影響開證行在該提單下對貨物享有的提貨權以及對提單再次轉讓的權利。
綜上,結合案例二中單據的流轉過程和提單所代表的貨權轉讓情況,雖然在表面上提單未按信用證要求制作,但是在實質上提單的效力與信用證的要求并無不同。據此,筆者認為,此案例提單的指示方式和背書方式不屬于不符點。
上述兩個案例的信用證條款設置不同、提交的單據情況不同、對不符點判定的分析標準也有不同,但兩個案例反映的卻是相同的問題:信用證單據條款的設置與提交的單據發生了沖突。在兩個案例中,信用證都要求將提單的收貨人制作為憑某一銀行指示,但這家銀行既非開證行,也非受益人的交單行,導致受益人在制單及交單時要么無法提供背書,要么無法按要求制作提單。
那么為什么會存在這種沖突的情況呢?指示提單根據抬頭方式可以分為不記名指示提單、托運人指示提單、銀行指示提單、收貨人指示提單,本文討論的案例皆屬于銀行指示提單。一般情況下,銀行為了防止客戶無力償還貸款會爭取作為提單的指示人,以獲得提單貨權。在整個貿易流程中,提供融資貸款的可能是議付行、開證行,甚至是信用證流程以外的銀行。這些銀行都有可能要求成為提單的指示人,在合同或信用證中要求“憑XX銀行指示”,提單收貨人一欄則相應需制作為“TO ORDER OF XX BANK”。若XX銀行是受益人的交單行,則受益人可在提交單據時,由交單行配合對指示提單進行背書轉讓;若XX銀行是開證行,則開證行已經獲得了提貨權以及對提單再次轉讓的權力,無需要求受益人提供已背書的提單,只需在申請人完成付款后對提單背書再交由申請人即可,但如果XX銀行既不是受益人的交單行,也不是申請人的開證行,則會發生上述沖突。案例一中,整個業務環節不僅涉及在德國的出口方、中國的進口方,還涉及巴基斯坦的項目業主方。而恰是這個業主方在巴基斯坦當地有融資需求,所以要求提單憑巴基斯坦的A銀行指示。案例二中,開證行為M銀行,受益人的交單行為C銀行,而雙方指定的議付行卻為B銀行,信用證因此要求提單憑B銀行指示。
上述情況可能會導致受益人、開證行、申請人面臨一系列的操作風險。若信用證條款對背書無要求(如案例一),受益人為滿足“單證相符”,需將提單制作為憑信用證指定的銀行指示;但由于交單時受益人無法聯系到指定銀行,自然就無法提供背書。在此情況下,若指定銀行不配合背書,則開證行和申請人都存在喪失提單貨權的風險。若信用證對背書進行了明確要求(如案例二),受益人為確保指示提單進行連續背書轉讓,則可能將提單的收貨人制成憑交單行指示而非憑信用證指定的銀行指示,以在提交單據時就開始背書。在這種情況下,進出口雙方也會面臨指定銀行不配合背書以及提單收貨人與信用證要求不符的業務糾紛風險。
由上述案例分析可知,在信用證要求提單憑銀行指示,而該銀行既非開證行也非受益人的交單行時,很容易導致受益人在制單及交單時面臨要么無法提供背書,要么無法按要求制作提單的沖突。因此,在開立信用證時應盡量提醒客戶避免出現上述沖突的情況。
開證行在業務協商初期,應了解進出口雙方的融資需求。如果涉及銀行介入提單貨權的情況,則應盡量選擇可以配合提供背書的銀行作為提單的指示人,以避免出現上述案例中的沖突。
在信用證開立時,開證行應合理設置條款。一般情況下,開證行會在指示提單的條款中要求添加“BLANK E N D O R S E D(空白背書)”或“ENDORSED TO L/C ISSUING BANK(背書給開證行)”等類似條款,以維護開證行在該提單下對貨物享有的提貨權以及對提單再次轉讓的權力。但是,開證行在維護自身權利時,也應注意信用證條款設置的合理性,以避免本文案例一中在受益人客觀上明顯難以完成背書的情況下,仍要求背書。這很可能使開證行陷入申請人和受益人的糾紛之中。
受益人制單及交單時,也要注意各項信用證條款。如果遇到上述條款,應及時提出異議;同時在提交單據時,應盡量按照信用證指示進行操作,以避免發生糾紛。
開證行在收到單據時應謹慎提出不符點。在本文兩個背景相似的案例中,信用證條款的設置、提交的單據情況略有不同,表面上看案例一是“單證相符”,而案例二是“單證不符”,但考慮到業務實質,最終都傾向認定為非不符交單。
銀行在審單時除了“表面相符”原則,更應考慮到實務的需求,堅持獨立審單原則,謹慎地提出不符點,避免因不符點爭議卷入銀行間繁瑣的交涉和基礎交易雙方的商業糾紛。
注意記名指示提單的實務風險
在信用證項下,記名指示提單因單據的流轉和背書流程涉及各種復雜的情況,因此現行的UCP600、ISBP745等規則僅對不記名指示提單、托運人指示提單的背書進行了規定,并未對其他類型的指示提單進行規定。這導致一旦指示提單的背書缺失或者不準確,都可能引發提貨權利喪失的風險。
信用證的申請人、開證行、制單交單的受益人,甚至是參與融資的第三方銀行,都應審慎考慮各個環節可能發生的風險,不僅要合理地設定信用證條款,還要提高風險意識,注意規避信用證以外的業務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