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歌聲

鮑云飛

現在網絡發達，文化生活豐富，年輕人一般都睡得比較晚。由于我夜里要看點書，長年累月，把全家都變成了夜貓子。

最近一天夜里十一點多，我洗漱完畢準備睡覺，發現老婆蒙著被子跟著手機在學唱歌。我批評她：“你怎么不看時間，都半夜了，還在唱歌。”“你不要煩，我就是怕聲音大，才蒙上被子輕輕地唱?！彼荒蜔┑鼗亓宋乙痪??！澳愠囊粽{都跑偏到哈爾濱去了，被街坊鄰居聽到了不得笑掉大牙。”我調侃了她一下。她壓低了聲音說：“你嗓門兒這么大干什么！輕一點兒，我聽得見。我也是沒辦法，我們一起跳舞的小姊妹，她們都會好幾首歌，就我會得最少?！蔽覔尠琢怂痪洌骸澳氵€是十六歲?。∵€是花季少女??！你都六十一了，要稱老姊妹了?！彼琢宋乙谎郏瑦劾聿焕淼卣f：“不能多說老，不然的話人真的會變老?！蔽医又脑捳f：“多說老不要緊，只要心情好，心態好?！?/p>

一番對話后，老婆繼續跟著手機學唱歌：“我的快樂就是想你……”我聽得不耐煩：“都半夜了，想來想去的，不好！想得睡不著覺。”“這歌詞就是‘我的快樂就是想你，我都老太婆了還能想誰！這個字念什么？一個秋，底下一個心字?！?老婆越說越來勁兒了?！澳睢?，就是秋天了，樹葉開始往下掉了，天要冷了，人要加衣服了，然而手頭又沒有錢，心里就有點發愁。” 她嘆了口氣說：“這些字，以前我都見過，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以前只知道干活兒掙錢，在家的時候把家務料理好，把孩子養大。誰知道現在的生活這么好，農村人都比得上城里人了，空余的時間也多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好像回到了年輕時候，連個‘愁字都不認識了?！蔽乙龑f：“只有‘少年不識愁滋味，像我們這樣的年紀，從小就吃過不少苦，一路走來嘗夠了愁滋味。但這個‘愁字過幾天你就會忘的。”她不解地問：“怎么會呢！”我說：“因為你現在的生活中沒有愁，所以你現在記不住‘愁字啦。不過，時間已經半夜了，你愁啊愁的，睡不好覺，明天再唱吧！”

聽到這里，老婆跟我算起了舊賬?！吧洗?，都半夜了，你還背著個照相機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出門做賊呢！”我解釋說：“上次是因為我剛學會拍夜景，黃昏的時候人多環境雜不好拍，深夜出去主要是想練習一下?！薄笆前?！自己想做的事就不怕煩?！甭牭竭@里，她把話接了過去說：“我也不怕煩，我再唱一首。明明白白我的心……”“那個字普通話念tòu，不念tuì，是傷‘透了心，不是傷‘退了心。我們這里的方言，這兩個字是同音的，你要注意。”她嘆了口氣說：“你也看到了，六十歲學打鼓，不容易啊！”我刺激她說：“前幾首你是跑調跑到了哈爾濱。這一首，你是跑出了國境線啦！該停頓的時候你不停，不該停頓的時候，你的氣不夠又停下來了，歌唱得難聽死了。人家唱歌要錢，聽你唱歌要命。”她聽了不服氣，把蒙著的被子一掀，壓著嗓子說：“有這么難聽嗎？”她沒有因為我對她的打擊而傷心，反而堅定地說：“誰天生就會唱歌？一百次的跑調，就是為了最后的不跑調。”我說：“對，你說得對，你——說——得——對?！?/p>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也不知道老婆的歌聲是什么時候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