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日誕之地》中的記憶主題

羅茜

摘要：本文擬借從記憶主題出發，探尋以《日誕之地》主人公阿韋爾為代表的美國印第安人的記憶，展示印第安人的記憶危機，并探究印第安人記憶保存的有效策略，從而提高人們對印第安群體及其文化的關注。

關鍵詞：《日誕之地》；記憶；身份認同

小說《日誕之地》是著名的美國印第安作家納瓦雷·斯科特·莫馬迪的著作之一，它被譽為是開啟了美國印第安文學復興之路的最重要的作品。小說曾于1969年獲得美國“普利策”獎，也是這部作品讓美國白人主流文化開始關注印第安文學，因此《日誕之地》為當代印第安文學的發展開辟的道路。小說以主人公阿韋爾的記憶為線索，講述了主人公離開印第安保留地，參加二戰，歷經戰爭創傷后來到美國大城市又遭受的種族歧視和不公待遇，從而出現記憶危機，最終重回印第安保留地，在印第安的傳統文化當中重新找到屬于自己種族記憶的故事。本文旨用記憶這一線索突出印第安群體只有保存屬于群體的記憶和傳統文化，才能保持印第安群體的身份認同以及印第安人在以美國白人為主流文化當中的獨特性。

一、記憶主題：個人記憶和集體記憶

“記憶”最開始在心理學領域研究，它指的是“一些過去的經歷或一些過去的事件對我們思想產生影響的能力。（Noa 43）”即，記憶是外部力量作用的結果，例如歷史，文化，政治等，同時記憶也是主觀意識建構的結果。《日誕之地》中的記憶集中體現在主人公阿韋爾的個人記憶以及其部落-普韋布與之分享的印第安群體的集體記憶。

在外祖父那座溫暖的小屋中和家人的記憶，是主人公重要的個人記憶。“房間很小，空蕩蕩的，墻壁雪白，上面什么都沒有，非常干凈。”（ 莫馬迪 36） “這一刻，一切都那么好。他覺得很舒服，很自在。”（ 莫馬迪 37）家是所有家庭成員居住的地方，之所以阿韋爾覺得空，那是因為曾經最親愛的家人母親和哥哥都不在了，但是家卻是讓他感到舒適的地方，因為那里鎖住了他對于家人們的珍貴記憶。阿韋爾的外祖父作為老一輩的印第安人，在阿韋爾的記憶中，充當著傳授印第安文化的角色。外祖父曾經是一位在印第安奔跑儀式上偉大的奔跑者，但他卻因疾病和長年累月的勞作而腿瘸。雖然不再能夠充當印第安儀式上踐行印第安文化傳統的人，但是外祖父卻經常給阿韋爾講述往事和經歷，也是在祖父重述往事和故事當中，阿韋爾豐富了其個人關于印第安群體的記憶。外祖父的親身傳授給阿韋爾搭建了一座過去和現在的橋梁，讓阿韋爾能夠以自己的印第安血統而自豪。

阿韋爾的集體記憶是關于整個普韋布部落的記憶。集體記憶是群體共享往事的結果，在書中普韋布部落的集體記憶被包括阿韋爾在內的族群人們所記憶。部落的集體記憶在“中殿”舉行的儀式表演當中再現并強化給了部落的人們。“中殿是一處舊址，年代久遠?！薄八闹芘c周圍的連接處略高一點….可如今只剩下低矮不平的斷壁殘垣”（莫馬迪 49）中殿之所以變成斷壁殘垣，是由于十六世紀西班牙人對部落的侵略。西班牙通過武力的侵略，加上攜帶的病毒和細菌，使得部落迅速被占領。因此中殿是印第安族群被侵略的遺跡。同時中殿作為一處舊址，是普韋布部落人可以懷念歷史和過去的地方，因為每年在此都會舉行盛大隆重的儀式，其中之一就是圣地亞哥慶典。

主人公阿韋爾的個人記憶和集體記憶是他自我身份認同的源泉，他不斷地回憶過往，祖輩講述往事以及個人親歷歷史遺址，從而增強了對自我和族群文化的認同。主人公也是在保留地這塊承載著他個人記憶和集體記憶的土地上定義了自我。

二、記憶危機

主人公的個人記憶和集體記憶都是在印第安保留地得以形成并確認，他的記憶是深深地依附于其生活的地方。當主人公離開保留地，尤其是在保留地之外的地方，遭受不公和歧視，使之記憶出現模糊和碎片化，記憶危機從而產生。

主人公阿韋爾第一次離開保留地便是去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在離開保留地之前，他是既興奮又害怕。興奮是他可以為國家的安全貢獻自己的力量，而害怕更多是源自未知的未來。他離開部落的時候以為他還能像之前一樣熟悉自己生活的土地，但是從他離開的那刻起，他便沒有了根，沒有了依靠。書中關于主人公參加二戰的情節只有寥寥數語，一處是他從尸體堆中醒來寂靜的環境，另一處是一向以自己健壯身體自豪的印第安人-阿韋爾對戰爭坦克的挑釁。戰爭環境下反映出主人公對戰爭殘酷的恐懼以及他對現代文明的失望，因為戰場的血腥殘酷和印第安保留地自然和諧是截然不同的。戰后阿韋爾便患上了創傷后應激障礙，遭遇創傷和無法承受的痛苦，人便會經歷無言的恐懼，其中一個表現是失語。戰后回鄉的阿韋爾和周圍的人交流出現困難，盡管他試圖去說。語言對于印第安人有著重大的意義，它也是記憶中一個最穩定的因素，因此印第安人才能夠使用無言去重現往事。杰弗里認為“語言本身可以被認為是一個記憶的體系”（杰弗里 343），同時集體記憶也是在群體成員共享當中得以構建，因此語言和說話能力就成了保存記憶的重要因素，但是阿韋爾的失語，讓他喪失了和集體成員分享往事的能力，他和群族成員的交流出現障礙，更嚴重的是他因為失語而不能言說自我。此時阿韋爾的記憶危機開始出現。

阿韋爾第二次離開保留地是去美國的大城市謀生。對于每一個懷揣著美國夢的美國人來說，去大城市工作成了實現美國夢的第一步。二戰過后，很多印第安人因印第安重置政策被安排到美國大城市工作，但是他們卻沒有收到公平的待遇。身體是印第安人引以自豪的部分，強健的身體是印第安人和自然界交流甚至是征服自然的資本，同時，健壯的體魄也是印第安人踐行其部落儀式和慶典的基礎。在美國的大城市，阿韋爾記憶危機的禍源就來自白人警察對其暴力毆打和虐待。阿韋爾到美國之后，就被安排到工廠里生產流水線上工作。阿韋爾以為只要自己老實本分的工作就能在城市生活下去，但是白人警馬丁內斯察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夢。“馬丁內斯又是回去九八，他如果在那兒，誰也不吭聲。你知道，人們管他叫蛇。他是個警察，一個很壞的警察?！保R迪 172）印第安人害怕馬丁內爾，因為他經常以權謀私，時不時會找印第安人的麻煩，阿韋爾就不幸被馬丁內爾盯上了。一天晚上，馬丁內爾在街道黑暗的拐角處逮住阿韋爾，對其進行暴打，這導致阿韋爾身體多處被打成重傷。馬丁內爾作為白人警察，其實是白人社會法律的踐行者，他的暴行也反映出白人對印第安人的壓制。身體是印第安人引以自豪的部分，強健的身體是印第安人和自然界交流甚至是征服自然的資本，同時，健壯的體魄也是印第安人踐行其部落儀式和慶典的基礎。印第安人的身體也是印第安記憶的組成部分。因為印第安人身體的獨特性，使他們能夠從白人群體中區分開來。白人對印第安人施暴，一方面是將白人權力施加于印第安人身上，證明白人的優越性；另一方面也是將其獨特性進行破壞，試圖磨滅其屬于印第安群體的記憶，更嚴重的是伴隨著印第安人的身份認同危機。

以阿韋爾為代表的印第安人在白人世界出現的記憶危機，反映出印第安少數族裔在白人世界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白人對印第安人的精神和武力壓迫是記憶危機出現的主要原因。印第安人記憶危機同時也導致了該群體的身份認同危機。

三、記憶保留策略

《日誕之地》中的印第安人的集體記憶主要是主人公阿韋爾和部族成員共享往事的一種記憶，它包含著印第安人的傳統文化，歷史，習俗等。印第安人的記憶都是深深根植與印第安保留地這一地理空間，當印第安群體離開保留地，遭遇白人的精神和武力壓迫，便出現記憶危機，從而引發其身份認同危機。在這種情況下，印第安人只有重回保留地，重拾自身的傳統文化，才能保存印第安人的記憶。記憶保留的策略分別是講故事和堅守儀式。

講故事是印第安人保留其記憶的重要方式之一。印第安人沒有文字形式，因此有關印第安人的歷史沒有書記錄，唯一的方式是通過口述的方式傳遞文化歷史。莫馬迪認為講故事是展示和分享部族傳統的行為，同時它也人們提供了一種想象世界的方式。阿韋爾作為年輕一輩，是部落的希望，因此他需要從外祖父講故事當中獲取部落文化和歷史，講故事對于保存記憶的重要性如下：首先，講故事對于以阿韋爾為代表的年輕一輩來說，是一種保存并喚起過去的有效途徑。在印第安人的傳統中，太陽是非常神圣的。小時候，阿韋爾和哥哥會被外祖父領著去看日出和日落，聽外祖父講述太陽的傳說?！八麄兊娜粘；顒颖仨氁廊粘龅奈恢枚?，因為他們要靠太陽判斷自己和所有物體的方位”（ 莫馬迪 239） 講故事就成了印第安人沿襲傳統和知識的有效途徑。其次，講故事是印第安祖先和傳統的表達。外祖父會和阿韋爾講述他和熊的故事。以自然為生的印第安人，他們需要用強健的身體和勇氣從大自然中獲得生活的必需品，同時他們也懂得用生態的方式與自然和諧相處。這種珍惜自然的價值觀也是通過講故事得以表述和傳承。

保留記憶的另一個重要策略便是踐行印第安的儀式。儀式是印第安文化的組成部分，它是后人對祖先及其文化的緬懷和傳承。后人參與到儀式當中，通過觀看再現的歷史場面以及參與到儀式當中，用身體記憶歷史，從而保留自身的記憶?！度照Q之地》書中的開篇和結尾都提到了阿韋爾奔跑儀式。關于奔跑這一母題，有評論家認為這個跑像馬克·吐溫《哈克貝利費恩》中的哈克，代表著逃離。也有評論者認為開頭和結尾的奔跑，代表著循環和再生。奔跑這一儀式在開頭和結尾的出現，筆者認為是記憶危機解除的表現。奔跑在普韋布部落是捕獵和豐收的比賽，在冬天舉行。這個比賽的路線是沿著古代印第安移民的路線進行，一方面是尊重了傳統，另一方面是通過踐行古人走過的道路銘記歷史。在書中，阿韋爾的奔跑出現了四次，數字四在印第安文化中可以是四季，因此它代表著一個循環。阿韋爾從之前的失語，到最后能夠重新拾起奔跑這一儀式，向著晨曦奔跑，說明記憶危機和身份危機得到化解，因此儀式是保留記憶的重要策略。

講故事和儀式是保留印第安記憶的重要策略，印第安人只有在不斷踐行這兩個策略當中，才能保存其記憶，發揚印第安的文化和民族傳統。

四、結語

本文通過對《日誕之地》記憶主題的探析，分析印第安群體的記憶危機，得出印第安人的記憶是其族群身份認同的源泉。印第安人的記憶危機揭露出白人對印第安群體歧視和精神壓迫，印第安人保留其記憶的有效方式是堅守印第安人生活的土地，更重要的是堅守自身的傳統和文化，才能在以白人為主流文化的世界保持其民族的獨特性。

參考文獻：

[1]納瓦雷·斯科特·莫馬迪.日誕之地[M].張廷全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