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告中國的農民》是第一篇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系統論述中國農民問題與農民革命的重要文章。文章出現大量海豐方言表達方式的句子和段落,以及地方方言影響下的思維與表達手法,與彭湃的文章寫作筆法很相似,作者有可能是彭湃。
【關鍵詞】《告中國的農民》;彭湃;寫作筆法
1921年4月,上海共產主義小組創辦的《共產黨》月刊第三期登載了一篇文章——《告中國的農民》,這是第一篇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系統論述中國農民問題與農民革命的重要文章。由于印刷過程受到上海捕房的干擾,這一期第一面被沒收,用一張白紙代替,印著“此面被上海法捕房沒收去了”的醒目大字。《告中國的農民》分成四部分,被沒收的第一面有文章的第一部分以及第二部分一些內容,第二部分殘存一些,第三、四部分登載在第三面,被保存了下來。《告中國的農民》作者是誰,引起后人推測。段啟威《中國共產黨關于農民問題的第一個歷史文獻》、李繼華《〈告中國的農民〉作者初考》兩篇文章提出作者可能是周佛海、彭湃、毛澤東、瞿秋白、沈玄廬等人。本文研究《告中國的農民》一文的表達方式與寫作筆法,并與彭湃的文章進行比對研究,從文章的行文語句,可以找到大量彭湃獨特寫作習慣的證據。
《告中國的農民》一文找不到“地主”一詞,都使用“田主”代替,總共有24個“田主”。彭湃其他文章也大量使用“田主”,如《海豐農民運動》一文出現30次“田主”,《農會利益傳單》短短1108個字出現6個“田主”。這是海陸豐與潮汕方言的習慣表達方法,地主稱“田主”“田公”“田翁”,佃戶稱“田仔”。彭湃后來在喚醒農民時還寫過一首歌謠——《田仔罵田公》:“咚咚咚!田仔罵田公:田仔做到死,田公吃白米。咚咚咚!田仔打田公。田公唔知死,田仔團結起。團結起來干革命,革命起來分田地……”歌謠中的“田公”就是地主,彭湃用通俗易懂的海豐方言稱呼“地主”, 讓農民能夠聽懂,所以這首歌謠很快就流行起來。而且,這首用簡潔流暢的海豐方言唱出來的歌謠把彭湃希望向農民宣傳的革命道理說得很透徹,第一是道出了農民與地主地位的不平等,農民辛苦種田收獲而來的白米,最終被地主拿去吃了;第二是鼓勵農民團結起來與地主斗爭,農民只有團結才有力量,地主才會害怕;第三是宣傳農民分田地的革命道理,農民只有從地主手中奪回田地,才能真正獲得解放。彭湃創作《田仔罵田公》這首歌謠的主旨內容也正是《告中國的農民》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告中國的農民》全文通過分析地主對農民的沉重剝削,造成了農民與地主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作者在這種矛盾里看到農民的革命性,大力提倡革命者要走向田間,去喚醒農民的革命斗志,領導農民起來與地主斗爭。在中共黨內,在《告中國的農民》這篇文章發表的時期,能夠看到農民革命力量的也只有彭湃、毛澤東和瞿秋白幾個人。毛澤東的文章全部使用“地主”一詞,查《毛澤東選集》一至五卷,“地主”前后出現521次,而沒有一個“田主”的寫法。瞿秋白也是全部使用“地主”。周佛海只有一篇《勞農俄國的農業制度》,是寫俄國的農民農村問題,也使用“地主”。把地主叫“田主”幾乎就是彭湃才有,并且彭湃在文章里大量使用。
《告中國的農民》一文在講田地的量詞時使用了“丘”來表達:“某丘田”“一丘田”“每丘田”。“丘”字原來意思是“小土山”,但在閩南方言區,大量用于表達田地單位,指用田塍隔開的水田,大小不確定,可以是一畝到十畝大的田地,福建漳州廈門、廣東潮州海陸豐等地都習慣這樣表達。《潮汕方言歌謠曲集》的“農歌”篇第一首就叫《門腳一丘田》:“門腳一丘田,枉費我囝種掉工;三四唔下種,五六愛受什乜冬?”彭湃在其他文章也習慣用“丘”這個量詞來指田地,《海豐農民運動》一文就有這樣的表達:“地主一次出錢買一丘田,交給農民去耕。”“他年年閑逸無做工,你們耕田耕到死,結果將租谷給他收去,他們一丘田多者不過值百元,你們耕了千百年。”“地主朱墨到了次日,即向法庭起訴,指余坤等六人‘佃滅主業’,即謂余坤等交出之耕地,不足丘額,被其所偷。”毛澤東、瞿秋白等人都沒有用“丘”作田地量詞這種表達方式。
彭湃的文章里,經常把“什么”寫成“甚么”,《告中國的農民》一文里出現很多這樣的表達:“所以也沒有甚么分配不平均。”“沒有甚么特別的痛苦嗎?”“說農民底生活都沒有甚么困苦的先生們,簡直是瞎說。”“為甚么他們一生出來,就應該一點功夫都不做。”“世界上沒有甚么叫做運氣的,沒有甚么叫做天命的。”等等,總共有11項,卻沒有一個“什么”。彭湃在《海豐農民運動》一文出現“甚么”一詞更是達到26次,如:“今日教甚么算學,明日教甚么格致,再教甚么歷史、地理、古文、體操。”“先生屬哪個營?當甚么差事?來何事?”“為甚么呢?”“故覺不著甚么辛苦,你可放心。”等等。彭湃給李春濤的信里,也經常使用“甚么”。如:1922年11月18日的信里出現兩次“甚么”的寫法:“因和田主的距離很遠,凡甚么運動,田主都不知道。”“問湃為甚么不去省城呢?”彭湃為《新海豐》雜志創刊號寫的《告同胞》一文,也是全部用“甚么”代替“什么”。《海豐總農會對時局宣言》(1923年3月13日)短短312個字,出現3個“甚么”,沒有“什么”。用“甚么”代替“什么”是彭湃寫文章的一個獨特筆法,毛澤東就從來沒有。查《毛澤東選集》一至五卷,有1071個“什么”,卻沒有一個“甚么”,其他人的文章里也少有使用“甚么”這樣的表達。在海豐方言中,“什”字與“甚”字同音,這是彭湃大量使用“甚么”代替“什么”的緣故。
《告中國的農民》一文出現了大量海豐方言表達方式的句子和段落,如以下這段話:
近年來生活程度一天高似一天,年歲又沒有甚么好的。他們內里,則要養活全家,外面則要繳清田主底租。所以只靠田里的生產,決不能一年維持下去。那未,借貸呀,當田呀,賣田呀,就是他們暫時糊口的方法了。他們并不是不知這樣“牽蘿補屋,剜肉醫瘡”的方法不是可以永久的。然而不這樣做,一家人就會要即刻餓死,田主把田一收回去,他們就要失掉謀生的路。他們因為要求田主不奪去他們底飯碗,要暫時維持生活,就不得不把自己底一點田,當或賣給田主了。所以田主就慢慢地把這些分散的,零碎的小所有地,吸收起來;而第三種下級農民,就墮落為第四種最窮的衣民了。他底結果,就是所有大土地的人數越少,沒有插針的地的人數越多。
這段話出現了“生活程度”“甚么”“內里”“那未”“零碎的小所有地”“大土地”等這些典型的海豐地方土話說法。“生活程度”在閩南方言區以外很少這樣說,從字面上理解,是指“生活質量水平,既有好的,也會有壞的可能”。但在潮汕海豐方言中,“生活程度”是專指生活的艱難困苦程度,文中“生活程度一天高似一天”就是說“生活一天比一天更困難”。“生活程度”這種獨特的表述方式,在彭湃其他多篇文章中出現,如1926年寫的《海豐農民運動》里講到帝國主義對中國侵略,造成農民生活艱難,就說:“故農村的生活程度只有繼長增高,農村日趨荒廢。”“內里”這個詞對于閩南方言區以外的人比較生僻,但是海豐方言經常使用,是很口語化的表達。“那未”一詞在“漢典”上找不到,但在潮汕方言區是大量使用的口語,表示事情還沒完,還有其他話要說。“未”字表示“不僅這樣,還有”的意思,是潮汕地區人們習慣的表達方式。彭湃在另一篇文章《海豐農民運動》中出現了45次“未”字。上邊這段話中“大土地”與“小所有地”不是指土地的形狀“大”“小”,而是指數量“多”“少”,在潮汕方言區,“大小”也經常用于表達數量的“多少”。《告中國的農民》這段話里的“小所有地”“大土地”就是典型的潮汕人說話習慣,“小所有地”就是指“少量的土地所有權”,“大土地”就是指“很多土地”“大量土地”。這段話里還出現了幾句潮汕人經常說的習語,如“牽蘿補屋,剜肉醫瘡”“沒有插針的地”“一家人就會要即刻餓死”“謀生的路”等很直白的土話。
這段話用非常典型的海豐方言進行表述,類似句子在《告中國的農民》一文里經常出現,如“簡直是形容都形容不出來的”“照這樣看起來”“像這樣的分配法,行得非常之少”“可以省多雇用人”“那就不但沒有賺的,并且還要貼本了”“與農民接觸得久的人”“從娘肚里一生出來”“都不得不上天入地先設法把田主底租繳清”“硬要說是他們的?”等等。
從《告中國的農民》這篇文章的標題來看,一個“告”字,顯示出作者對自己掌握知識與想表達內容的自信,結合文章內容可以知道,作者對中國農民被剝削、被壓迫的根源看得很清楚,要把這個道理告訴農民,并要號召革命者走向田間,發動農民起來革命。“告”字相同的表達手法在同時期彭湃的文章標題多次出現。《告中國的農民》刊出時間是1921年4月7日,同年的9月1日,彭湃在《新海豐》第一卷第一號的“發刊詞”又同樣用“告”字的標題——《告同胞》;1922年6月14日彭湃在《赤心周刊》發表《告農民的話》;1923年8月彭湃在《晨光》發表《海豐農民泣告同胞書》。可見,彭湃喜歡用“告”字來表達心中想訴說的重大事情。而且,《告中國的農民》這篇文章揭示的革命道路,一年后在海陸豐開始中國的第一次實踐,而領導這次農民運動的人就是彭湃。
綜上所述,《告中國的農民》一文的寫作風格以及記述的表達方式與行文語句,存在大量海豐方言土話,以及地方方言影響下的思維與表達手法,證明作者不可能是湖南人毛澤東,更不可能是湖南人周佛海,文章也與瞿秋白的行文風格不一樣,但與彭湃的寫作習慣一致,作者有可能是彭湃。
[1]彭湃.彭湃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3-15.
[2]施光南.革命烈士詩抄[M].北京:音樂出版社,1963:6-8.
[3]蔡炫琴.潮汕方言歌謠曲集[M].林朝虹,林倫倫注.廣州:花城出版社,2015:4.
[4]彭湃.海豐農民運動[M].北京:作家出版社,1960.
[5]彭湃.彭湃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0-13.
[6]彭湃.告同胞[J].新海豐(第一卷第一號),192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