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萬旦 難求一凈

閩西漢劇目前的行當分為“四門”：生、旦、丑、凈；“六行”：生、旦、丑、公、婆、凈；“九當”：小生，老生（公）、青衣、烏衣、花旦、丑、老旦（婆）、紅凈、黑凈（烏凈，黑頭花臉）。其中，“紅凈”行當以其獨特的唱腔、舞臺表演、臉譜妝容而獨樹一幟，令人贊嘆，多少年來在閩西大地一直流傳著“千生萬旦，難求一凈”的諺語。

閩西漢劇是閩西地區特有的戲曲劇種，被譽為“南國牡丹”。歷經300年的發展傳承，經過幾代前輩藝人的努力，角色行當不斷豐富創新，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特色。閩西漢劇目前的行當分為“四門”：生、旦、丑、凈；“六行”：生、旦、丑、公、婆、凈；“九當”：小生，老生（公）、青衣、烏衣、花旦、丑、老旦（婆）、紅凈、黑凈（烏凈，黑頭花臉）。其中，“紅凈”行當以其獨特的唱腔、舞臺表演、臉譜妝容而獨樹一幟，令人贊嘆，多少年來在閩西大地一直流傳著“千生萬旦，難求一凈”的諺語。“紅凈”也稱“紅生”、“紅臉”，與“黑凈”同屬于“凈”行。據相關資料記載，“紅凈”的形成晚于“黑凈”，“紅凈”形成于清朝光緒年（1875-1908）之后，在此之前閩西漢劇并沒有“紅凈”這個行當，此類角色都用花臉或老生飾演。約1908年（清光緒末年）“榮天彩戲班”在滬演出時，著名“紅凈”藝人黃春元以行腔美、音色明亮，在滬登臺演出獲得極大成功。而在同一時期，又一著名“紅凈”藝人陳隆玉對“紅凈”這一行當進行了改革與創新，采用真假混合嗓來演唱。這既不同于老生使用的真嗓（本嗓），也不同于小生所用的子喉（假嗓），這種唱法采用腦后音及鼻腔共鳴的發聲方法，發出的音色更加高亢明亮，達到了良好的演出效果。從一定意義上說，陳隆玉先生改變了過去“紅凈”的演唱方法，又進行了改革與創新，被粵東與閩西地區認作是漢劇“紅凈”行當的創始人。此后，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紅凈藝人還有陳亮階、阿提師傅（擅長飾演關公）、饒松舉等；四五十年代又出現了范思湘、鄧景舟、吳傳進（兼唱花臉）等。“紅凈”這一行當經過幾代前輩藝人的探索與創新，最終形成了自身獨特的演唱方法和舞臺表演藝術。

一、獨特的唱腔

“紅凈”的唱法十分獨特，深受群眾的喜愛，經過改革后的唱法被老藝人們稱作“雨夾雪”（傳統稱為“雙夾雪”）。其發音極具特色：“用夾帶鼻音的子喉演唱，低音部分夾雜原喉，高音部分用假聲，構成真假嗓的頻繁轉換。”其音域廣，音調高，運用前額及鼻腔共鳴，強調腦后音，發出的音色高亢明亮，但與“黑凈”的“炸音”相比，行腔又更為舒展柔和。其中著名的“紅凈”藝人鄧錦舟，在《打洞結拜》中飾趙匡胤，《龍鳳閣》中飾徐延昭，《華容道》中飾關羽以及在《二進宮》《斬包勉》《開封府》《殺四門》等幾十臺傳統劇目中飾演主要角色。他能運用鼻腔及前額、后腦的共鳴發出明亮的音色，嗓音清脆悅耳。他真假嗓結合的發聲方法得到閩西、粵東等地觀眾的廣泛贊譽，是被閩、粵漢劇界公認的“紅凈”名家。在“紅凈”行當的發展進程中，福建省級閩西漢劇傳承人、國家二級演員陳漢煌做出了創新與改革。在得到鄧景舟的傳授后，他吸收了范思湘真假嗓運用的方法，學習過程中結合自己的聲音條件，在演技及唱腔上都有了創新和突破。以《探樓》徐延昭（紅凈）“聽譙樓轉更籌鼓聲平定”中的唱段為例，在原唱段中（參看譜例1）1至5行內，音的跨度基本都在五度之內，雖然有大跳，但整體旋律仍然顯得比較平緩；而在陳漢煌的唱腔譜例中（參看譜例2）第3行已改為八度大跳，其旋律起伏非常大。并將原譜例中唱詞“鼓聲，鼓聲平定”加入襯詞，加強語氣改為“鼓聲頻傳，鼓聲吶頻傳”，運用婉轉的唱腔更好地將人物此刻內心情感表現的淋漓盡致。

從以上譜例可以看出，陳漢煌在此唱段上運用八度大跳，起伏的旋律和唱詞使得聲音更加有張力，更好地表現出忠厚老臣徐延昭為江山社稷的擔憂，夜晚聽到鼓聲漸漸傳來，內心起伏不平的心境。經改革后的“紅凈”唱腔也多為老旦行當所運用，改變了以往音低、壓抑、難以表現情感的現象，使得老旦能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也算是一種創新。

凈行的演唱粗獷豪放，低音用真聲，高音用假聲，造成音程大幅度跳躍。頻繁交替的旋法其為主要特征。而“紅凈”唱腔的音調更高，行腔比“黑凈”更婉轉，其腔韻的變化基本在B和C的5和6兩個高音區之間變化。” 如《探樓》中唱段（參看譜例3）

凈行的上韻落音為6音或5音（有時落在3音），下韻落在1音上，為帶“羽”色彩的宮調式。而“紅凈”唱【大板】時，上韻則落在2音或5音上，下韻落在1音上，屬帶“商”或帶“徴”色彩的宮調式。（參看譜例4）

“紅凈”行當的唱腔一般多用G調或F調，幾乎整句音階都在高音區，又用真假嗓演唱，行腔還要求舒展流暢，演唱的難度非常大。其特殊的發聲方法，使得“紅凈”這一行當對演員的自身條件要求就較高，不僅要身材高大，嗓音還要寬厚洪亮。因此，在演員培養方面很不容易。因而才在閩西地區流傳著“千生萬旦，難求一凈”的佳話，可見，“紅凈”演員在閩西漢劇中是珍貴而難得的。

二、表演程式上的特點

閩西漢劇中“紅凈”這一行當扮演的人物角色大多是忠臣義士的英雄形象。文武兼具，既有普通民眾，也有帝王權臣和俠客義士，多數表現的是重情義、性格豪爽、英勇無畏的男性正面形象。“紅凈”行當常演的人物近20種，如宋代《斬包勉》中的包拯，東漢《三打王瑛》中的王英，明代《探樓》《大保國》中的徐延昭，《崔杼弒齊君》中的崔杼，《華容道》中的關羽，《打洞結拜》中的趙匡胤以及《上天臺》中的姚期等，都是朝中的忠臣良將或愛國愛民的義士。

人物的特性也使此行當在表演藝術上形成了一套特定的程式。“紅凈”這一行當到清光緒之后才形成，在此之前都由老生來飾演。老生以“八字步”為主，非常講究須功。而與老生相比，“紅凈”為了表現人物性格的英雄氣勢，表演時在步伐、手勢上都更為夸張、生動。首先在步伐上要比老生邁步更為寬廣，胸膀更為寬闊，落步也較重，在舞臺上多用“八字步”、“丁字步”和“蹉步”。手勢指法以“龍虎爪”為主，稱“龍爪虎掌”。如表現剛直豪爽的英雄形象時，常用“跺腳開山”，手出“陰陽掌”，其中“山膀”（“拉山”“開山”，特色為手心朝外，手指朝上，兩手與頭部為山字型）位置也較高，要求過頭，整體表演穩健大方才能更好地表現出英雄人物的氣概。

如在《打洞結拜》中，當趙匡胤聽到趙京娘為強人所劫、逼迫成親的悲慘遭遇后異常氣憤，于是運用“跺腳開山”、“龍爪虎掌”的表演方式來表現此時的悲憤情緒。該表演程式非常適合表現人物內心激動悲憤的情感，如在新編閩西歷史漢劇《史碑鑒》中，劇中飾演拓跋燾的演員李長平在陳漢煌的建議下，也將“紅凈”行當特有的表演方式“跺腳開山”、“龍爪虎掌”運用到劇中，將拓跋燾看到碑文時氣憤不已的心情生動地呈現在舞臺上，取得了良好的演出效果。前輩藝人曾概括：“舉手投足千斤重，開膀過頭顯英雄，步履穩健使暗勁，身賽金剛搬不動。”此諺訣充分地描繪出“紅凈”行當所表現的粗狂豪放，正義剛強的英雄人物形象，同時也反映出“紅凈”演員經過多年嚴格訓練和刻苦練習才會有的扎實功底。

“紅凈”行當的人物形象豐富生動，在舞臺表演上要根據不同劇目的故事情節和角色的性格特征及內心沖突來演繹。比如《鍘包勉》中的包拯與《華容道》中的關公因形象、性格、氣質不同，其表演方式就有所不同，手勢的方位和步伐的緩急，胡須抖動等相關動作也都有所區別。在《鍘包勉》中，劇中人物包拯為文官，出場步伐按文官表演方式進行，為表現包拯一方面難忘嫂娘的養育之恩，一方面面對公正無私的法律，內心憂慮重重的心情，其中就需用捋須、抖須、抖手、抖袖等表演方式來表現此刻復雜的情感，步伐也顯得更為沉重。而與《華容道》中的關羽相比，雖然都是“紅凈”行當人物，但由于關羽是武官，所以在表現上就要更有氣勢。劇中采用半文半武的表演，運用抖袖、抖須及一邊有水袖，另一邊沒有水袖的表演方式來表現關羽復雜的內心。從劇中可以看出，演員只有認真研究劇情，深入分析人物性格，才能將人物形象鮮活地呈現在舞臺上。

三、特有的臉譜藝術

“通過臉譜塑造來表現人物是傳統地方戲曲的一大特色，也是地方戲曲適應民間觀眾的一大產物。”閩西漢劇臉譜經前輩的探索實踐，已具有閩西特色，其中就屬凈行的臉譜種類最具特色、表現最為豐滿夸張。目前常見的凈行臉譜有30多個，“紅凈”臉譜有10多個，每張臉譜都有角色喻義，幾乎沒有共有的臉譜，都是特定臉譜對應特定的人物角色。“紅凈”行當通過在演員臉上勾畫夸張的多彩圖案來體現人物特征和形象，首先從視覺上就給觀眾以沖擊力，使得“紅凈”角色深入人心。“紅凈”的妝容，基本以黑、白、紅三色為基礎，其中以紅色為主。在化妝程序上，一般都是先勾黑線，再描白色，最后上紅色，紅色在傳統意義上代表忠義正直的英雄形象。

“紅凈”臉譜在閩西漢劇臉譜中最是夸張，極具表現力。英雄一出場，紅臉、綠衣、彩褲，威風凜凜。一個亮相，首先從造型上已給觀眾以強烈的震撼，再加上唱腔及表演，更是令觀眾贊嘆不已。

在《打洞結拜》中，與京劇中趙匡胤的臉譜相比，“紅凈”臉譜的趙匡胤眉眼之間的白線紋更寬，形象為丹鳳眼、臥蠶眉，與關公相似，顯得人物形象更為大氣，而左側眼白底上描繪的紅色蟠龍則預示著他今后將成為帝王（圖1左）。又如閩西漢劇中關羽的臉譜，定用棗紅色來勾畫，同為丹鳳眼，臥蠶眉的形象，表現出他忠正仁義的性格。眉下方的白色紋線，前額的三條黑紋表現了他與劉備、張飛桃園三結義的喻義及兄弟之間的深厚情意（圖1中）。再如《探樓》中的徐延昭，明代開國元勛徐達之子，官封訂國公，是忠義之臣。其臉譜用棕色描畫，眼睛下方用紫色勾畫，上眼皮和額頭用白色，兩邊眉毛用棕紫色勾畫戟形眉，棕紫色不僅代表忠臣本色，更表現他喜歡用畫戟來殺敵衛國（圖1右）。

《楊家將》中孟良的臉譜也極具特點，戲中楊宗保被俘，孟良放火救主，穆柯寨桂英反用火扇將火葫蘆扇回孟良前額，留下紅色葫蘆的烙印。臉譜上的烙印則反映出劇中特有的情節，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圖2左）。同樣在《弒齊君》中，崔杼（紅凈）為東周列國齊王的將領，齊王見其妻貌美，欲害崔杼奪其妻。被崔杼識破后，將其妻與齊王殺死，又保二王登基。崔杼的臉譜用大紅和黑白三色描畫，紅面頰、白額中描有紅筋紋，以此來表現他的忠義，而其兩條牛角型的眉則表現出他的憤怒及暴戾（圖2中）。再如鐵面無私的包拯，在其他劇種和京劇中包拯的臉譜，前額為月牙形，而在閩西漢劇中則用太極圖來表示，用紅色、白色和云彩表現包公能日判陽間案，夜判陰間案的喻意，臉譜則以黑棕色和白色來描繪（圖2右）。

以上都是“紅凈”行當代表性人物的臉譜，每一個標志都蘊含著人物的角色故事，每一張臉譜都有其特殊的喻義。“紅凈做為閩西漢劇的特有行當，臉譜整體以紅色為主調，但具體情況也要根據人物形象來定。如閩西漢劇中徐延昭臉譜就偏棕色，而在京劇中卻偏紅色。”

傳統戲曲都是在口傳心教中得以保留和傳承，“紅凈”這一行當在發展過程中也離不開藝人們的傳承和創新。我曾有幸采訪到當代福建省級“紅凈”傳承人陳漢煌。在他57年的漢劇表演生涯中，他擔任過幾十臺傳統劇目和現代戲的主要角色，如《蘭繼子》《打洞結拜》《探樓》《俏俏嫂》等，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陳漢煌對“紅凈”行當的保護與傳承問題深感擔憂，并多次提出：“一是要加強年輕藝人與老藝人的溝通交流，學習他們的經驗和技藝，提升基本功；二是要從根本上抓好藝術創作，打造精品。”

作為閩西漢劇的特有行當，“紅凈”在唱腔、表演、臉譜化妝等方面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被廣大閩西漢劇愛好者喜愛。我認為要想傳承此行當，首先要充分發揮“紅凈”傳承人的作用，讓劇團年輕的演員認真學習，刻苦練功，真正將老藝術家的唱腔、念白及一招一式學到位；其次要注重劇團編創人員的培養。相信在各級政府及有關部門的支持和關心下，在“紅凈”藝人的共同努力下，未來“紅凈”這一行當將會在閩西漢劇中持續發展，在閩西大地上常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