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黏土動畫《Coraline》

《Coraline》是動畫里的Vintage，是以大量依靠手工、制作成本高昂、制作流程繁瑣而著稱的黏土動畫。雖然同為三維立體結構，黏土動畫與三維動畫有一定的相似性，可能有時會傻傻分不清楚，但最大的區別是黏土動畫需要真實角色的拍攝，拍攝前要把角色手工制作出來。

近期，迪士尼真人版電影《花木蘭》的女主角人選塵埃落定，微博圈內一片沸騰。這幾年迪士尼動畫從歌曲唱遍大街小巷的《Frozen》到《美女與野獸》，可以說每一部都風靡一時。但今天我想淺談一部迪士尼以外的“非主流”動畫，無論是在制作方式、題材選擇、故事敘述、甚至設計審美上，這部作品都與迪士尼動畫南轅北轍，甚至背道而馳，但卻精彩異常，堪稱“非主流”動畫的經典。

這部動畫叫做《Coraline》，也被譯做《鬼媽媽》。這在迪士尼主流類動畫里絕對不會出現的獨特名字，不禁讓人想一探究竟。動畫改編自尼爾·蓋曼的同名中篇圖繪小說，并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美國金球獎”、“安妮獎最佳動畫電影”等各種提名與獎項。

動畫故事內容簡單易懂，故事開始于叛逆少女Coraline隨父母搬到了俄勒岡州一個靠近森林的房子。然后她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鄰居，比如幾位衰老而舉止怪異的俄羅斯雜技演員，一個愛嚇唬人的小男孩和一只骨瘦如柴的流浪黑貓。Coraline的父母每天忙于工作，并沒有太多時間來關心她。對小Coraline來說，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冷漠和無聊，她只能自己默默打發時間。直到有一天她跟著一只長相奇怪的老鼠，從鏡子里去到了一個平行世界。平行世界里的生活和現實大不一樣，那里面父母對自己無比溺愛，Coraline無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滿足。而Coraline衰老的鄰居們變得年輕而有趣，可以說鏡子里烏托邦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除了人和動物們的眼睛處被縫上了紐扣。鏡子里完美的媽媽告訴Coraline，如果她想一直在鏡子的世界里生活，她也必須把眼睛處縫上扣子。故事的開始就像黑暗版的“愛麗絲夢游仙境”，慢慢走向撲朔迷離。

客廳是《Coraline》里最具代表性和情感色彩的場景之一。

客廳有著老舊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結構和裝飾，昏暗的光線照著襤褸的家具，斑駁脫落的墻紙，客廳的正中是一張不祥的人物畫像，畫像中不知名的小男孩正在傷心哭泣。而那個神秘的，通往平行世界的小門也正隱藏在這個客廳的某個角落。

同樣的客廳在平行世界中也出現了，但卻變得大有不同。客廳被一種詭異的紫色光線籠罩著。陳舊的家具被替換成了閃閃發光的摩登家具，紅色的沙發，紅色的窗簾，紅色的窗戶，紅色的壁爐和火焰。Coraline夢幻世界里的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紅光斑駁在她的臉上，在現實世界里從不化妝的媽媽涂著艷麗的口紅，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看著Coraline。在這里，紅色隱喻著血腥，暗示著危險，預示著背叛。

整個客廳充斥著紅色的光和紫色的影，周圍滿是蜘蛛和其他昆蟲圖案的裝飾品，仿佛暗示著媽媽與蜘蛛之間的某種隱秘的聯系。場景對紅色、母親、蜘蛛、房間的描繪，讓人不難聯想起法國著名藝術家Louise Bourgeois的作品《紅房間》和《密室》，不禁好奇Louise的作品是否也是Coraline的靈感來源之一？Louise Bourgeois是超現實主義的藝術家，她的作品是她情感和自我的表達，同時也充滿了象征意義。和她最著名的密室系列作品一樣，《紅房間》的靈感也來自Louise的童年創傷。紅房間代表著Louise父母的房間，放著有陳舊的紅木大衣柜，衣柜正面是紅色大床，床上是紅色的枕頭。“紅色象征著謀殺” ，Louise在關于她作品《紅房間》訪談的時候說。《Coraline》和Louise Bourgeois的作品都探討和表達了父母與子女的關系。Coraline沮喪和叛逆是因為得不到父母的重視，Louise則是對父母充滿了憤怒。關于童年傷痛，Louise是這么回憶的： “我就像個抵押品。Sadie（Sadie是Louise的家庭教師）是我的英語老師。我以為她會喜歡我，但她背叛了我。我不光是被父親背叛，也被Sadie背叛了。這是一次雙重的背叛！”

在《鬼媽媽》這部動畫中還有一個特殊的角色，那就是Coraline的媽媽。Coraline有兩位媽媽：真實世界里的母親和平行世界里會變成蜘蛛的“鬼媽媽”。真實世界里的母親永遠穿著一件無趣的高領毛衣，棕色的短發，看起來很疲倦并且永遠板著一張臉。“Coraline真實世界的媽媽是很有才華的作家，她通常是家庭的領袖，尤其是在家庭遭遇危機時”。 動畫導演Slick這么描述Coraline的媽媽這個角色。“這個家庭剛剛搬到俄勒岡州，她就謀到了一份新工作，他們新生活中的一切都必須爭分奪秒。Coraline的媽媽不是特別擅長關心Coraline新生活中這樣那樣雞毛蒜皮的小事。Coraline認為她媽媽太糟糕了，但實際上Coraline的媽媽不過是像生活中大部分母親一樣。母親沒有辦法每時每刻都充滿愛和閃閃發光，她也有難過沮喪的時候，但她擅長最重要的事—把家人凝聚在一起，讓一個家庭在困難中能繼續走下去。在Coraline看來，媽媽太忙了沒有時間陪伴她，這個時候她發現了平行世界里的另一個母親。”

平行世界里的母親就是動畫題目所說的“鬼媽媽”。“鬼媽媽”是完美的不現實的一位母親形象。她是完美的廚師，會烹飪一切佳肴；她可以對小孩們的“十萬個為什么”給出完美的答案；她能夠完成Coraline的一切要求，但她的真實面目卻是有著蜘蛛形態的女巫。在這部動畫中，蜘蛛的形象很有象征意義。為什么要把母親和蜘蛛的形象聯系在一起呢？在Louise Bourgeois最為著名的作品《朋友》和《媽媽》里，蜘蛛都代表著母親。在《Morris》中，Louise說： “我最要好的朋友是我的母親，因為她謹慎、聰明、耐心、善解人意、精致、敏感、不可替代、干脆利落和能力非凡，就像一只蜘蛛。她時刻保衛著我。”Louise從不間斷地在她的藝術作品中述說著她母親的故事。蜘蛛的忙碌結網和不斷吐絲，在Louise眼中就像童年時代媽媽忙碌地支撐著家里的生意，同時保護她免受外面世界的侵害和家庭不愉快氛圍的干擾。

《Coraline》取得的成功和它的的藝術風格和故事密不可分。首先，它不是當下動畫市場主流公司（如迪士尼、皮克斯等）最推崇的三維軟件做出的動畫（三維軟件做出的經典動畫，如大家耳熟能詳的《Frozen》《海底總動員》等）。《Coraline》是動畫里的Vintage，是以大量依靠手工、制作成本高昂、制作流程繁瑣而著稱的黏土動畫。雖然同為三維立體結構，黏土動畫與三維動畫有一定的相似性，可能有時會傻傻分不清楚，但最大的區別是黏土動畫需要真實角色的拍攝，拍攝前要把角色手工制作出來。實際上只要稍微仔細地觀察就能看出黏土動畫具有很重的手工痕跡，角色場景都有非常真實的材料質地。動畫場景自然淳樸，不完美卻獨一無二。角色手工做好以后，每個關節是可以活動的，之后就是把人偶放入場景中擺上動作、一張一張地逐格拍攝。同一個角色，比如Coraline，因為表情不同，因此經常會有一百多個可用于替換的頭。

Coraline的性格有些小叛逆，又很活潑、勇敢，熱愛冒險。纖細的四肢、圓圓的腦袋、亮黃色的小雨衣，這些讓她在灰暗的背景樹叢中一躍而出。手工的藍色頭發讓她顯得古靈精怪，與父母暗棕的發色相比更顯活力。《Coraline》中的其他角色，比如父母、鄰居等，角色設計都并非主流意義上的“好看”，他們的頭身比例也很奇特，但卻很好地融入進了這個帶著“濕嗒嗒”陰郁氣氛的俄勒岡州的森林場景里。

黏土動畫由于制作時間漫長，人力投資巨大，商業價值遠趕不上藝術價值，因此在資本角逐的動畫市場上并不多見，然而像《Coraline》《圣誕驚魂夜》等這樣一類獨樹一幟的有趣作品還是很值得一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