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系統總結發展玄府學說的創新之作
——《玄府學說》評述

和中浚

(成都中醫藥大學，成都 610075)

近年來，玄府學說作為一種在傳承基礎上更具發展創新特色的中醫理論，正日益受到學者廣泛關注，其臨床應用的范圍已由眼科發展到內外婦兒、耳鼻喉等多個臨床學科。在這一學術背景下，玄府學說的現代倡導者王明杰教授及其團隊編寫的《玄府學說》一書，近日由人民衛生出版社出版[1]，為讀者提供了一部系統總結展示玄府學說理論體系及其臨床應用全貌的學術專著。讀完全書頗多感受，特評述如下。

1 是學術傳承，更是理論創新

中醫理論建設是中醫理論繼承與創新的辨證統一過程。中醫理論建設既包括對歷經長期歷史積淀的中醫學術思想的系統整理與綜合集成, 也包括對于古今臨床科研實踐的理論升華與提煉總結[2]。金元醫學家劉完素首倡的玄府學說具有獨特的微觀性與原創性，它突破傳統中醫學形而上的思維模式局限，以其向微觀深入的獨特視角，在“玄微府”結構基礎上構建起氣血津液與神機運行的微觀通道，填補了中醫學對人體生理活動及生命現象認識上存在的某些空白。由于其論述簡略，玄府概念模糊，以至其說“沉寂醫林八百年”。《玄府學說》編者基于“為往圣繼絕學”的使命感，就這一理論概念的產生、內涵等逐一進行透徹的解析，主要圍繞其學說的理論闡釋發揮和臨床創新應用兩個主題展開，使其理論內容變得清晰明確，臨床理法方藥運用有章可循。

在緒論“玄府學說概述”中，對玄府學說的研究內容、方法和意義做了簡要論述，指出本書的宗旨是在深入發掘劉完素玄府論治心法基礎上，廣泛搜集古今學者相關闡述與實踐成果，吸納和借鑒現代發生學、詮釋學等理念、思路與方法，從學術源流、理論內涵、治法方藥及臨床應用等方面進行系統研究、總結，著重發掘歷代醫家應用該理論指導臨床診治疑難病癥的成功經驗，著力構建玄府學說的系統學術體系。從中不難看出，編者的目標既有繼承更有發揚，不僅立足于發掘整理而且更著眼于開拓創新。有學者指出，中醫概念詮釋可通過知文、達意、溯源、明理、悟道、啟微、析疑、致用等路徑進行[3]。鑒于河間玄府之說歷來缺乏系統闡述，本書正是遵循這一路徑對古老的玄府理論做出了具有時代特色的詮釋，為讀者提供了極為有益的學習指南。

第一章“玄府學說的形成和發展”，介紹了玄府學說的起源、發展、充實與完善。書中首次對劉完素零散的玄府論述進行了全面的采集、梳理與提煉、歸納，從命名、病因病機、治法與藥物、開玄方劑4個方面進行了全面的總結歸納，在系統引錄相關原文的基礎上加按語進行討論，特別點明玄府與“腠理”“郁”和“郁結”的關系，深得其中肯綮。編者著重指出，學習玄府學說應注意劉完素著述的寫作特點，掌握其一詞多義、一義多詞及互文見義等特殊筆法，方能全面、準確地領會其微言大義。

第二章“玄府學說的基本內容”，論述了玄府的概念、生理、病變與治法。編者本著“詮釋從古代模式出發，但不停止于回歸古代模式，還要把古人的論述轉化為貼近時代的學問并面向未來”[1]5的精神，在近40年來實踐基礎上，作了進一步的探索。

在第一節中，編者首先將玄府明確定義為“一種遍布人體、網絡全身、溝通內外的孔道狀微觀結構”，指出“其分布至廣，形態至微，數量至多，功能至全，以通為用，構成人體氣血津液精神升降出入、流行運轉的微觀結構基礎”[1]52。這就解決了多年來玄府概念不夠清晰的問題，將其認識的焦點得以成功凝聚。

其后三節中，分別總結歸納出暢達氣機、輸布津液、滲灌精血、運轉神機、調節陰陽等五大生理作用，邪客玄府、氣郁玄府、痰瘀阻滯、玄府失養等常見病因，易郁易閉、易熱易燥、易虛易萎、易呆易鈍、郁久生毒等五大病機特點，氣失宣通、津液不布、血行瘀滯、精失滲灌、神無所用、釀生內毒等六大病理類型，發散開玄、搜剔開玄、香竄開玄、溫通開玄、通下開玄、涌吐開玄、補虛開玄等12種開通玄府治法[1]1-12。這一系統的升華凝練使玄府學說的理論結構和學術要點得以立體地建立和完善起來，誠為發古人之所未發、其理論創新價值非常突出。

2 是經驗總結更是體系構建

中醫理論研究的最終目的是提高臨床療效，對玄府學說這樣一種應用理論來說更是如此。玄府學說的價值也正是體現在它對于臨床的卓越指導作用上。本書作者緊緊抓住臨床應用這個中心環節，著重從治法方藥和各科臨床實踐中去總結玄府論治的新方法、新經驗，取得了很大成功。

開通玄府是劉完素在火熱病證治療中的一大創舉，也是其對中醫治療學的一大貢獻。唯有歷代眼科醫家慧眼獨具，引入眼科臨床并加以發揮應用，在多種難治性眼病的治療上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顯示出這一創新治法極高的臨床使用價值。然而即使在眼科領域，開通玄府之法歷來缺乏認真梳理。王明杰教授自上世紀80年代起，在繼承先師陳達夫學術經驗基礎上，致力于發掘整理前人的相關治法及方藥應用經驗，并帶領弟子們在各科臨床實踐中反復驗證，取得了不少第一手資料及獨得之秘，為本書的編寫奠定了堅實基礎。

開通玄府藥物歷代醫藥著述均無明文記載，劉完素對此僅有過少許簡要論述與分散運用，并未予以明確歸納，因而給開通玄府的臨床應用帶來極大不便。作者以勇于探索的精神，在本書第三章中列出開通玄府常用藥物10類計24味，從玄府理論的新視角對每類藥的開玄機理和每味藥的開玄功效逐一進行分析，特別是列“開玄特點”一項，闡發作者對藥物的新認識及其運用要點，又通過“開玄舉隅”列舉古今醫家臨床應用病癥案例，并加按提示和論述其臨床運用要點，為讀者從開通玄府的角度重新認識不少中藥的臨床新用開拓了思路。

與藥物的情況類似，開通玄府方劑同樣是一大空白領域，從未有人道及，劉氏本人亦語焉不詳。本書首次對此作了積極的探索。第四章從《河間六書》及古今名方中選出方劑20首，分別代表不同的開玄治法，運用玄府理論進行解析，并精選臨床各科驗案作為佐證。這同樣是一項富有開創性的工作，編者通過精心考證、旁征博引，在這方面取得了相當成功。以劉完素首方防風通圣散為例，書中提出本方“是劉完素治療火熱病證的基本方，也是開通玄府的代表方”[1]146，本方“集發散通玄、通下開玄、滲利開玄、清利開玄及活血開玄于一身……汗、下、清、利四法同用,上中下三焦并治……能開通全身內外之玄府，調達氣機，發散郁火，流暢津液，開泄郁結”[1]146—147，并引元代醫家王好古認為本方有推陳致新、造化不停的評價，現代經方大家黃煌、貴州名醫石恩駿、日本一貫堂的臨床運用經驗為證補充。這樣防風通圣散開通玄府的特點和使用要點躍然紙上，雖然非劉完素之語，卻是劉完素之意。

劉完素創立的玄府理論及開通玄府大法，具有十分廣闊的運用空間。在前人基礎上進一步發揮完善，廣泛吸取現代醫家的臨床經驗和研究成果，融會自身的學術見解和臨證心得，形成獨具一格的創新防治路徑，是本書能夠到達較高學術水平的重要原因，也是本書的又一顯著特色。

第五章“開通玄府運用舉要”，選取開玄防病、開玄瀉火、開玄潤燥、開玄達神、開玄解毒、開玄救脫等6個方面作為例證，展示其獨特的防治理念與豐富多彩的治療方法。本章提出有不少精辟的創見，如“開玄防病”一節指出，“有病無病，防風通圣”，是使“周身中外氣血宣通”而達到預防百病的目的；“開玄潤燥”一節指出，玄府郁閉普遍存在于各種燥證之中，開通玄府郁閉、暢達津液運行，使之輸布流暢，是燥證治療的重要內容；“開玄解毒”一節指出，蜈蚣的攻毒散結功用，應是其“凡氣血凝聚之處皆能開之”的搜剔之力，敗毒散機理全在于發散開玄；“開玄達神”一節指出，開通玄府、流通氣液、暢達神機，乃是治療抑郁癥、重癥肌無力癥以及陽痿、遺尿諸癥的關鍵，凡此等等無不彰顯玄府理論的卓越臨床價值。

最后一章“玄府理論在臨床各科應用與研究”，論及溫病、眼病、腦病、心病、肺病、肝病、腎病、皮膚病、鼻病、耳病共11種。每病從概說、臨床運用、現代研究展開，既有理論探討論述，又有臨床病例介紹，還有臨床研究和實驗研究成果，它在作者論述的基礎上引用現代醫家的臨床經驗和相關認識以支持作者的見解，其中也有不少作者在臨床應用較為嫻熟、較有心得體會的病證效案和實驗研究成果研究，如腦病第3例按語將作者治療該病獲效的機理闡述得淋漓盡致，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以上所述，乃是分而言之，每章各有其特點；若綜而觀之，則是從生理、病理、治法、藥物、方劑直到臨床各科，首次為玄府學說構建起一個初步完整的學術理論體系。可以認為，本書的問世，標志著玄府學說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發展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