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張潔《愛，是不能忘記的》中的女性意識

李姍

摘要：張潔作品中的女性對愛情抱有美好的遐想，然而，在面對強大的男性社會，女人處于一種失語的狀態。她們對愛情和婚姻的追求只能在理想和現實中痛苦的掙扎……

關鍵詞：張潔;《愛，是不能忘記的》;愛情;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

中國文學進入新時期后，涌現出大量的女性作家，作為特殊的創作群體，她們以女性特有的敏感而濃烈的筆觸探索人的內心世界，情感細膩又深摯。所描寫的女性生存狀態及理想追求，都帶有較為濃烈的女性意識。同時，文學作品對愛情的大膽表現和深入的探討，對愛情、婚姻的美好遐想，都體現了中國女性的進步解放的觀念。盡管，她們勇于追求理想中的愛情與婚姻，但在現如今一個男權社會當中，她們的追求往往不乏痛苦和悲哀。所以，“女性這個特殊的群體在追求人生理想中，仍然背負著人類心靈沉重的十字架”[1]。

張潔，就是這一時期女性文學的創作先鋒，以其特有的才華和細膩的思維，創作了著名的《愛，是不能忘記的》，對女性的心靈進行深層的探討。她以人生中的愛情和婚姻作為切入點，圍繞“愛”的主題，探討新時期女性的愛情、婚姻、事業、家庭和個人價值尊嚴等問題。《愛，是不能忘記的》既體現了女主人公對刻骨銘心愛情的執著追求，同時也充滿痛苦與無奈，所以這時期女性作家筆下的女性人物常常在理想與現實、精神與行為的矛盾中掙扎著……

《愛，是不能忘記的》描寫了母親鐘雨和女兒珊珊作為兩代人對愛情的美好向往和執著追求！母親鐘雨在一段無望而又沒有結果的愛情中痛苦地掙扎;女兒珊珊則尋求以真愛為基礎的婚姻而遲遲不嫁。母親鐘雨愛情一直沒有著落。她年輕時追求外表的東西，卻無法獲得婚姻的幸福，生活往往給她留下傷痛。這樣悲傷而絕望的生活使她反思自己的愛情，在強大的愛情的力量下，她找到了已婚的老干部，同時老干部也愛鐘雨，他們的愛是熾熱的！鐘雨對老干部的感情深深地觸動我們的靈魂。鐘雨這個“在漫長的歷史實踐中熔煉成具有執著的追求和堅實的操守”的知識女性并沒有讓自己的愛洪流激蕩，而是把它轉化為一種精神的戀愛。“為了看一眼他乘的那輛小車，以及從汽車的后窗里看一眼他的后腦勺，她怎樣煞費苦心地計算過他上下班可能經過那條馬路的時間”、“他呢，為了看見她一眼，天天從小車的小窗里，眼巴巴地瞧著自行車道上流水一樣的自行車，鬧得眼花繚亂，擔心著她那輛自行車的閘靈不靈，會不會出車禍”他們的愛又是純真無瑕的，他們這輩子接觸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連手也沒有拉過。盡管他們的愛在心中燃燒、跳躍、舞蹈、奔騰、激蕩，但他們卻無力選擇！因為老干部是個有婦之夫，出于道德、良心和責任，為了老干部家庭的完整，為了他那相濡以沫的妻子，他們無法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另一個無辜女人痛苦的身上。面對愛的真摯和熱情，他們不得不割舍這份感情！盡管鐘雨和老干部不能像普通戀人那樣朝夕相處，然而來自心靈的召喚使他們在愛的煉獄中痛苦地掙扎……他們的愛是一種“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鐘雨把老干部送給她的契訶夫小說集視為至寶，以至于在臨死前，要求女兒把這本書和她一起火葬，她想象著在天空中和情人相遇、永不分離。愛情在此時顯示出比死亡更強大的力量“那簡直不是愛，而是一種疾病，或是比死亡更強大的一種力量。她分明至死都感到幸福，她真正愛過，她沒有半點遺憾”。

女兒珊珊因受母親的影響，在愛情和婚姻的選擇中帶有更多的理性。珊珊雖已30歲了，而且有個正兒八經的男朋友，但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嫁給他，她一直苦苦地追求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她不想把愛情和婚姻當成一種傳宗接代的工具，不想墜入一種愛情和婚姻相分離的境地。“張潔把女性意識的復蘇放在女性對愛情的追求上，渴望女性能夠擺脫無愛的婚姻，慎重地選擇自己所愛和愛自己的人”[2]。誠然，張潔并不是要揭示道德扼殺愛情的殘酷而是渴望女性慎重地選擇自己的婚姻，喚醒女性心中的愛情意識，體現了張潔敏銳的目光和超前的洞察力，給新時期在現實中麻木已久的情感和婚姻以強烈的震撼力！

鐘雨的愛情追求帶有悲劇性的色彩。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中的心理防御機制分析，鐘雨這種欲愛不能的痛苦使她一直處于“壓抑”的心理機制。她面對自己摯愛的老干部，卻無從選擇！在文明戒律下，他們不得不割舍自己最美好的愛情。弗洛伊德認為“壓抑”是人的一般狀態，但鐘雨的那顆在愛情中掙扎與煎熬了二十多年的痛苦，使她對老干部的感情愈演愈烈，甚至“顯示出一種比死亡更強大的力量”。由于鐘雨對老干部的感情，只能定名在永無指望的愛巢里，所以女兒珊珊對愛情的追求上，渴望擺脫無愛的婚姻，慎重選擇自己所愛的人。作家在小說中只喟“如果我們能夠互相等待而不是糊里糊涂結婚，我們會免去多少這樣的悲劇啊！”鐘雨希望女兒能夠等待真正所愛的人，而不是“糊里糊涂結婚”，在一定程度上，采用了“轉化”的心理機制，希望自己的悲劇不要重演于女兒身上。她希望女兒面對真愛要大膽和執著，作家也通過鐘雨的愛情悲劇，在女兒珊珊身上寄托對女性愛情和婚姻的美好想象……

同時，鐘雨又是一個痛苦的理想主義者。“她在默默思念他的時候，若被人撞見，頭發都白了的她卻像個初戀的女孩子似的羞紅了臉”“沒有你！于是什么都顯得是有殘缺的，不完滿的，而且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彌補”。鐘雨雖已過不惑之年，但翻卷在內心深處的只有深深的愛潮，她盼望和老干部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鐘雨的“本我”，它以快樂為原則，處于無意識層面，不被個體所覺察。然而，他們的愛卻陷于一個永遠無解的人生困境，他們出于道義和責任，只能默默思念和牽掛而不能表白和行動。這是鐘雨另一面“自我”和“超我”的表現，它們以現實和道德為原則，這束縛他們內心排江倒海的熾熱，他們“愛的沖擊，愛的糾纏，愛的痛苦，愛的無望，這一切都表現出因愛情不能在現實生活中正常實現而產生的特有的復雜心理沖突，將人的心靈世界探索推進到新的深度”[3]。張潔對老干部有大量的精神戀愛描寫如“每每出差回來，那寂寥的站臺上，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幻想著他去接她的幸福”、“在徹夜不眠的清晨，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在那條他和她共同只走過一次的柏油小路上，她慢慢地踱來踱去，想象著他和她在一起的歡樂和幸福”，現實中的張潔受到“自我”和“超我”等方面的約束，從而無法與老干部幸福圓滿地結合，只有通過幻想、想象甚至做夢來對內心深處的“本我”進行調節和掌握，從而緩解內心的痛苦和矛盾。拉康的鏡像理論認為“自我永遠是他者的話語，永遠是個虛像”，這一點在鐘雨身上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在“自我”層面，她對老干部愛得熾熱、強烈，但由于道義和責任，她又無力作出選擇，只能在虛像和幻想中滿足自己的愛戀。正如黑格爾所說“愛情在女子身上特別顯得最美，因為女子的全部精神生活和現實生活都基于愛情和推廣成為愛情，她只有在愛情里才找到生命的支持力”。

為什么已過不惑之年的鐘雨對已婚的老干部的愛如此強烈？這體現弗洛伊德的精神層次理論，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意識可以分為理性意識和非理性意識，非理性意識的形成主要包括人各種沒有被滿足的欲望。鐘雨對老干部的愛至死都沒有減退，以致臨死前，她也想象著在天堂與情人相遇，永不分離。她呼吁女兒耐心的等待，等待那個呼喚我們的人，不能僅僅為了婚姻而忙忙結婚，在一定程度上，她采用了“變形”的手法，鐘雨希望女兒的愛情和婚姻是圓滿的，甚至在女兒身上寄托著對真愛的永恒追求……

鐘雨喚醒了女性心中的愛情意識，反對女性在愛情中麻木與妥協，站在現代性的角度看，“《愛，是不能忘記的》在對愛情的表現上，女作家已不再僅是停留在是否能愛，是否平等的層面，而是深入到女性的內心世界，表現出女性在精神上對愛情的理性判斷和感受”[4]作家的創作態度是值得肯定的，她給當下的世俗愛情以當頭一棒！面對新寫實小說中《不談愛情》的愛情主張，張潔的《愛，是不能忘記的》則集中而強烈地體現了人類最高道德準則，作家謳歌美好的愛情和贊揚幸福的婚姻。“《愛，是不能忘記的》建立了新時期愛情和婚姻以及家庭觀念的第一塊豐碑，給現實中麻木已久的情感以強烈的震撼”[3]。

《愛，是不能忘記的》不是一個普通的愛情故事，作者筆下的鐘雨對愛的真、善、美有著強烈的追求，對真愛有著大膽的宣言！這種“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是新時期女性文學的特征，是自我意識的體現。然而，“女性是以一種弱勢群體存在的，她們受到男權社會由來已久的規范、壓抑和制約”[1]。從女主人翁的愛情和婚姻的歷程中，我們可以看出她只是精神上的叛逆者，在精神領域對愛有著大膽的表現，而在現實的生活中，她仍默默地遵循著傳統觀念為女性制定的道路。同時，鐘雨對老干部的熾愛帶有宿命論的色彩，這種精神戀愛一旦放在世俗的社會中，它就顯得過于神圣而不可企及，因此，帶有“痛苦”的悲劇色彩。

張潔的作品塑造了光彩奪目的女性形象，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以向傳統的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發起沖擊，尋找一片屬于女性的天空！在這一時期中，作家筆下的女性對愛情和婚姻有著向往和追求。打破千百年來久禮教的束縛，帶有強烈的女性意識，為新時期女性意識的發展樹立一座里程碑！

參考文獻：

[1]樊青美.論張潔作品中愛情理想的建構與解構[J].沈陽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01）.

[2]王玉鵬.論張潔早期小說中的女性意識[J].宜賓學院學報，2005（09）.

[3]席明.愛的呼喚與詠嘆——論張潔以愛為主題小說的 深刻性及其嬗變[J].甘肅社會科學，2006（06）.

[4]陳明秀.中國女性文學的崛起、發展及其現代性特征[J].安徽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