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院校傳統教學的調適與革新
——以刑事偵查學課程為例

麻愛琴

（河南警察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

一、問題的提出

（一）政策場域的變換

近年來，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中“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指導思想、教育部對于新升本科院校的職業教育轉型要求，都預示了我國職業教育改革的深化階段已然來臨[1]。公安院校在此大背景下，以就業為導向進行公安實戰人才的培養成為不可回避的職業教育改革重心。事實上，2018年教育部高等學校教學指導委員會已明確公安學類本科專業的培養目標為：“培養忠誠可靠、紀律嚴明、素質過硬，具有較強的社會責任感、法治意識、創新精神和公安實戰能力，能夠按照公安工作專業化、職業化、實戰化以及相關政策法律法規等要求，系統掌握本類專業的基本理論、基本知識、基本技能，具有從事本類專業相關領域實際工作的專業能力和一定的研究創新能力，在公安機關從事行政執法、刑事執法、公安隊伍建設與管理等工作的公安專業人才”[2]。專業教育質量標準的規范化、公安招錄體制的引導，加之公安系統用人單位對公安院校畢業生的偏好，高度統一地反應出理論界與實務界對公安人才專業化、職業化、實戰化的本質性要求與需求。一場靜默而深刻的變革在中國公安院校教育教學領域悄然興起。

（二）偵查背景的變遷

刑事偵查學課程是我國任何一所公安院校公安類專業重要的專業課程，偵查能力也是偵查學、治安學等公安類專業學生的必備能力。臨此變革，如何提高學生的實戰能力是公安專業培養應用型人才必須考慮的問題，刑事偵查學課程教學效果符合職業教育改革的要求勢在必行。與此同時，中國科技的發展也進入了快車道，大數據時代方興未艾，刑事偵查實戰部門的偵查手段隨之發生變化。過去，大量的“人海戰術”類傳統偵查措施與手段在偵查效率的價值追求上力有不逮，而視頻偵查、刑事技術、行動技術、網偵技術、資金查控等現代化的偵查手段已經成為偵查機關偵查破案的重要技術支撐，“信息化偵查”“信息主導偵查”“信息導偵警務革命”等已成為越來越多理論界及實戰部門對現代化偵查理念現狀的話語描述[3]。

傳統刑事偵查的教學固然適應了當時公安教育的需要，但在以公安實戰人才培養為目標的公安院校的偵查教學活動中，伴隨上述職業教育定位、偵查背景的轉換、現代化偵查手段的融入，現代偵查活動規律與對策若要為學生理解并實際掌握，明顯為傳統偵查教學模式強人所難?，F代化偵查手段的發展與刑事偵查學課程傳統教學之間的矛盾日益突出，即傳統教學內容設計、教材使用、教學方法與手段、教學設備、師資力量等方面與現代化偵查實戰人才培養之間的沖突。教學活動與學科本身一樣，若想“永葆青春”，就該于動態中與時俱進，而非靜態中抱殘守缺。從刑事偵查學課程教學研究的當下來看，理論界也有個別論文從某一方面進行了刑偵要素的論述，如教學手段的革新等，有刑事偵查學課程教學研究的開辟意義，但總體上沒有形成應對之策完整的體系性概述。據此，文章嘗試論述：刑事偵查學課程的傳統教學除上位設計的調整外，在本課程教學范疇內調整相應教學模式的各類具體實現條件，從而達到教學單位與實戰部門之間、教學目標與人才需求目標之間的平衡與吻合。

二、教學內容的設計——注重傳統內容的同時兼顧實踐前沿

刑事偵查學的基本內容主要集中為偵查學基礎理論和偵查措施與手段，刑事偵查學基礎理論部分的內容基本穩定，變化不大，而實戰部門的偵查措施與手段卻日新月異。傳統教學內容在教學大綱中體現為相對固定的授課內容，這一方面保障了實際教學內容合乎大綱性，但同時也固化了教學內容，注定難以實現與偵查實踐的發展同步。

在偵查活動部分，刑事偵查學傳統教學具體內容集中在調查詢問、現場勘查、訊問、追擊堵截、搜查扣押、查詢凍結、偵查實驗、警犬追蹤與識別等傳統的偵查措施上，破案手段通常滯后于偵查實踐。事實上，隨著信息化偵查時代的到來，犯罪手段不斷更新、升級，比如新類型的網址鏈接電信網絡詐騙、二維碼詐騙、傳銷新變種等；收集保全證據的手段、新型偵查線索、破案高科技層出不窮，比如當前偵查實踐中普及化的手機話單分析、軌跡偵查等技術偵查、視頻偵查等常用手段，細胞脫落物中DNA的提取、Wi-Fi熱點管控等前沿手段，以及不斷涌現的Y-STR等技戰法[4]。這些新的偵查措施與手段已為傳統教學內容無法涵蓋，從對部分公安院校的調研情況來看，這些內容在教學大綱中體現甚少或不體現。即便有體現的，在所占授課內容的比例上也明顯與實踐中的運用率失衡。教學內容在現代化偵查手段的廣泛應用下，教學重點、難點也相應發生變化。比如，傳統刑事偵查背景下，更關注對犯罪嫌疑人的先期刻畫、對因果關系的分析與排查、對犯罪行為的研判等；而現代刑事偵查背景下以視頻偵查為例，更關注人、車、卡等信息與電子數據的收集、人像與視頻圖像之間的對比等等。

面對現代化偵查手段的發展，傳統教學內容在實戰性、針對性和前沿性方面仍有較大改進和拓展空間。作為一門實踐性科學，同時肩負培養應用型人才的目標，刑事偵查學在課程教學中應當注重偵查理論前沿，更應注重偵查實踐的前沿。在課程內容的設置上，理論內容理應保持一定的張力，相應調整教學的重、難點；以適應偵查工作的實際為原則，突出實戰性、針對性和實用性，將課程實訓和專業綜合實訓有機結合。由此，可以由偵查學教學大綱固定大部分教學內容，預留部分內容靈活設定，依實際教學的需要，由授課教師自由增刪或調整教學內容的重點、難點部分，定期組織教師提出教學改革意見。對于尚不成熟的實踐作法，雖在教學大綱中可以不具體體現，但應預留機動空間，在實際教學中由授課教師分配適當課時量對偵查實踐前沿性偵查手段、技戰法進行介紹，做好理論學習與實踐應用之間的同步與平衡。

三、教材的類型與選取——注重理論體系的同時兼顧實戰空間

各公安院校往往將刑事偵查學課程設定為偵查專業學生大一、大二開設的專業課，從授課對象而言，該階段的大學生自主拓展專業知識的能力尚需加強，在刑事偵查的學習中對教材的依賴性較強，符合專業規范、高質量新版教材的啟蒙意義不言而喻，而內容空洞滯后的教材不僅浪費學生的時間、精力，且易扼殺他們的興趣和熱情。教材上不去，學生基礎就打不扎實。從對公安院校的不完全調研與查詢情況來看，目前的刑事偵查學教學中選用的教材絕大多數為開設偵查專業的綜合院校的法學專業教師或以職業教育為目標的警察院校教師編寫，吸納實戰部門編寫人員的情況較少，教材主編人員的教育背景及服務單位影響并制約著刑事偵查學教材內容的設計、前瞻性、可操作性。從教材中教學內容及章節分布的實戰能力培養內容的比重情況來看，體現警察職業教育的業務技能培訓方面不足，而體現警察學歷教育的警務理論和學術研究部分有余。這與警察院校職業教育定位中應用型人才培養目標有所矛盾。同時，除個別自編教材外，從現有教材中能否選取到與本院校人才培養目標、教學大綱高度一致的理想教材，則是另一個無法回避的實際問題。此外，教材的形成與出版必將付出一定的時間成本，由于刑事偵查這門科學自身的特質，教材難以跳脫往往一出版就已滯后于偵查實踐的怪圈。

教材選取上應突出“新”“全”。“新”是指教材內容應與時俱進，最好由專業院校教師與實戰部門民警聯合編寫、新近出版。“全”是指可以在規劃教材外，增加實訓教材、基層實戰部門的工作手冊、辦案心得等作為教學輔助教材[5]。同時，嘗試建立刑事偵查學的網絡課程、刑事案件特色案例庫等數字專業教學化資源，提供數量充足、種類齊全、使用便捷的偵查專業電子圖書資源，滿足刑事偵查理論教學和實踐教學需要的中外文電子資源數據庫。

四、教學手段的使用——注重傳統手段的同時兼顧新型手段

傳統的偵查教學側重對偵查理論及實踐的靜態講授，理論教學占絕對優勢，實戰教學所占比例遠遠不足，教學方式以教師“填鴨式”理論講授為主。尤其在普通非公安院校里，刑事偵查學課程往往作為選修課進行學習，其實踐教學的課時更是少之又少，甚至沒有實踐教學，教學重心明顯在于理論教學。

隨著科技的發展，傳統的教學方式和手段普遍轉換為多媒體教學。多媒體教學通過PPT課件的展示、視頻的播放、演示等教學輔助手段的加持，具有顯著的直觀性和形象性，其本身有著“利用現代化教學設施與理論，在教學設計思想的指導下追求達到教學效果的最優化”的初心。但從教學實踐本身的調查情況來看，多數老師在多媒體教學中出于各種原因，或使該教學手段流于形式，或單純追求形式上的豐富多彩，嚴重稀釋了應有的教學效果。而授課對象在不被正確引導的情況下，往往片面截取教學方式與手段的影響，在課堂上聽聽教師的PPT講解、看看“熱鬧”，即完成了一堂課中對偵查學科的學習，難免產生買櫝還珠的戲謔錯位。易言之，如今對多媒體教學手段的利用依然規避不了傳統偵查學課堂以教師講授為主導，以單線、單向教學為表象，以雷同維基百科為結果的弊端，依然難以擺脫傳統教學的窠臼，而對于實踐式教學任務的完成更為不利。

教學手段目的之現實與教學理念及考試方式分不開。在刑事偵查學課程的教學中，老師應確立互動式教學、學生深度參與式教學的理念，以課堂具體教學內容為載體、以開放式問題討論為切入口、以培養學生獨立思考能力為目標，充分利用本學科特點，精心設計教學環節，通過講授、多媒體演示、個案分析、情景教學、實訓等教學手段的綜合運用，引導學生做好課前預習，鼓勵學生拋開“說錯話丟臉”等思想包袱，認識由“錯誤”走向思考深維度的意義，充分調動學生的課堂參與積極性，變老師單向的知識輸出為教師——學生共同討論、相互發問式的各抒己見。開拓學生的思想自主空間，增強老師課堂教學上個人掌控力，并倒逼老師知識儲備的長學長新。通過慕課、課下的微信群互動等新教學手段的引入，完成翻轉課堂、學生人人參與課堂的教學理念轉換。同時，考試方式是教學手段有效實現的重要保障。無論是作為專業核心的考試課程，還是拓展類的考查課程，刑事偵查學的考試方式都應當多樣化。計分內容除傳統的卷面考試分數，也應加入平時課堂互動表現、獨立思考性問題的作答情況、實訓作業的效果呈現等，使多媒體教學、翻轉課堂等教學手段在學習結果中得到呼應與支撐。

五、教學設施的保障——注重理論教學的同時兼顧實戰教學

現代化偵查突出表現為信息戰、高科技戰，實操性強度前所未有。觀照現今的偵查實戰需要，偵查理論的學習與獨立思考能力固然是必不可少的奠基，理論聯系實際和學以致用、公安實戰基本能力和分析解決實際問題的綜合能力更是檢驗理論學習效果及人才培養目標實現與否的最高方式。“眼高手低”“紙上談兵”式的“偵查人才”是現代公安院校極力避免的培養結果。

從保障課程實訓的設施來看，絕大多數公安院校仍然采用固定、不便移動的教室桌椅設施，不利于翻轉課堂、互動式分組討論等教學手段的展開。而刑事偵查實戰能力務必在綜合實訓教學的模擬練習或實操中方可習得，為滿足實訓教學的需要，應具備專業訓練場館、模擬仿真設施和實訓警務裝備等。現場勘查、檢驗、射擊、訊問嫌疑人、測謊、模擬街區、視頻監控、信息研判等實驗室、實訓場所應成為常規的偵查教學實操場地。從保障專業綜合實訓的設施來看，目前普遍缺少的條件為：警綜系統操作平臺的進入；信息查詢口令；手機話單分析系統；軌跡偵查、視頻偵查等技術偵查支撐系統；合成作戰技戰法等信息研判中心；細胞脫落物中DNA的提取、Wi-Fi熱點管控等前沿手段的實訓系統等。

實踐教學的展開中應樹立“理論教學是基礎，案例教學是載體，實訓教學是路徑”的理念。實戰教學作為應用型人才培養目標實現的必要途徑，應注重兩個保障：（1）實訓項目課時量的保障；（2）實訓可操性的保障。首先，關于實訓項目課時量的保障，注意理論課時與實訓課時的匹配性與比例恰當性。其次，關于實訓可操性的保障。一是實訓設施上，應保障具備并及時更新、維護實踐教學運行條件，逐步建立或完善現場勘查實訓室、測謊實驗室、訊問實驗室、信息化偵查實驗室、刑事技術實驗室及其他模擬仿真設施實驗實訓場所；二是案例仿真，實訓案例最好為偵查部門已辦結案件，結合相應刑事案件的電子卷宗。三是實訓過程仿真。由實訓老師結合實訓大綱及實訓條件，設計實訓目的、實訓過程、實訓結果的評價標準等。模擬偵查工作的實際環境、業務內容和技術應用等，運用互動式、研討式、情景模擬、角色扮演、案例教學等不同教學方法，通過學生深度參與、師生充分互動，提高學生專業技能和實戰能力。最好有刑事偵查實戰部門的相關人員和教官參與教學活動，并在實訓報告及期末成績的評比中，體現并保證每名學生操作。四是校外實踐基地的充分利用。在場地設施、指導教官、經費保障等方面與刑事偵查實戰部門進行長期合作共建、協同育人，保證學生實習實踐的最佳效果。五是爭取為實戰部門提供辦案支撐，教學實訓的最佳效果莫過于此。比如，協助實戰部門進行現場保護、現場分析、信息研判等。一方面，偵查實戰部門與理論教學部門的交流越來越密切，對偵查人才的培養要求也必將越來越高。另一方面，公安教學部門也應具備與實踐部門、科研單位、企業、社區等合作的實力與底氣，努力成為偵查實戰部門的智庫。

在保障教學設施的同時不得不提請注意的是，公安應用型人才培養目標的設定，有助于實戰能力的培養及實現實訓課抱負，但這并非消解偵查基礎理論學習的意義，應警惕實踐教學對理論學習的過度沖擊，警惕用人單位可能存在的短視行為。刑事偵查學課程的教學內容也決不能受制于實驗實訓課，將人才培養目標僅僅膚淺地理解為迎合偵查實踐部門培養到崗直接上手的流水工，這種短視目光下培養的公安人才勢必欠缺思考能力、分辨能力、創新能力。事實上，刑事偵查學理論學習并非排斥偵查實踐，而最終是指向實踐，兩者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共同為公安人才供給與需求機制健康、長足的發展提供動能。

六、師資隊伍的結構——注重學術背景的同時兼顧實戰經歷

師資隊伍承擔專業建設和人才培養的重任，是實現教學目標的主要執行者。師資隊伍的結構不僅指教師隊伍的學歷、年齡等梯狀結構，更涉及教師中具有偵查實踐經驗的比例狀況，以便與貼合實戰需要相呼應。不少院校的偵查教學教師隊伍中不乏碩士、博士等高學歷人群，但從偵查實踐的角度審視，這些高學歷教師隊伍中有偵查辦案實踐經歷者較少。因教育體制等原因，這些教師自身沒有基層公安的辦案經歷，未必對現代化偵查手段有深入的認識，在擔當職業教育責任時，其實操類教學內容的教學效果難免不夠理想。如何轉變部分教師傳統教學的固有理念、培養理論兼具實戰的雙師型教師是當務之急。

若師資力量結構得不到調整，上述三部分的革新也難以達到應有的實質性變革。實行警察招錄培訓一體化的美國，以及我國一些公安院校中（比如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定期派教師三至五年內去基層掛職鍛煉一至兩年再回到教學崗位，即建立激勵機制，定期選派教師到偵查實踐部門進行辦案學習和交流；或者直接從基層偵查部門選拔具有豐富實踐經驗和一定教學能力的公安民警擔任駐校教官或兼職教官（比如上海公安高等?？茖W校），采用實戰教官以與理論教學教師相結合的做法，都是不錯的成熟模型。[6]

概言之，面對刑事偵查的新時代背景，刑事偵查學課程的傳統教學模式與時俱進地與之適應的融合與革新，與其說是立足于偵查現實的要求，毋寧說是面對偵查理論教學的窘迫，積極、建設性地回應理論教學指導偵查實踐的問題，這是出發點，也是落腳點。而上述教學內容設計、教材使用、教學方法與手段、教學設施、師資力量等方面的調適，既非刑事偵查學教學模式革新的全部內容，也非隨意、單獨的要素集合。這些主體與客體、軟件與硬件、顯性與隱性等要素之間存在有機統一的邏輯，共同為教學效果及公安應用型人才培養目標的實現發揮整體性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