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江
黨的十九大為鄉村描繪了一幅“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鄉村振興愿景。2018年9月正式頒布《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建立了我國鄉村振興的指標體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農業農村的發展實現了“全面升級”,從而更符合農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從農耕經濟為主導的鄉村社會向工業經濟為主導的城市社會急劇轉型,傳統農耕文化漸漸消解。當前,鄉土文化正面臨一個機遇與挑戰共存的歷史時空。鄉村的振興離不開文化復興,賦予鄉村振興“靈魂”,使鄉村真正成為農民群眾生產生活的樂土。
“鄉村文化”是相對于“城市文化”的一個概念,是鄉村居民在鄉村中的不斷實踐,創造出來的文化價值體系。四大古國(中國,古印度,古巴比倫,古埃及)都是農耕文明的典型代表,都擁有過燦爛輝煌的文化,然而卻只有漢文化延續下來并不斷進步。作為一個存續了五千年地域廣大的農耕大國,中國的鄉村文化創造了全世界最具推廣價值的農耕技術、最為實用的農耕經驗、最是多樣的農耕方式,形成了豐富的文化樣態,架構了較為完備的鄉村文化體系。在長期的農業生產實踐活動中,產生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和諧共生”的哲學思想,正是這種農耕文明滋養著華夏兒女,孕育了獨具特色的中國文化,使中華民族擁有了無限活力和源遠流長的強大基因庫,對世界文明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毋庸置疑,鄉村文化是中華民族的“脈”和“根”。
五千年的華夏文明中,鄉村文明占據了主要部分。歷史學家錢穆先生說過:“中國文化是自始至終建筑在農業上面的。”農民作為鄉村文明的創造主體一直苦苦追求的是什么?處于不同歷史時期會有不同答案。
在長期實踐中,整個社會形成了“禮法結合、德主刑輔”的治理范式,鄉村社會則采用“鄉紳自治”來實施有效治理。鄉村社會中的鄉規民約、民風民俗、風土人情、社交禮儀、傳統服飾等共同構成了鄉村文化,成為凝聚人心、集中民智、共謀鄉村發展的內在精神動力。在傳統農業社會中,鄉村文化與城市文化并無本質區別,兩者只有地域分布的差別而無性質上的不同。
如今面對經濟多元、文化多元、利益多元,也需要與之相適應的鄉村文化以支撐農民經濟水平。當前提出鄉村振興戰略的出發點之一就是為了順應億萬農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用“鄉村”一詞替代“農村”概念,這種轉變實質是在更高更長遠的層次上,把鄉村看成獨立的社會、文化單元,實現當前鄉村的產業發展、綠色發展、全面發展。鄉村振興戰略提出的“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內涵中,“鄉風文明”不是助推經濟振興的次要方面,而是億萬農民對幸福美好新生活的追求,也是鄉村建設的“初心”。
文化是鄉村社會的軟實力,具有其他社會要素無法取代的作用。近年來,伴隨著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的加速,引發鄉村社會問題層出不窮,如人情負擔問題、老人贍養問題、空巢村莊問題、宗教信仰問題、社會治安問題等,不少地區更多的是注重鄉村的經濟建設,相對忽視鄉村傳統文化保護和傳承,進而遭遇鄉村文化之困境。
生活方式是一個歷史范疇,隨著社會的發展而變化。急劇社會變革對鄉村社會產生極為深遠的影響,鄉村被動卷入城市化的進程之中,繼而也促使鄉村與城市連接越來越緊。這種“緊密”,一方面加強了農村與外部的聯系,促進了農村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也改變了農民的生活方式。
在生活環境上,農村漸漸失去了昔日的“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溫馨寧靜美麗的景象,農村獨有的山水、庭院、池塘、雞舍、樹林等景象寥寥。不同風格、富有鄉村特色的房屋和村莊布局變得“千篇一律”,農村和城市同質化趨向越加明顯。
在消費觀念上,農民背井離鄉“打工”已成普遍現象,種地收入已經不再是農民收入的主要來源,收入的提高帶來農民自給自足的生活消費逐漸向商品化轉化,以自我生產為主轉為購買消費品。此外,消費需求也有了質的提升,不少農民開始注重消費產品的功能、品牌、檔次。部分農民對圖書、報紙、電影等精神的消費也在不斷增加。
在閑暇時間上,農業生產力的提高,勞動時間相應縮短,留置農民有了時間,開始參加一些文化活動、體育鍛煉、旅行,但也有部分農民參與到宗教活動中去。
在交往方式上,現代交通帶來了農民在城市與農村之間頻繁流動,非農就業人員數大幅增長,農民的交往范圍由地緣、血緣、親緣等傳統關系擴展為業緣關系,打破了原本封閉的生存空間。隨著電子通訊和大眾傳媒的發展,交通設施的便利快捷,農民獲得信息的主要途徑變為手機、網絡等。據CNNIC統計,“截至2017年12月,我國農村網民占比為27.0%,規模為2.09億”。[1]交往范圍的擴大,也帶來了鄉村社會思想傳播增速。農民從城市回到農村,為鄉村注入了新的思想、新的知識。
鄉風民俗是鄉村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農村社會的加速演進、多元文化交織和外部環境的綜合影響,使得一些不良風氣有所抬頭。
1.人情攀比。除婚喪事宜外,生日、升學、入伍、買車、喬遷、生孩子、周歲、生病探望等均在操辦,相當一部分人乘鄉鄰春節返鄉“挪日子”辦事情,收受禮金。隨禮錢“水漲船高”,部分地區每年“門戶”支出少則一兩萬,多則三四萬,因“禮”致貧現象不同程度存在。
2.賭博酗酒。在部分農村,未登記注冊的家庭棋牌室增多,雖然大多數不是以贏利為目的,但也影響到鄉村良好風氣的形成。一部分農民認為親戚朋友聚會,不喝酒就沒氣氛,但酒后滋事、駕車現象不同程度存在,給社會安全帶來了隱患。
3.文娛單調。一些鄉村缺少鄉村基層綜合文化服務中心,導致群眾活動無場地。雖然近年來,新農村建設進程中配備了大量的文體器材,但很多器材陳舊、老化,甚至不適用。雖然鎮鎮有文藝社團、村村成立了文化自樂班,但僅僅在重要節日期間開展活動,還很難做到平時正常開展活動。加之修廟建寺、看風水等封建迷信活動有所抬頭,給農民也帶來了不同程度的負擔。
許多農民在城市中打工,把城市社會的商品和貨幣同在的流行文化帶入鄉土社會。市場倫理代替鄉土倫理,市場邏輯代替鄉土邏輯,“傳統的‘熟人社會’逐漸走向‘利益人社會’”。[2]鄉土社會中的經濟結構被市場經濟替代,農民也成為了市場經濟主體,有些農民的價值觀越發受經濟理性支配,唯利是圖的功利性思想顯現出來。在一些農村地區,曾廣泛盛行的“互換性幫工”、“互惠性換工”很難找尋,而“雇傭性用工”已經被農民認可和接受。
鄉村青年資源的流失,不僅僅是勞動力的流出,更導致了農村老人贍養問題的產生:一些子女常年在外務工,對家中老人漠不關心,不履行贍養之責;一些子女把父母的“一折通”拿在手上,把老人的養老保險、高齡補貼等據為己有;對健在的老人不孝順、不贍養,對喪事大操大辦,冠以孝順之名。
近年來,農村風貌在表現形式上最明顯的特質就是農村合并、農村人口急劇減少。有數據表明:“近十五年,中國傳統村落銳減近92萬個,并正以每天1.6個的速度遞減,一些地方出現空心房、空心村”。[3]農村人口向城市大規模轉移和跨區域流動,導致農村勞動力要素不斷流失和農村人口“老齡化”,在一定程度上動搖了鄉村文化的根基。除沿海發達地區的農村外,我國大部分農村地區有知識、有技能的勞動力和文化能人等精英群體遷入城市,在客觀上造成了鄉村文化中堅力量的流失,削弱了農村文化發展“后勁”。青年一代往往感受不到鄉村文化所潛藏的豐富內涵,他們更向往城市生活和城市文化,對農村傳統的道德觀念、家庭觀念、家鄉文化的認同感削弱。
文化作為一種基本、深沉、持久的力量,為鄉村振興戰略提供精神激勵、智慧支持和道德滋養。《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提出:“要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以傳承發展中華優秀文化為核心,以鄉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為載體,培育文明鄉風、良好家風、淳樸民風,推動鄉村文化振興,建設鄰里守望、誠信重禮、勤儉節約的文明鄉村。”要真正讓農民的精神生活豐富起來,進一步提升鄉村文化的內驅力。
鄉村文化建設必須以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中的價值觀影響和整合農村社會多元文化價值觀,凝聚農民的價值共識,從而起到價值引領的目的。
1.將社會主義理想信念延續到農村基層。對農民進行理想信念教育,最根本的是堅持對農民進行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的教育。必須緊密結合農民的思想實際,有的放矢,對癥下藥,注意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因時制宜,決不能照本宣科,空談口號;必須將理論的先進性和農民群眾的廣泛性有機結合,增強農民投身鄉村振興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2.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植入農村文化。“主流價值觀傳播的過程也即政治社會化過程。我國鄉土社會政治社會化的主體是各種組織和群體,包括基層政府、基層黨委、村委會、農村家庭、農村學校、農村電視傳媒等。”[4]政府和黨委負責宣傳,把握把準政治方向;村“兩委”負責落實,結合本村特點,開展教育實踐活動;鄉村學校除對學生進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外,也要開展對村民的相關教育;鄉村大眾傳媒則是要結合農村實際和農民特點,進行精神文化產品的生產和傳播。此外,在各主體間要建構起協調機制,在傳播過程中注意“上行下效”和情感因素力量的綜合運用,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成為農民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和行為規范。
3.將農民的公共意識培養嵌入農村公共文化建設。農民不僅是鄉村文化的主體,還同時是鄉村文化建設的主體,由“主體性”角色帶來的農民“公共性”責任,亟待培育農民的公共意識。改革農村干部考核制度,讓農民成為對農村干部進行考核的主體,積極發揮出農民的主體作用和監督作用。創新農村公共文化建設制度,增進農民的主體意識和公共意識。允許并鼓勵農民積極參與到鄉村文化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中去,在實踐中培養培育公共意識。
一切文化形式皆是“人”這個主體的創造、創設、創新而產生。鄉村振興戰略根本在人,核心是文化,鄉村文化的繁榮必須首先解決人的因素。農民是鄉村文化建設的主體、參與的主體、創造的主體;鄉賢是鄉村社會中的精英分子,在鄉村文化建設中能夠起引導和示范作用;社會組織則是鄉村振興必不可少的新生力量,為鄉村文化建設提供資源供給、人才培養、能力建設等多方面支持。
1.引導農民工返鄉參與鄉村文化建設,解決“主體”缺少問題。客觀說,農民工返鄉有利于農村產業結構的調整,又有利于推動農村先進文化的發展。一是營造發揮農民主體作用的社會氛圍,尊重農民工意愿,鼓勵農民工返鄉創業,樹立和宣揚返鄉農民工投身農村建設的典型;二是加強農民各類技能培訓,不斷優化和創新農村勞動力職業技能的培訓,提升返鄉農民工對現代農村建設的協同性和認同性,提高返鄉農民工的文化素質;三是積極發展農村文化產業,結合當地自然和文化資源優勢,挖掘和培養返鄉農民工成為產業經紀人,以推動農村文化的進步和繁榮。
2.發揮鄉賢在鄉村文化建設的作用,解決“領頭雁”缺失問題。“鄉賢”是指鄉村賢達者,品德、才學為鄉人推崇敬重的人。鄉村文化的復興必須聚集起一批鄉賢,作為復興鄉村文化的“領頭雁”。一方面,在“喚醒”上下功夫。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中寫道:“在鄉土社會中成長起來的現代人,雖奔走于繁華都市的邊緣,內心深處卻始終隱藏著一個遙遠的鄉土情結。”必須通過宣傳、營造濃厚鄉賢文化氛圍的方式,不斷強化他們對于鄉村的認同感、歸屬感、責任感,吸引“鄉賢”的回歸,致力于鄉村建設。另一方面,要在“創造”上做文章。鄉村問題治理和鄉賢回歸是一個互進互助的關系。不能著眼于只是要求通過情感牽引達到人才回流的效果,而要“雙管齊下”,為鄉賢回歸鄉村創造條件、提供保障、給予便利。對此,需要政府和社會的同頻共振、共同發力,既要在法治化的前提下給予“鄉賢”公認的社會地位,明晰責任義務,又要積極為鄉賢搭建建設鄉村的載體,使新一代鄉賢彰顯個人價值,達成扎根鄉村,鄉村文化振興的目的。
3.讓社會組織參與鄉村公共文化服務,解決“中間人”缺位問題。鄉村文化建設必須發揮社會組織作用,根據不同條件自發成立所需社會組織,在實踐中增加社會組織的自主性和活力,明確鄉村社會組織的主要目標就是服務于農村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為廣大農民謀取福利、提供便利、提升農村社會文明程度。鄉村社會組織可以在“關愛留守兒童”、“照料留守老人”、“農村婦女增能”、“農業科技下鄉”、“文化送鄉服務”、“醫療衛生服務”等方面做貢獻,并通過開展公益活動在農村社會傳播“團結、友愛、奉獻、互助”的價值觀,使廣大農民感受到來自社會的正能量。
后鄉土社會絕非單純從事農業之地,還應具有“文化體驗功能”。鄉村文化發展本就應包括文化生產、文化經營、文化銷售等內涵。后鄉土社會文化的復興與發展必須要有強大的文化產業作為支撐。大力發展文化產業既是當前農村脫貧攻堅的重要方式,亦是增強鄉村文化內涵的有力舉措。
1.依托田園風光發展鄉村旅游。鄉村旅游業發展的過程就是文化傳遞的過程,游客旅游的過程也是接受文化熏陶的過程。我國縣域的民族文化、農耕文化、紅色文化、山水文化及田園風光為發展全域旅游和鄉村休閑旅游創造了有利條件。緊緊依托農村綠水青山、田園風光,大力發展休閑農業、觀光農業,滿足游客觀光農業、農事體驗、果園游憩、品嘗農家飯菜、采摘綠色菜果等需求。要注入鄉村傳統文化因子,讓旅游者在旅游時感受到、享受到鄉村優秀傳統文化,以此拓寬農民增收渠道,打造鄉村旅游品牌,提升發展質量和效益。
2.依托農村地域文化培育特色品牌。現代鄉土文化建設必須走品牌化道路,依托品牌化唱響鄉土文化振興的“號角”。具體來說,可以結合本民族特色、民俗民風和自然風光等資源,積極發展富有鄉土特色的手工藝、民族文化文藝和鄉村文化創意產業,建設“一村一產業、一村一特色、一村一品牌”的文化鄉村。策劃整合地域文化節慶活動,相同相似節慶活動聯合舉辦、整體打造、集體發聲,相異相差節慶活動錯開時間節點、深挖本地特色,同時發揮特色節慶活動對外宣傳和經貿合作與交流、招商引資等方面的吸引力。
3.依托全域旅游壯大文化業態。“全域旅游要求在一定區域內充分發揮旅游的帶動作用,實現景點景區、賓館酒店等配置為主的‘小旅游’向經濟社會發展等各類資源全域性配置的‘大旅游’轉換”。[5]按照這一思路,文化與旅游、農業、工業有機結合起來,跳出傳統“景點體驗”的模式,以高效發展促進旅游資源的集約開發,從而實現人們的物質需求與精神文化需求的滿足。發展起以鄉村為“場所”、以田園為“基地”、以庭園為“平臺”、以文化為“靈魂”、以農村生活方式為體驗的旅游新業態,帶動農產品加工業、服務業、種植業、交通業、商貿業、餐飲業、住宿業等相關產業發展,使鄉村由單一的農業經濟轉變為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多元化經濟,形成“一戶一處景、一村一幅畫、一鎮一天地、一線一風光”的全域鄉村旅游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