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磊
(國防大學,上海 200433)
精神家園為人提供了情感、心靈和精神上的寄托支撐,讓人在精神上感受到了家的溫馨。精神家園引領著不同時代、不同人群的實踐活動的展開,并為人提供價值評判的標準尺度。在不同時代,舊有的精神家園會因時代的變遷而為人們所揚棄,并為新的精神家園所取代。進入新世紀以來,追問當代中國人的精神家園是什么,應該如何才能夠構建當代中國人的精神家園,成為當前學術界討論的熱點話題。本文擬對國內相關研究進行綜述,以期能夠從理論和實踐上進一步推動國內精神家園問題研究。
這種觀點認為人的精神家園歸根到底就在于對某種文化的認同,并且這種文化認同能夠為個體提供情感依戀與價值支撐,從而能夠為個體的精神生活尋找到一個家園。如萬光俠、夏峰認為人是一種文化存在,人的精神家園就是建立在文化存在的基礎上,并進一步形成完整的價值體系,為人提供理性認同和情感依賴。侯小豐提出,精神家園是對民族文化傳統、理念、習俗等的一種尊崇追隨,是對于人的意義歸宿的一種文化認同。這種認同最終表現為個體追隨尊崇自己民族的文化傳統習俗等。高永久、陳紀認為,精神家園就是一個民族的文化寄托,并且在不同民族進一步具體為民族心理、文化形態、風俗習慣等。歐陽康則認為,精神家園為人們提供了情感寄托,是人的精神支柱,歸根到底是人們在探究生活意義和生存價值過程中所形成的一種文化認同,這種文化認同主要是由情感態度、文化體驗、認知信念等多個要素共同構成。
這一觀點認為精神家園是人的一種價值追求,是為了實現自身理想而尋求安身立命的價值歸宿,其中最典型的精神家園就是民族精神,能夠為民族不同個體提供終極關懷。如嚴春友、朱紅文認為,精神家園的作用就在于為個體和群體提供了一個系統完備的價值體系,從而為個體的價值取向提供了選擇。詹七一、張立新指出,作為一種精神實在,精神家園是通過完整的價值形態來表達人和世界的關系,向人們描述了一幅完整的人生和世界圖景,并用意義和價值吸引著人們。陳杰認為,精神家園是一套完備的表達了真善美圣的終極價值和目標體系,是主體所追求的生存意義的根本所在。
持這一觀點的學者認為人的需求分為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后者是人的本質需求,人之所以能夠構建精神家園就在于人是一種精神存在。如龐立生、艷華提出,精神家園是一個意義世界,它蘊含了人關于人之所是的理性知覺,是人存在的精神容器。因而,對于人本身存在來說,精神家園具有本體論意義。胡海波提出,作為精神性存在,精神家園是人類所特有的,是表征生命意義所在的存在,正是這種精神性和意義性才讓精神家園有了本體論意蘊。
這種研究觀點將精神家園直接等同于人所確立的信仰。賈陸英提出,精神家園的問題歸根到底就是人的信仰問題。人有了信仰,那么人生就有了方向,有了指路明燈。因此,信仰就是中國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也就是精神家園。劉小紅、魁認為,人的精神家園是一個由諸多因素構成的復雜系統,但是其本質是人的信仰。這種信仰并不是宗教性質的,而是對于終極理想的篤定,能夠為人的生活提供巨大動力,失去了這種信仰,人就會無家可歸。胡鳴鐸、洪儒提出要想構建共有精神家園,本質就在于確立一個社會廣泛接受的共同信仰。王燕京認為,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核心就是共產主義的信仰。
很多學者在定義精神家園的時候,區分了不同的層次,如李宗桂,就分別定義了個體和群體的精神家園。他認為前者涉及了個體如何與自我、他人、社會和諧共處的問題,后者則是不同群體所共有的心靈安頓之所。王登峰認為精神家園區分為兩個層次,人的心理意識等精神世界是較低層次的精神家園,而人在精神世界中形成的理想信念則是較高層次的精神家園。宮麗在定義精神家園時,認為無法從某一個研究方向或者角度進行定義,而必須從多方位對這一概念進行考察。他提出,精神家園應當是包括人們的價值觀念、心理習慣、情感方式、理想信念等要素的完備精神系統。
這種觀點認為人的精神活動具有受動性,在研究中他們將人的精神危機作為對象,試圖通過人本身以外的方法來構建人的精神家園。有的學者認為當前中國人出現的一系列精神危機,正是由于在中國社會發展過程中人們喪失了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堅守所導致的,因此主張回歸傳統文化。如王大千就提出中國人要從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特別是在儒家文化中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王樹人認為只有通過回歸過去儒家所提出的“圣與仁”的價值理念才有可能解決當下中國人的精神危機,給人的精神以家園感。還有的學者主張馮友蘭先生的“舊邦立新”的說法,即從當代中國的條件出發,重新審視中國過去的傳統文化,吸收采納現代文明,從而構建適合于當代中國的一種新的文化形式。嚴春友、紅文認為要充分吸收外來文化,對我們的傳統文化進行重新詮釋和構建,只有這樣才能夠重構當代中國人的精神家園。紀寶成則提出,要通過現代理念來引導國學的發展,從而為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建設提供力量。陳杰認為精神家園的建構就是教育活動的總稱。他提出通過科學技術的教育培養人的探“真”精神,這是對精神家園的智慧追求;通過信仰教育和道德教育培養人的求“善”精神,體現出精神家園的德性關懷;通過各種審美教育培養人的尋“美”精神,這是精神家園的意義提升;最后通過教育培養人的成“圣”精神,這是精神家園的終極守護。
這些學者認為人的精神家園構建不能夠通過外在活動求得,必須通過人自身的修養來實現。吉林大學孫正聿教授提出,把精神家園問題的研究和哲學思維緊密結合起來,認為人應當對生活的種種矛盾加以理解和把握。人要構建自己的精神家園,就要將精神生活不斷從“空虛”上升到“充實”,即由抽象的同一性轉化為具體的同一性;要在社會自我意識和個體自我意識的矛盾運動中,讓兩者互相接受、認可、融合;要在實踐中,不斷傳承創新文化,進一步豐富人自身的歷史發展。精神家園的建設,就是精神家園“自己構成自己”和“自己超越自己”的過程。李春梅提出要構建人的精神家園,就必須將中西方哲學思想融合起來,這樣就能夠實現西方哲學思想中國化,將中國哲學思想現代化,從而能夠為當代中國人提供新的哲學引導。馮友蘭先生則是將人生分為自然、功利、道德和天地四重境界,而人的精神世界會隨著不同的人生境界層次不斷進行超越,并最終能夠實現天人合一,從而求得安身立命之處所。楊明輝提出,人的需要分為了生存、享受和精神不同的層次,精神家園的構建就是超越生存需要,不斷滿足精神需求的過程。
這一觀點的學者采用了一種相對逃避消極的態度,主張一定程度放棄精神家園的超越性,而是將其建筑在現實生活世界之中。如衣俊卿將人的精神世界劃分為日常觀念世界和非日常觀念世界。當代人之所以會產生意義失落的精神困境,就是因為人們的日常精神生活落后于現代化進程,而過去的思想啟蒙并沒有改變人們的日常觀念世界,為了擺脫精神上的困境,就必須對傳統的日常生活進行徹底的變革。精神家園的重建不是要進行“瓊樓玉宇”一般的升華,而是要回歸到生活世界之中,立足于現實和生活,構建一個穩定的精神世界。謝玉亮認為,日常生活維度是構建精神家園的重要路向。日常生活世界包括了人的消費、交往、觀念等活動,通過對日常生活的分析探討,能夠更加深入地分析精神家園的建構問題,從而讓精神家園能夠更好地適應中國人的日常生活邏輯。韓慶祥認為在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當代中國人一切的追求都應當僅僅圍繞最大程度發揮出人本身的能力,只有這樣人才能夠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提出了“能力本位的人生價值觀”,并希望這樣的價值理念能夠引領當代中國人的精神生活。
有的學者認為在構建精神家園的過程中,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主導地位,還有學者認為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是在建設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如李翔海認為,應當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將中華民族文化、其他文明優秀文化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合,從而建設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胡海波認為馬克思主義是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思想理論基礎之一,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精神路向,就是構建中國特色馬克思主義哲學。郭建寧認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就是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過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不斷發展能夠有力推動精神家園的建設過程。
從當前學者已有的研究成果來看,他們立足于自身研究領域,圍繞精神家園這個主題進行了不同論述,但是并沒有對精神家園這一概念進行明確的概念界定,在如何重建精神家園方面,也沒有十分有力可行的理論建樹,時至今日,精神家園仍然處在一定程度的遮蔽之中。
當前學者對于精神家園的探討都認可精神家園是對應于物質家園提出的,能夠為人提供精神寄托和價值引領,但有的理解存在偏差,將精神家園僅僅等同于道德建設、人文追求,忽視了精神家園追求終極價值的超越性,有的將精神家園神秘化,等同于宗教主義,有的將精神家園與信仰信念、價值追求等概念混亂使用,對于人的精神家園的結構沒有深入的分析研究。綜合來看,國內學者關于精神家園的概念界定更注重其功能,而對精神家園本身缺乏學理性的分析。不少學者都是先驗地給出精神家園的理論預設或者某種解釋框架,進而在這一基礎上對某種社會現實或者理論進行批判,這種思維慣性缺乏獨立自主性,沒有對精神家園本身作出準確的定義。
精神家園的追求伴隨著人類的整個歷史,其形成必然會打上深深的時代烙印。然而當前國內學者的研究大都缺乏對于中國古代至今精神家園的追尋路徑、歷史進程的梳理研究,極少數學者如宮麗,對世界不同歷史時期的精神家園進行了比較,但其研究主要集中在西方社會精神家園,對于中國人精神家園的研究針對性不夠。缺乏對精神家園的歷史回溯,就不能夠闡明中國人精神家園的構建歷史現實,這樣就不利于我們在歷史和現實的統一中解決當代中國人精神家園的構建問題。
目前國內學者的很多研究都是從國家和社會發展的角度來開展的,缺乏對于個體精神家園建設的關注。精神家園可以劃分為不同的層次,人需要一個精神家園來引領自己的精神生活,但整個人類的精神家園只是一般的抽象,必須轉化為具體的存在形態才能夠在現實中具有一定的實在性,比如宗教信仰、民族精神、時代精神、文化傳統等,盡管這些存在形態仍然具有抽象性。精神家園的所有具體存在形態最終又必然要落實到個體身上,即精神家園最終要寄托于個體的精神之中。離開了個體的精神就沒有普遍的精神,而當前學者的研究更多關注的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忽視了對于個體精神家園建構的關注。